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高大的城牆仍然擋不住北方的冷風,就如一道長城擋不住遊牧民族滾滾的洪流,靈州侯府內院中珠珠草也似乎感到了這絲冷風,在牆角偷偷地搖晃着。
郭炯、陳猛都吃過珠珠草作餡的同心大餅,他們偶爾也到過內院,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內院牆角的那此生命力旺盛的一叢叢淡黃色小草。陳猛走到牆角,蹲下身子,嘴裡道:“就是這種淡黃色的小草和誰也不吃的牛羊內臟,治好了黑雕軍軍士的夜盲症!”說完後,摘下了一片淡黃色珠珠草的葉子,放在嘴裡嚼了一下,陳猛只覺嘴中一陣麻辣,就如被毒蟲狠狠地刺了一下,張着嘴不斷地哈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師高綠綺正好端着一盆水出來,看到陳猛張着嘴在哈氣,手裡拿着一張淡黃色的葉子,知道他誤吃了珠珠草的葉子,這種草連牛吃了都受不了,更別說人了,不過,生吃珠珠草雖然又麻又辣,卻並不會傷害身體,不自覺地“哈、哈”笑了幾聲,師高綠綺這幾聲笑得十分突兀,幸災樂禍的侯大勇、郭炯、白霜華等人同時回頭看着師高綠綺,師高綠綺這才醒悟過來,捂着嘴看着侯大勇等諸位將軍。
師高綠綺在侯大勇身邊數月,兩人已經很是熟悉,師高綠綺每天侍候着侯大勇起居生活,兩人也算是天天親密接觸,不過,親密接觸也就僅限於師高綠綺爲其穿衣洗腳等瑣事。侯大勇見到師高綠綺笑得天真,就問道:“師高綠綺,你笑什麼?”
師高綠綺見侯大勇態度和藹,道:“珠珠草不能生吃,吃前必須要放到鍋裡煮。否則吃到嘴裡就會起泡,不過治療也簡單,用鹽水泡一會,等到麻勁消了自然就沒有事了。”
陳猛此時已覺得舌頭大了一圈,他支吾地對着師高綠綺道:“小娘子,快點拿鹽水。別在這裡楞着了。師高月明這才利落地轉身回到房內,很快就端了一碗鹽水,陳猛把鹽水包在嘴裡,過了一會,才覺得舌頭舒服無比。
看到陳猛的狼狽樣子,郭炯等人都笑得合不攏嘴。由於師高月明有了身孕,侯大勇興致也很高。笑着對衆人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爲了我未出生的孩子,大家好好喝一頓,不醉不休。”
白霜華向來不願意參加軍官們粗俗的酒宴,每次酒宴,總會有無何止的黃色笑話,上一次離開獨立軍地時候,獨立軍爲其餞行,這種情況之下,白霜華迫不得已參加獨立軍的酒宴。酒酣之時。黃的葷的各種俏皮話就如決堤的洪水一樣蜂擁而出,把白霜華聽得面紅耳赤。卻又不能走開。
一個指揮使提了一個曖昧的問題:“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白霜華是個女人,對這個問題自然也有些好奇,就尖着耳朵在聽。衆將校回答了許多稀奇古怪地問題,聽得白霜華都有些臉紅,那位提問的軍士依然笑着搖頭,最後,在大家一再的鼓勁之下,提問的指揮使得意洋洋地答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白霜華一時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坐在角落裡想了半天,才模糊地明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是什麼意思,頓時羞了一個大紅臉,回到營房裡。偏偏卻有覺得那名指揮使說得有趣,暗是躲在鋪蓋裡笑了數次。
侯大勇在現代社會裡,最痛恨那些大吃大喝的官員們,回到古代以後,沒有互聯網,沒有電視,沒有報刊雜誌,這讓侯大勇的業餘生活很是單調乏味,時常找幾位心腹好友吃頓飯,成爲侯大勇重要地娛樂生活,因此中院除了有一間議事廳外,還準備了一間可坐十人左右的飯廳。
酒宴中必土的一道菜還是黃老六的飩肉湯,其次就是師當綠綺做的同心餅子,郭炯雖說是富家子弟,在戰場上已是撕混了四個年頭,早已沒有富家子弟的驕嬌二氣,他和白霜華面對面坐着。
在這種私宴之時,侯大勇最喜歡自由自在的喝酒吃飯,所以不象正規酒宴那樣,有親衛站在酒宴後面服務,而是純粹自己爲自己服務,侯大勇用青木勺子盛了一碗湯後,就把青木勺子遞給郭炯,郭炯看了一眼白霜華,又看了看陳猛,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按照官職大小,自己先盛湯,盛好後,郭炯再把青木勺子遞給白霜華。
在遞青木勺子的時候,不經意碰到了白霜華的手指,郭炯用食指在白霜華的手指上輕輕勾了一下,白霜華心中一熱,用眼角瞟了一眼侯大勇,用腳在下面踢了一腳坐在自己對面地郭炯。
郭炯和白霜華兩人身份明確之後,由於均在軍中,就不受訂親之後不準見面等規距約束,郭炯常常藉着各種公事來到白霜華的營地,兩人都是都指揮使地官階,這種官階在黑雕軍中僅僅次於侯大勇和石虎,因此,只要郭炯不找白霜華,白霜華就依足了場面上的規距,會請郭炯到帳中一敘,郭炯和白霜華本是乾柴和烈火的關係,一來二往,兩人也開始趁着無人時候悄悄握握手,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陳猛是個童男子,他專注於喝湯,根本沒有注意到郭炯和白霜華兩人的小動作,而侯大勇眼尖,他在喝湯時把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就微笑着也把肉湯喝了下去。
四人喝完黃老六的招牌菜之後,只聽見院外一名親衛使勁地拍了拍手掌,然後,聽到了“咕、咕”的鴿叫聲和“撲騰、撲騰”翅膀拍打聲。
侯大勇這幾天都在等待着同心城飛回來的鴿子,對於鴿聲極爲敏感,聽到聲音之後,就扭過頭去看着門外,問道:“這是同心城飛回來的鴿子嗎?”訓鴿地親衛此時已經捉住了鴿子。他一邊從鴿子腳上取紙條,一邊大聲答道:“這正是從同心城飛來的鴿子。”
侯大勇聽到此語,立刻放下碗走到院子裡,來到專門設在中院地鴿舍前,養鴿軍士已經取下了紙條。封沙也聞聲從他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快步走到軍士面前。接過紙條迅速地看了一眼,對侯大勇道:“這是從同心城傳過來的密信,我去翻診出來。”侯大勇對於通訊建設要爲重視,他等待同心城的飛鴿傳書已有數日,今天終於傳了過來,就催促道:“趕緊去診過來,我就在這裡等着。”
封沙長期跟隨在侯大勇左右。最瞭解侯大勇地心思,孟殊帶着鴿子來後,侯大勇把鴿舍設在中院,封沙從中就看出侯大勇對這此小鴿子的重視程度。封沙幾步走到房間,打開房間角落裡地一個木箱子,木箱子長期上了鎖,裡面全是些平常人家少見的佛經,重生疊疊放了數十本,在同心城石虎身邊,也按着同樣順序放了數十本相同的佛經。每十天取出一本佛經,密信裡的數字就取自於這本佛經。封沙取過佛經。很快就譯出來密信的內容。
侯大勇快速地看了一遍翻譯過的密信,又揹着手走道鴿舍前面,對一旁的親衛成八郎道:“閃電俠能飛回同心城嗎?”
親衛成八郎天生是訓鴿老手,他以前在村莊中最受人瞧不起,村中老人們見他成天就陪着幾隻鴿子玩,都說他不齊正業,二十多歲了,連個媳婦都說不上。
自從來到靈州後,成八郎人生髮生了巨只變化。自凡以前不務正業喜歡地鴿子,在靈州卻成爲節度使的寶貝,他穿上了黑雕軍的軍服,住進了侯府大院,這種鉅變讓成八郎數次從夢中笑醒:若不是會養鴿子,自己現在還在海州的漁村裡。哪裡能夠見到節度使這樣的大官,現在每天吃得飽飽的,還可以時常吃肉,而且還有着一份想都不敢想的薪餉。
成八郎恭敬地對節度使道:“帶到同心城的三隻閃電俠遲遲沒有飛回來,一定是成六郎在同心城調教它們,今天想必是試探着讓閃電俠一號飛回來,我對閃電俠一號很有信心,它一定能飛回同心城。”
侯大勇看着陰沉沉的天空,道:“清水河畔也是大雪紛飛吧,不知這些閃電俠能否受得了。”成八郎老老實實地答道:“只要不是鵝毛大雪,閃電俠都應該沒有問題。”侯大勇又問道:“不知從同心城到靈州,這隻閃電俠飛了多久。”成八郎扭頭看了看閃電俠一號的羽毛,道:“從它現在樣子來看,想來是飛了五六個時辰。”侯大勇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成八郎道:“好好把鄭和和閃電俠侍弄好,把你地薪餉存起來,一年時間就足夠你娶一房媳婦了。”
郭炯、白霜華和陳猛站在房廳門口,看着侯大勇站在鴿舍面前和長相困難的親衛囉嗦,雖不知他們談些什麼,可是顯然和鴿子有關,白霜華出身富豪之家,父親是威震一方地節度使,骨子裡頗有此大小姐脾氣,對這此小人物向來沒有看上眼,嘴裡輕聲道:“節度使平日裡頗有官威,怎麼今天跟這個養鴿子的小兵聊起來沒完沒了。”
陳猛是侯大勇親衛出身,現在累功做到了副都指使,聽着白霜華這樣說話就不那麼順耳,道:“這就是節度使的高明之處,若沒有那些鐵匠營的工匠,黑雕軍哪有精良的侯家刀,沒有野戰醫院的郎中,黑雕軍受傷的軍士不知要多死多少,沒有這牆角的珠珠草,黑雕軍不少軍士到了晚上還是睜眼瞎,這些鴿子想來也是有大用場的。”
白霜華無意中說了一句,卻惹得陳猛一頓牢騷,白霜華有些紅了臉,道:“照你這麼說,那還分什麼長幼尊卑,沒有村民,大家都要被餓死,沒有織女,大家都沒有衣服穿,可是村民、織女爲什麼自古以來見了將軍就要下跪磕頭,這是禮,懂不懂,沒有了禮,這個世界就會成了蠻人地世界。”
“你說的是大道理,在戰場上可行不通,將軍們在戰場上總是敵人的目標。若沒有一羣願意效死力的親衛在一旁護着,每打一仗就會死幾個將軍,恐怕到時沒有人敢於當將軍,所以,在軍隊裡,千萬不要怠慢身邊地小兵。否則。會在戰場上死得很難看。”陳猛說到這,見白霜華一時無法反駁,臉頰紅紅的,就笑着道:“你怎麼象一個娘子,爭執兩句就要紅臉生氣。”
郭炯看到白霜華臉色冷了下來,連忙打岔道:“你們兩人都少說兩句,節度使過來了。”,
侯大勇走到三人身邊。臉上帶着笑意,他把手中地紙條遞給郭炯,道:“你們都看看這個。”郭炯接過紙各,看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這個紙條是今天早上寫的?閃電俠這麼快就送了過來?”
白霜華和陳猛依次看過紙條,白霜華儘管沒有直接參加過戰鬥,可是從小生活在軍營中,父親又把她當作男孩子來養,她在軍事上並不陌生,看過紙條。都不敢相信地看着侯大勇。
侯大勇對三人道:“你們都到鴿舍這裡來。”待三人來到鴿舍之後,侯大勇指着那一隻從同心城過來的鴿子道:這隻鴿子叫閃電俠一號。它的飛行速度極快,而且認路地本領特別強,你們看到這個紙條的日期,閃電俠一號是今天上午辰時從同心城起飛的,現在不過午時,小半天時間不到,石虎將軍的信件就由同心城被送到了這裡,這在軍事上可是意義重大,以後。靈州城和同心城的聯絡就靠這三隻閃電俠了。”
侯大勇對着跟在身後的封沙道:“給石虎將軍寫一封信,你記一記。”
石虎來信也談到了冬季出兵的困難,請求延期出擊西會州,這和侯大勇地想法不謀而合,侯大勇字斟句酌地道:“石虎將軍,清水河冬季過於寒冷。爲避免人員和馬匹被風雪凍傷,減少非戰鬥減員,在今年冬季暫時停止對党項人發起進攻,各軍趁着冬季開展大練兵活動,紮實提高各部隊特別是新組建部隊的戰鬥能力。”
侯大勇下達命令的時候,臉色已變得極爲嚴肅了,雖說語氣仍然平和,卻有一股不容人置疑的權威。白霜華是女孩於,感覺最敏感,她看到侯大勇對着封沙發令之時,郭炯、陳猛以及封沙起不自覺地採取了立正的姿勢,這是黑雕軍接受命令的標準姿勢,白霜華暗自感嘆:郭炯本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在侯大勇面前卻是發自內心的恭敬,父親雖說是沙場宿將,在這一點和侯大勇相比,卻猶有不足。
侯大勇發佈完命令,看着封沙,又道:“閃電俠一號剛州從同心城飛過來,不知能否連續飛行,你在發信之前先去細細詢問成八郎,若閃電俠不能連續飛行,就要讓它好好休息,切切不可強迫閃電俠勞累飛行,閃電俠是和那些州剛徵集過來的吐蕃犬一樣,都要納入黑雕軍的編制裡,我們對待閃電俠對待那此吐蕃犬就要如愛惜自己地戰馬一樣,你把這事也向各軍發一個公文,再次強調一遍。”
就在西會州受到黑雕軍不斷衝擊的時候,靖遠城卻在狂風大雪中保持着相對地平靜,房當度爲了迎接春季到來的可能征戰,和黑雕軍一樣,也加緊了備戰。
靖遠位於黃河和祖歷河交匯之處,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城池,在西漢初年就設縣城,西晉之亂淪於鮮卑,唐廣德時陷於吐蕃,是一座屢經戰火洗禮的城池。靖遠也是河西走廊的重要道口,自漢武帝時代起,著名的絲綢之路從長安出發,進入靖遠境內,穿越哈思山西渡黃河,就進入河西走廊,歷史上有名的北卜、大口子、小口子等黃河古渡口,以及聞名於時的古驛站哈思堡就在其北麓。
在大周朝顯德四二月這種錯蹤複雜的戰略態勢之下,從靖遠往西就是蘭州,順黃河向東就是西會州,向南能攻擊渭州、秦州,靖遠算得上大周軍、党項房當人和回鶻人爭奪地一個戰略要點,當年鷹帥房當明正是看中了靖遠這個戰略位置,才命令自己的弟弟房當白歌率重兵攻下了靖遠,房當白歌攻下固原之後,就由房當明的心腹房當凌鎮守靖遠,蘭州別將葛薩派兵數次攻打靖遠,都被房當凌擊退,由於葛薩面臨着回鶻新可汗阿斯漢的壓力,只好眼睜睜地看着房當凌佔據着靖遠。
房當度從同心城逃生之後,原本準備回到西會州,可是他前往西會州之時,只有十幾個人跟隨在身後,沿途遇到兩次搜索小隊,都是房當翰海的人馬,房當度因此留了一個心眼,並沒有進入西會州,只是派出數名軍士到城中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