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4-23 2:30:49 字數:3679
葉知秋現在的這副身體,滿打滿算也就十六歲,本來就生得瘦弱,加上前些日一場病,現在可謂手無縛雞之力。揹着虎頭走了一段路,就兩腿發軟,上氣不接下氣了。
“姐姐,你放我下來吧。”虎頭在她背上掙扎着,“我自個兒能走了,真的。”
他這一動,葉知秋把握不住平衡,身子一歪,險些摔了。這一驚,登時出了一身薄汗,她忍不住在虎頭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給我老實點兒,嚇死我了!”
虎頭趕忙把手放在她頭上,嘴裡唸叨着,“摸摸毛兒,嚇不着;摸頭信兒,嚇一會兒;摸耳垂兒,留住魂兒……”
葉知秋聽他神神叨叨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都跟誰學的啊?”
“我小時候嚇着了,爺爺和劉嬸他們就是這麼叨咕的。”虎頭說着歪着腦袋來瞅她的臉色,“姐姐,你覺得好點兒沒?”
葉知秋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忍着笑點了點頭,“嗯,好多了。”
虎頭有點小得意,摸着她的頭反覆唸了三遍,又央着要下來自己走路。
葉知秋也着實有點背不動了,便將他放下來。一扭頭,正好看見有一家糧油店開了張,便拉着他進了鋪子。
這鋪面不算大,臨門的地方放了一張長條桌子,擺着桿秤、鉤秤、算盤、賬薄。旁邊一溜大肚的青皮甕,用草編的蓋子遮口,上面貼了白紙,分別寫着菽油、胡麻油、芝麻油、茶籽油、蘇麻油、菜籽油、棉籽油、豬油、牛油、羊油。再往裡是兩排大號的木桶,盛着各種米糧。
葉知秋粗略地掃了掃,這邊一排有糙米、粳米、小米、黃米、麥子、大豆、小紅豆、高粱、麻子、蕎麥,那邊一排都是面,糙白麪、細白麪、黃面、豆粉、米粉、雜糧粉。
她跟夥計問了價錢,買了半口袋糙米,半口袋白麪,還買一點兒粳米、高粱米和麥米。所謂的麥米,就是去了皮的小麥,煮粥蒸飯都很好吃。
虎頭還以爲她跟昨天一樣,是來搞市場調查的,見她一口氣買了這麼多,有些摸不着頭腦,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咱有錢買米嗎?”
“當然有,你別瞎操心,等着吃就行了!”葉知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又轉身去看油。
菽油就是豆油,跟芝麻油和胡麻油一樣,是最貴的油。豬油最便宜,也是這個時代最常用的油。不過動物油吃多了不健康,她不打算買,挑了半天,看中了茶籽油。在現代,茶籽油可是高檔食用油,在這個時代卻不怎麼值錢,只比豬油貴那麼一點點,營養又實惠。
這些東西加起來,總共半吊銅錢。算賬的時候,虎頭見葉知秋拿出一塊碎銀子,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他這輩子就見過兩次銀子,一次是現在,另外一次就是昨天,在街上跟人起了衝突的時候。
當時太害怕,他根本沒心情欣賞馬車裡的人扔出來的銀錠子,也沒什麼感覺。這塊碎銀子,他可是看得真真的。他記得爺爺就給了十幾枚銅錢,買油糖餅都花光了,姐姐從哪兒弄來的錢?
對了,還給他看病了呢。她在醫館跟小廝理論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聽着了幾句,好像也花了不少錢。他越想越害怕,出了糧油店就拉住葉知秋,一臉緊張地問:“姐姐,你該不是把自己給賣了吧?”
葉知秋感覺這孩子算是種下心病了,總忘不了給大戶人家當丫頭的事兒。心下好笑,便起了逗他的心思,“咱們可有兩個人呢,你憑什麼斷定我是把自己賣了,而不是把你賣了?”
虎頭愣怔一下,嘿嘿地笑了起來,“姐姐這麼疼我,纔不會把我賣了呢!”
“你怎麼知道?”葉知秋髮現他太輕信於人,不覺認真起來,“你認識我才幾天?知道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如果我表面對你好,暗地裡把你拐出來賣了,自己拿着錢跑了,誰會知道這事兒?”
虎頭被她說得心裡發慌,眼神畏縮地看着她,“姐姐,你逗我玩兒的吧?你沒把我賣了,對不對?”
葉知秋也知道防範意識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建立起來的,唯恐說多了給他添心病,於是緩了臉色,“我當然不會把你賣了,要是換成別人就說不定了。以後要是有不熟的人無緣無故對你好,多半沒安好心,你得防着點兒。”
虎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姐姐,你以後可別這麼嚇唬我,我差點兒尿褲子了。”
葉知秋憋不住樂了,“看你那點兒出息!”
虎頭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便過來搶她手裡的糧袋子,"姐姐,我幫你拿。"
葉知秋哪裡捨得讓他一個生病的孩子出力,便挑了最輕的兩樣東西給他。虎頭爭不過她,一手拎着油壺,一手提着藥包,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還沒走到城門口,兩個人就氣喘吁吁了。只好放下東西,停在路邊兒休息。
葉知秋替虎頭擦了擦汗,心裡有點犯愁。從清陽府到小喇叭村還有十幾里路呢,這一步三歇的,什麼時候才能走回去?虎頭身體還虛着,別再給累壞了。
思忖再三,她決定奢侈一把,打個驢的。
做趕腳生意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牽頭驢或者騾子等在城門口附近。既然決定花錢了,知秋也不想多走那一段冤枉路,看見路上有牽牲口趕空車的,就喊住問一聲。
一連問了幾個人,便有一個趕牛車的老漢應了這活兒。老漢姓耿,是個精明又爽快的人,“我家離小喇叭村挺近,也就拐上半里路的事兒,你們要是不着急走,就上來吧。等我置辦完東西,回去的時候捎上你們。你也不用多給,十文錢就行。”
這價錢已經很低了,葉知秋左右也不在乎那點時間,就拿上東西,和虎頭上了車。
路上耿老漢停車買東西,她也跟着挑了幾樣。買了一筐蘿蔔,幾棵白菜,還有一些調味料。到了肉市看到便宜的豬肉,便狠下心要了五斤,還買了一條魚。想起自己日後免不了要拋頭露面,穿的邋里邋遢也不行,又扯了幾尺布,買了一雙合腳的鞋。
林林總總加起來,又花了將近一兩銀子。
虎頭見錢流水一樣淌出去,直心疼,“姐姐,你把錢都花完了,以後不過了?”
“什麼叫不過了?”葉知秋在他腦門上輕輕地敲了一記,“這叫投資,能花才能賺。”
她並非大手大腳的人,除了布和鞋,剩下的東西都是爲成老爹和虎頭買的。有了這些儲備,即便半月後她因爲還不上銀子去做苦力,也夠他們吃好一陣子了。
當然,這只是以防萬一的消極做法。總體來說,她的心態還是很積極很樂觀的,努力賺錢還債,並趁機發家致富,走上小康之路,纔是她的主要奮鬥目標。
耿老漢見車上的東西多了,便將一個麻袋往車頭翻了翻,剛好將壓在下面的破洞露了出來。葉知秋透過那個洞,看到了一個黃黃圓圓的東西,便問道:“大叔,這土豆你是從哪兒買來的?”
老漢先是一愣,隨即吃驚起來,“你認得這東西?”
“是啊,怎麼了?”葉知秋之所以跟他打聽買處,是因爲她在清陽府走了一遭,沒看到哪裡有賣土豆的。見他這種反應,有些詫異,“認得這東西很奇怪嗎?”
“哎喲,總算碰見識貨的了。”耿老漢答非所問,激動得鬍子一抖一抖的,“小嫂子,你說這叫啥來着?”
“土豆,也叫馬鈴薯,洋芋,地蛋。”葉知秋一口氣說了好幾種叫法,又忍不住好奇地問,“大叔,你不認識這東西嗎?那你買了幹什麼?”
耿老漢一揮手,“哪兒是買的,是我自家種的。”語氣頓了頓,接着說下去,“年前我在路上救了一個人,這人長得怪模怪樣的,說話也是怪腔怪調的。名字叫啃啥東西,反正也挺怪。
他說自己從老遠的番國來,本來想倒騰點兒東西做買賣,可咱們這兒不認他們的東西。身上沒錢,就餓暈在了山裡邊兒了。我讓他在家裡住了大半個月,又給了他半吊子錢當盤纏。他臨走的時候,送了我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說是謝禮。”
葉知秋聽得兩眼放亮,“後來呢?”
“我們家的田緊挨着山,地薄不好耕種。今天雨水又少,種了幾畝菽糧都乾死在地裡了。”提起這事兒,耿老漢一臉的苦澀和無奈,“那會兒夏天都過了一半兒了,也種不了糧食。種菜得靠水,那附近沒河溝也沒水窪,要從家裡往外挑水。來回好幾裡地,折騰不起啊。就那麼空着等來年吧,又太可惜了。
我冷不丁想起番商說過,他們那邊兒的莊稼抗旱,就從他給的那堆東西里翻出一包種子來,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撒到田裡了。過了沒幾天,還真長出來了,綠油油的,竄得那叫一個快。
入秋沒多久就開花了,有白有紫,一簇一簇的,好看着呢。後來坐了果,有指肚那麼大。等了大半個月,也不見長大,摘下來嚐了嚐,哎喲,又澀又辣的,要多難吃就有多難吃。當時我就尋思,這番國人也真可憐,這麼難吃的東西還當寶。
不能吃的東西,我們也就沒再管它。前些日子過去瞅了瞅,見田裡趴了滿地的幹秧子,就想拉回去當柴燒。誰知道一拔,帶出東西來了。刨開一看,土裡面全是黃蛋蛋,大的小的,圓的扁的,密密麻麻的。
帶回家煮熟一嘗,甜絲絲的,有面兒,挺好吃還頂飽。我趕忙招呼家裡人一起下地,把這東西收拾出來,裝了有兩車。我們家人多地方小,屋裡沒地兒擱,就堆在院子裡。下了幾場霜,凍了一多半兒。化開之後,軟趴趴的,直冒黑水。
我怕放家裡都爛了,尋思這是個稀罕物,指不定能賣個好價錢,就挑了點兒好的帶進城。可打聽了一圈,誰都不認這東西。沒人買,只能拿回去自己吃了。”
聽他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葉知秋才恍然大悟,這個時代跟她所知道的古代一樣,有些農作物還沒從外國傳進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正愁找不到,這新奇的東西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解開麻袋看了一下,因爲用種子繁殖的,賣相遠不及現代的好。不過個頭不算小,芽眼也均勻,應該能用來當母種。
“大叔,你能把這些土豆賣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