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之人話音未落,鳳康便聽到四周傳來一片失望的低嘆聲。
他知道這羣宵小之輩打的什麼主意,無非是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在葉知秋從後宮來到大殿的途中動手,讓她永遠地閉上嘴巴。
殺她理由有兩個,一是不甘心自己的前途和命運被一個女人掌握在手裡;這二嘛,也是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不相信他會放着擺在眼前的大好機會不用,認定他早就知道了內幕,並做了充足的準備。
爲了抹殺他可能擁有的優勢,他們不惜損兵折將也要將她置於死地。她死了,她所出的題目必然作廢,他的優勢也就沒了。
正因爲知道他的兄弟們在想什麼,他纔會跟鳳帝請旨,準備去後宮接她。可他沒想到的是,她動作如此之快,他還沒動身,她人已經來到大殿外了。
對他來說,這是驚喜。
對朝堂的絕大部分人來說,卻意味着徹底失去了殺她的機會,白白忙活一場。輸給一個他們看不起的女人,也不怪他們人在君前,都無法掩飾失望之情了。
於公於私,鳳帝對葉知秋的到來都是由衷歡喜的,當即吩咐道:“快快宣她進殿。”
“是。”稟報之人應聲起身,一路倒退着出了大殿,隨後便聽得命令自大殿門口層層向外傳遞出去,“皇上有旨,宣雪親王妃覲見……”
不一時,便見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子步履從容地邁進大殿。
礙於禮教,列於兩旁的文武官員不敢側目觀望,又抑制不住好奇,想瞧一瞧這位大名鼎鼎的雪親王妃長得什麼模樣,於是各自拿了眼角偷瞄。
鳳康卻不必顧忌。側身立在一旁,大大方方地看着她一路走到近前。
目光交匯之時,葉知秋看到他眼中滿滿都是諸如擔憂、責備以及歡喜這類的情緒。她知道自己欠他一個解釋。縱有千言萬語,此時也無法言明。只能送上一個安撫的微笑。
她自作主張,隻身犯險,鳳康原本是有幾分惱火的。然而看着她梨渦淺淺的笑靨,那股火氣便不翼而飛了。
罷了,只要她毫髮無損,其它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葉知秋在他旁邊站定,雙膝跪地,大禮參拜。
鳳帝叫她免禮平身。便興致勃勃地道:“葉丫頭,半月之前,朕命你代朕出題,對皇子們進行考驗,以便從中選出一人來繼承皇位。
如今半月期限已到,題目你是否已經擬好了?”
“回父皇,兒媳今日正是來交差的。”葉知秋面帶微笑,恭聲地答道。
鳳帝見她來時兩手空空,此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要掏取的意思。一邊在心裡猜度莫非她要用說的,一邊和顏悅色地道:“這麼說你已經擬好題目了?那便呈上來吧。”
葉知秋沉默了一瞬,再次屈膝跪下。“啓稟父皇,兒媳的題目已經出完了。”
此言一出,鳳帝訝然,滿堂的皇子和朝臣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出完了?!”
“什麼時候出完的?我們怎麼不知道?”
“這不明不白的算怎麼回事?”
……
就連鳳康也摸不着頭腦,望着她凝眉若思。
鳳帝擡手虛空壓了壓,示意大家肅靜,待衆人都住了嘴,便又看向葉知秋。“你先說今日是來交差的,又說題目已經出完了。朕倒是糊塗了,你能否給朕解釋得清楚一些?”
葉知秋應了聲“是”。聲音朗朗地道,“兒媳所出的題目叫作‘兵困圍城’,這道題要想出得好,必須做到四點:突發,隨機,多變,不可預料。
這就註定了不能提前宣佈,也就是說,在兒媳準備呈交題目的時候,考驗就已經開始了。
兒媳沒有經過父皇同意,便擅自做主,斗膽完成了第一輪考驗,還請父皇恕罪。”
說罷伏地磕頭。
如果聽她說“題目已經出完”的時候,衆皇子和大臣的心情用驚訝和茫然來形容,那麼聽她說“完成了第一輪考驗”的時候,他們的心情就只能用不知所措來形容了。
因爲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除了鳳帝,鳳康應該是第一個明白過來的人。
“兵困圍城”這個題目,今天發生所有事情,以及她留給他的那封信上寫的那句“遊戲已經開始了”,將這些聯繫起來想一想,便不難理解她所說的話。
同時他也更深刻地理解了,她說他必須留在局中是什麼意思。因爲他也是被考驗的對象,所以他要扮演兩個角色,一個是有責任保護她的丈夫,一個是有義務參選儲君的皇子。
只有一點他不是很明白,那就是這場考驗將以什麼樣的標準來評判勝負。
繼他之後,皇子和大臣們也都琢磨出幾分意思來了。
八皇子鳳存還是那般沉不住氣,立刻嚷嚷起來,“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第一輪考驗就完了?這不公平!”
“就是,父皇只讓她出題,什麼封了她做考官了?”十三皇子憤然接話,“再說她算什麼東西?憑什麼由她來考我們?”
“父皇,這不明不白的考驗,兒臣不能認同。”十四皇子朝向龍臺,高門大嗓地喊道。
“對對,我們不認同。”數位皇子紛紛出聲附和。
沒有說話的都神色凝重,目光陰沉,顯然也是不服的。
鳳帝臉色平淡,看不出什麼情緒。身子微斜地靠在龍椅上,一隻胳膊閒散地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鬍鬚。
等皇子們吵嚷完了,纔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葉丫頭,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回父皇,有。”葉知秋擡起頭來,“首先,兒媳也不認同諸位殿下所說的話。
雖然沒有事先公佈題目,但是身爲皇子,又有繼承大統的決心,就應該時刻做好被考驗的準備,而不拘泥於題目本身。
至於八殿下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純屬謊話!”
“我說謊話?”被她點名指出說謊,鳳存頓時不幹了,撥開身邊的兄弟,跨步上前,義憤填膺地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事先知道題目了?
那我倒是要問問你,題目是你想出來,我是如何知道的?難不成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葉知秋跪在地上,風度氣勢卻半點不輸於他,語氣淡淡地反問:“八殿下敢當着父皇和衆位大人的面發誓,今天攻擊雪親王府衛隊,圍追堵截我一個弱女子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是你派出去的?”
鳳存臉色一變,想矢口否認,話到嘴邊卻不知道爲什麼沒能說出來。
葉知秋也沒想讓他當衆承認,目光掃向其他皇子,“站在這裡的,只怕沒有一個敢這麼說吧?
既然都參與了,就不要說什麼都不知道。敢做不敢當,還有什麼資格當儲君?”
將衆皇子駁得啞口無言之後,轉向鳳帝,“父皇,兒媳剛纔說了,這道題目本身的特性就註定了無法提前宣佈,再進行考驗。所以兒媳在沒有稟報的情況下,便擅自啓動了考驗。
兒媳這麼做,只是爲了更好地完成父皇交付的差事,絲毫沒有要左右儲君人選的意思。要不要採用這道題,還要看父皇和衆位大人的意思。
如果父皇和衆位大人認爲這道題不足以用來選立儲君,那就把它當成一個遊戲,大家玩玩算了。
經歷了今天的事,兒媳不敢再領同樣的差事。請父皇另擇良才,重新出謀劃策,擬出第一輪考驗的題目。
如果父皇和衆位大人認爲這道題目可以一用,兒媳便將沒講完的部分繼續講完。”
聽她說完這一番話,衆人便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鳳帝,等待他的裁決。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被最大程度地收斂了。
鳳帝專注地捋着鬍鬚,良久之後,纔在衆人心焦的等待之中緩緩地開了口,“朕以爲葉丫頭出的題目極好……”
“皇上。”不等鳳帝把話說話,季敏舟便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皇上,萬萬不可。
雪親王妃所說的題目要旨不明,全無根據可循,臣等實在看不出此題與選立儲君有何關聯,實在不合適用作考驗,還請皇上另擇高才,重擬考題。”
“皇上,微臣認爲季大人所說有理。”一身形矮胖的文官隨後站出來附議,“選立儲君乃是關係到江山社稷的大事,豈能這般隨隨便便,視爲兒戲?
望皇上三思!”
鳳帝並不迴應他們的話,笑眯眯地看向葉知秋,“葉丫頭,你說說看,你出的題目與選立儲君有何關聯?”
葉知秋早有準備,自是張口就來,“儲君就是未來的國君,要掌管整個華楚國的軍政要物。
除了睿智的頭腦,縝密的思維,出衆的智謀,過人的膽識,還必須具備優秀的指揮能力,統籌能力,決策能力,以及隨機應變等能力。
有父皇的血統,諸位殿下的頭腦應該都差不到哪裡去;思維、智謀和膽識就算先天不足,勾心鬥角這麼多年,也應該訓練出來了。
能活到今天,站在朝堂上的,水平想必都差不多。
剩下能考驗和要考驗的,就是那些能力了。
我所出的題目,正好可以考驗諸位殿下各方面的能力,包括已經展現的能力和潛在的、尚未發掘的能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