南宮亮醒來時,才發覺天色早已入夜多時,自己則躺於自己的臥榻之上。他此刻睏意全無,只是頭還有些疼,夜風微涼,海上明月分外惹眼,這讓南宮亮不由得想起張九齡的詩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兩句詩來。
忽然,一股食物香味自窗子飄散進來,讓南宮亮的肚子不自覺地“咕咕”叫起來。赤族一人多以冷食爲伍,不想到這般時分竟然有人在烤魚,南宮亮倍感好奇,他走出屋子,想要找一找這香味的來源。
月夜下,一襲身影正坐在竹椅上,旁邊半空中居然燃着一縷火焰。南宮亮走近了纔看清,原來竹筏上飄着海水,難能燃起篝火,於是烹飪之人架起爐火,在上面炙烤。
“妹子居然有這般雅興!”南宮亮笑着走過去,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妹子神機妙算呀,知道我晚上肚囊飢餓,不僅爲我烤魚,還把椅子都給我搬好了。”
“你這酒喝得呀,黑夜白天都顛倒了。”赤麗奴小聲埋怨着,將瓷盤木筷遞到南宮亮手中,“南宮大哥,你再等一下就能吃了。”赤麗奴叫了一聲“南宮大哥”,算是承認了“妹子”這個“新頭銜”。
“叫我南宮好了。”南宮亮看着微糊的烤魚,垂涎欲滴,“大哥大哥的,把人都叫老啦!”
赤麗奴將烤好的一條鮮魚夾進南宮亮的瓷盤中,那小魚僅有半尺來長,細瘦細瘦的,兩面略有焦糊,在月光下閃爍微光。南宮亮輕輕將魚身夾開,一股熱氣蒸騰而出,魚兒的鮮香味道愈發濃郁。南宮亮夾了一箸放入口中,雖除鹽巴之外,再無其他佐料,卻入口即化,鮮美非常。更爲奇妙的是,這魚除了魚頭之外,一處魚刺也無,叫人免去吃魚的諸多煩惱。魚肉鮮美,南宮亮吃得嘴滑,不由得吃了好幾條,待赤麗奴又烤起海蚌時,才發覺她竟未吃上半條,因而不由得傻笑起來:“你瞧我,光顧自己吃了,竟半條也未讓了妹子,來,妹子,你也吃呀!”說着,將一隻半生不熟的蚌肉遞到赤麗奴嘴邊。
“還沒熟吶!”赤麗奴哭笑不得,“我吃過了,你快吃吧!”
南宮亮風捲殘雲般狂吃一陣,終見杯盤狼藉,心中一陣快慰,腹內充實,精神爲之一振,他長舒了一口氣,剛纔光顧着吃了,對麗奴也未有半句感謝之話,此刻才言道:“謝謝你了妹子,要不是你呀,我今晚可就難熬了。”
赤麗奴笑笑也未說話,只是用海水將爐火澆滅,青煙嫋嫋,剛纔炙烤的香味也漸漸淡去。
海上的夜格外幽靜。是時衆人皆已安睡,天地間彷彿只有南宮亮、赤麗奴二人,海浪的聲響悠悠盪盪,忽遠忽近,偶然間能聽見幾聲海鳥慵懶的叫聲,更顯得夜的恬靜安詳。南宮亮擡眼望去,天地間墨藍一片,自己也不知身處何地,亦不知去向何方,心中一時間空空蕩蕩,茫然若失。
“也不知在這海上要漂到什麼時候……”南宮亮心中惆悵,脫口而出。
赤麗奴順着南宮亮的目光望去,亦是一片無盡墨藍,她自小就與族人生活在這般環境中,很難想象到南宮亮此般心情,他見南宮亮神色悵然,心中也突然失落起來。
“南宮,要岸上去幹什麼呀?這樣不好嗎?隨波逐流,自由自在。”赤麗奴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南宮亮,“我哥哥說,岸上有很多壞人的!”
南宮亮聽了哈哈大笑:“你哥哥說得對,岸上確實有很多壞人。”他從竹椅上站起來,悵然若思,“但也有很多好人呀,比如……”南宮亮本想說“南宮白”、“上官蕾兒”之類,但自知赤麗奴並不認識,於是改口接着說道:“比如,你的好哥哥我呀,你看我是不是個好人?”
“你纔不是,你最壞了,你就會欺負我!”赤麗奴嘟着嘴,兩手叉腰,“要說好人,我大哥赤修子纔是一頂一的好人,爲了我們赤姓家族的繁榮,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你大哥不應該是赤修龍嗎?赤修子應該是你二哥呀!”南宮亮不解地問道。
“赤修龍大哥是我堂哥,我以前都叫族長或者大大哥!”赤麗奴解釋道,她拉了拉南宮亮衣角,眼神中充滿了懇求,“南宮,你留下來好不好?和我們族人一起在這大海之上,逍遙自在。”
南宮亮衝她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傻妹子,我就是捨不得像我一樣的好人,所以等替你哥哥辦完了事情,我就走啦。”
“哼!”赤麗奴別過頭去。
“你可以找我來玩呀。”南宮亮靠近着赤麗奴,“我們那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赤麗奴畢竟是一個小姑娘,聽到好玩的地方不由得來了興致。
“好玩的地方可多了,這般時節去‘花滿蹊’賞梨花是最好的了,那滿樹梨花清潔淡雅,真若下雪一般;還可以去鳳來客棧,那的醬牛肉天下一絕。”南宮亮如數家珍,“中原待膩了的話,咱們還可以去西域,那裡的風情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南宮亮就這麼說着,赤麗奴就這般聽着,一會兒,南宮亮便覺肩頭一沉,赤麗奴已然枕着南宮亮的肩頭睡着了。
“這小丫頭……”
半月下來,南宮亮的傷早就好得七七八八,這多半要仰仗睚眥的恢復之力,而這“入夢之術”好像也有些心得。初時幾天,南宮亮心中煩悶,輾轉難眠,一時入睡,夢境卻又光怪陸離、支離破碎。他漸漸知道,越是急功近利,就越是難以達到“無意識”境界。此後的幾天,南宮亮一到煩悶之時,便心中默唸自己在“禪海”所抄的經文,一時間夢境中也讓自己重回“禪海”,無數巨石散發着柔和的金光出現在南宮亮身畔,句句經文警句若潺潺流水遊走在南宮亮身側,他一遍又一遍地將自己記着的經文在心中誦讀,直到完全睡去。
第二日醒來,南宮亮便覺周身舒泰,煩躁之心也漸漸散去,精神亦爲之矍鑠,他哪知“禪海”中的經文多半是修身養性、固本培元之類,多多誦讀對人精氣神都頗有好處。南宮亮吃到此種甜頭,當然心領神會,於是每晚都會在經文誦讀中睡去。一連幾天,南宮亮只會夢見自己在“禪海”中的情景,心神爲之平靜;又過幾天,南宮亮竟不再做夢,睡夢中只是偶爾會出現白茫茫一片,他知道,自己已經逐漸將心中的雜念犯下,也許再過些時日,自己就能夠再次進入重獄之城。
想到自己即將幫到赤修子,之後自己又可重回陸地,南宮亮心中不自覺歡快非常。這些時日除了吃便是睡,“鍥龍劍法”都有些荒廢了,他又怕自己練劍打擾大家,於是在夜晚時分,他找了個僻靜寬廣之處,練起劍來。
南宮亮本以爲這《鍥龍劍譜》下半部如同上半部一般共有四式,哪想到這半部殘書之中僅有一式在內。南宮亮在月光下看着,心中一絲疑惑漸漸升起。這最後一式名曰“龍逆”,而劍法中盡是些倒行逆施的法門,所教的也盡是些散功之法,更爲奇異的是,劍譜中還畫着一幅繡畫,那繡畫看上去正是修行“龍逆”的關鍵所在,雖然年深日久有些模糊不清,但大致的內容,南宮亮也看得心驚,一彎殘月在雲朵中忽隱忽現,朦朧的月光下,南宮亮瞧得清楚,劍譜上,地上跪着一人,在他身後則是站立着一個人型妖怪,南宮亮知其是妖怪而不是人,是因爲他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
那妖怪的手臂居然貫穿身前男子的胸膛!
南宮亮將劍譜合起不敢再看,他的心怦怦亂跳,這最後一式究竟是何?難到赤修子給我的是假劍譜?不可能吧。南宮亮又仔細看了一眼劍譜,確不似假的,那爲何會出現如此心法,又會出現如此繡畫?南宮亮抖了個劍花,在月下將劍法使將出來,他自知自己大病初癒,尚不可研習較深劍義,因此他只是從最基礎的劍招練習起來,循序漸進。他一邊舞劍,一邊卻又想着劍譜中繡畫的奧義。
時風微起,水波盪漾,南宮亮腳下有海水阻滯,起先稍感不適應,步伐、身法與手上工夫皆稍有凝滯,過得片刻,南宮亮慢慢適應起來。劍法亦趨於流暢,只是南宮亮此刻心神難以合一,藉着舞劍才稍緩心中疑惑。但他腦海中還是不斷閃現着劍譜中繡畫模樣,又過了稍頃,手中劍招居然雜亂起來,南宮亮一個恍神,紫電劍脫手而出,“咣噹”一聲跌入水中,濺起絲絲浪花。南宮亮心中一怔,哀嘆一聲前去揀劍,要想將這“鍥龍劍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的話,定要藉助家族神獸的力量,如若他猜想不錯的話,繡畫上跪着的便是祁家傳人,而身後的妖怪多半是家族聖獸,難道說想練成這最後一式,必須要讓家族聖獸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