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府中,內院書房是很重要的房間,黑雕軍許多重要決策都是在這間書房完成的,有資格進入書房談事情的不過二十多人。
內院書房原是東側的一間會客室,是個較爲封閉的空間,侯大勇買下院子後,專門吩咐改造了書房的大門,換上了嚴實的木門,加了一道布簾子,使書房的隔音效果大大增強,站在屋外很難聽清屋內的談話。與此同時,每一次有人在書房內談話,親衛羅青松都腰跨侯家刀,守在書房門口,不讓任何人接近。
侯大勇的一席話,讓孟殊頗有些心驚,他放下茶杯之後,雖說書房也安有地龍,地龍裡熱氣不斷傳到屋內,使書房內溫暖如春。孟殊額頭上開始冒出汗珠,卻總是感到有一股若隱若無的冷風在小屋內亂轉。這陣冷風讓孟殊頭腦迅速清醒了過來:自己和妹妹孟真的性命是侯大勇和符英所救,也正是靠着侯大勇的力量才報了大妹妹孟清的血海深仇,自己現在是飛鷹堂堂主、富家商鋪大掌櫃,算得上侯大勇最爲嫡系的人馬,自己的命遠已經和侯大勇牢不可分地綁在了一起,不管侯大勇做什麼都必須義不容辭地跟隨,否則,不論是敵人還是朋友都不會放過他。
孟殊猛地站起來,跪在侯大勇面前,低沉地說道:“孟殊和妹妹孟真的性命都是節度使所救,節度使對我們兄妹有再造之恩,孟殊願意赴湯蹈火永遠做節度使的馬前卒,若有貳心,孟殊萬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侯大勇需要的就是孟殊的效忠。他微笑着把孟殊扶了起來,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從這一刻起,孟殊就算第一個接近自己核心機密地心腹手下。
孟殊站起來後,心潮仍在起伏不定,他低聲地道:“我有一事稟報。殿前司有一位飛鷹堂的弟子,他給我說過一件事情,行軍司馬趙普和殿前司都指揮使趙匡胤有八拜之交,陛下第一次親征淮南之時,趙普和趙匡胤同在南下大軍中,他們兩人在正陽城結拜爲兄弟。”
侯大勇眉毛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趙普在侯大勇知道的歷史中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他是趙氏王朝中著名的權臣,他的許多大政策深刻影響趙氏王朝,侯大勇把趙普留在身邊,就是要阻止趙普和趙匡胤相識相交,讓趙普在依附趙匡胤之前就歸附自己,增強自己幕府地力量,誰知還是遲了一步,趙普還是和趙匡胤聯繫在一起。二侯大勇不動聲色地道:,趙普熟悉軍務、律法,人情練達,是個可用之才,他在正陽城和趙匡胤結拜爲兄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此事暫且放下。”
談完正事。侯大勇和孟殊隨意談了此閒話,兩人便出了書房。封沙早就等候多時,見侯大勇出來。快步走過來,稟報道:“白霜華帶着陳凌心在中院等候。”
靈州歷來是邊關重鎮,唐朝在靈州駐守的人馬達數萬人之多,駐軍人數衆多,意味着糧食運輸、輜重的搬運也必將需要一支龐大的隊伍,而糧食輜重的運輸離不開馬車,因此。靈州集中了西北一帶最好的造馬車工匠,五代以來,靈州地位雖說下降了許多,修造馬車地手藝卻代代流傳了下來,到了大周朝,靈州出產的馬車已是全國之冠,而陳凌心又是靈州馬車工匠的翹楚。
侯大勇在同心城提前得到了西北各節鎮要調動的消息之後,就派人悄悄地來到靈州,先下手爲強,把陳凌心等十數名最好的工匠接到了同心城,等到馮繼業接到調令之後,再派人去尋找陳凌心等人,卻驚訝地發現,靈州城最好的馬車工匠都神秘地失蹤了。
聽到白霜華和陳凌心在中院等候,侯大勇知道黑雕軍的新戰車造了出來,此時侯大勇不願意和孟殊表現得特別親密,就淡淡地對孟殊道:“我要到陳凌心的馬車作坊去看新馬車,就不送你了,孟郎一路走好。”
馬車作坊和幾個鐵匠鋪並排着,都位於南城門一帶,馬車作坊地面積比鐵匠鋪要寬大得多,裡面堆放着不少木料,還有鐵製或銅製的配件。郭炯站在院子中間,正在察看着一輛新馬車,他是到白霜華這邊走動走動,沒有想到侯大勇會跟着白霜華來到馬車坊,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了上去。
郭炯觀察的馬車正是按照侯大勇要求製作的新馬車,新馬車的各部件用黑漆刷得發亮,馬車上套着的兩匹皮粗毛厚個子不高地蜀馬也被洗刷得乾乾淨淨,兩匹蜀馬沒有想到他們也能獲得模特待遇,很不識相地院子中間拉了些糞便,雖說院子中間有些不潔之物,新馬車配上精神的蜀馬,卻也讓看慣髒兮兮運糧馬車的衆人眼前一亮。
陳家馬車在靈州是出了名地漂亮,轅、衡、輒、轂、喜、輿等各部位都做得甚爲精細。車廂的整體構造和現代汽車基本相同,三塊車門都是固定在車廂上,車廂深度一米四,長約二米五,寬約一米五,後廂是一個活動門,可以隨意折卸,是進入車廂的通道。左右兩塊固定車門上還用紅色、青色繪上了圖畫,左面繪着猛虎、右面繪着長毛獅子,在固定車門的尾部,各有一個鐵製的掛鉤。兩個大車輪中間是用銅皮包上的車轂,伸出車輪約四十多釐米,尖端是一個鐵片,被打磨得甚爲尖利。
侯大勇和郭炯隨意聊了幾句,就圍着馬車轉了幾圈,細細地看着各地部件,侯大勇對郭炯道:“你看這兩個掛鉤起什麼作用?”郭炯用手摸了摸兩個鐵掛鉤,道:“如果猜得沒錯,這兩個掛鉤是用來連結其他馬車的。”
侯大勇讚道:“郭郎倒是挺有眼光。這些馬車平時用來運送糧草輜重,也可以當作步兵地運兵車,每個馬車可載六人。一百輛車就可以運送一個五百人的兵力,非常便捷。宿營之時,用掛鉤把這些馬車連在一起,就成爲非常好的臨時營地;作戰之時,就可以形成抵抗騎兵衝擊地防線。”
郭炯打了四年惡仗,作戰經驗已經頗爲豐富。侯大勇稍稍解釋,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道:“在平原或草原上作戰,有了這些馬車,即使被騎兵包圍,騎兵也很難把隊伍衝亂,永興軍在同心城外。就是用運糧的馬車抵抗住了房當度騎兵的攻擊,只是他們的馬車數量不夠,給党項騎兵留下了一個突破缺口。不過,在山地這些車就不太適用。”
“西北各族騎兵雖說戰鬥力很強,但是,我們大周朝最大的敵人仍是契丹人,契丹人所處地地形多是草原,這此戰車在草原上就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郭炯和白霜華趁着侯大勇講話的時候偷偷地對視了一眼。郭炯暗道:節度使畢竟是節度使,眼光確實要長遠的多,契丹人確實是大周朝的頭號敵人,党項回鶻和契丹比較起來,就如十歲的小孩子和二十歲的壯漢相比較。
侯大勇沒有繼續和郭炯討論,又對垂手立在一旁地陳凌心道:“陳高工。生產一輛這樣的馬車,需要多少時間?”
在同心城的時侯,侯大勇在鐵匠鋪、木匠營等工匠營中推行了工程師制度。竇田、郭寶玉、張青海、陳凌心等人被評爲了高級工程師,其他稍次一些的工匠被評爲工程師,再次一些的被評爲助理工程師,最差的就統統工匠,薪餉依次遞減,而且差距拉得頗大。
陳凌心很有些驕傲地道:“這些馬,的做工甚爲精細,並不遜於人粱城內那些大官們的馬車。若材料準備得齊全,一個月也能生產五六架。”
侯大勇搖頭道:“一個月不過製造五六架,這個速度太慢,新馬車一是用來運送糧草輜重,二是打仗時圍成一圈就是步軍地防護工事,黑雕軍步軍人數不少,至少需要一千輛馬車,馬車作坊這個速度解決不了問題。”侯大勇用手指着馬車道:“這些虎獅畫得再好,對於馬車來說完全無用,軍隊裡所用的馬車不需要這些圖案,只須刷上防蟲防潮的黑漆就行了。”
陳凌心過了四十歲了,在三十歲那一年,當上陳家馬車坊的掌脈師已有十年時間了,他是一個技藝精湛、追求完美的工匠,平時對徒弟們要求很嚴,絕對不能容忍在他手中出現粗糙的馬車。此時聽到節度使要求簡化馬車地要求,有些心疼,卻又不敢對節度使的意見表示不滿,就搓着手“嘿、嘿”地笑着:“在車廂上不畫老虎或獅子,我能否在車廂上畫上一隻黑雕,有了這隻黑雕,敵人的戰馬就不敢靠近。”
陳凌心看着馬車地表情就如看着自己的孩子,這和竇田看到寶刀、韓淇看到好方子、霍知行看到建築工地時表情一模一樣,侯大勇心知又遇到了一個車癡,他最爲欣賞這種有癡勁的工匠,就笑道:“畫一隻黑雕,這個主意還不錯,以後就在車俐卜畫上一隻黑雕,作爲黑雕軍馬車的標誌,但是其他部位都不必過多裝飾,軍隊的馬車以簡單實用是第一要務。”
馮繼業鎮守靈州數年,陳凌心爲靈州軍制造了不少馬車,可是陳凌心從來沒有靠近過馮繼業,更別說站在一起隨意地說話。新任節度使來到靈州之後,請他們這些工匠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還把薪水漲了五倍,這就讓陳凌心受寵若驚,在爲黑雕軍制造馬車的時候,他盡心盡力地把祖傳手藝全部拿了出來,更是他親自出馬在車廂上畫上老虎和獅子,老虎和獅子的形態神情畫得栩栩如生,讓陳凌心好生得意。
做好第一架馬牟後,他就去稟報了專管馬車鋪、鐵匠鋪地白霜華將軍,白霜華將軍看過馬車,二話不說就帶着他來到了節度使府上,陳凌心是第一次走進節度使這種大人物的府中,跨進大門的時候,兩腳都在不停地打顫。節度使府只是數名精悍的軍士在外面站崗,並沒有想象中的三步一崗七步一哨,陳凌心這才停止了發抖。
陳凌心不到中院。通過內院地小門,甚至看到了內院走動着的漂亮女子,雖說這是嚴冬時節,陳凌心卻如有喝了靈州特產的老酒一般,一股熱氣從腹部升起來,在全身血脈中游走。回到馬車營後。陳凌心才從一種飄浮着的狀態落到了地面。
侯大勇皺着眉頭環視着院子,只見滿院子都是堆得滿滿的木料和各式配件,對陳凌心道:陳高工,這馬車的轅、衡、輒、轂、喜、輿都是在這裡做地?”
陳凌心見節度使臉上有些不高興的神情,不知自己是否說錯話辦錯事了,很有些惶惑,說出話也有些顫抖:“是的。都是在這裡製造的,軍隊要用的馬車,我不敢馬虎,每道工序都是我親自監視着造的,絕不敢偷工減料。”
侯大勇見到陳凌心滿臉驚恐,這才意識到自己表情有此嚴肅,就放鬆了臉部表情,笑了笑。道:“陳高工不必擔心,我不是責怪你,只不過若採取繼續採取這個辦法來製造馬車,一個月下來不過五六倆而已,就算四個馬車營同時開工,一個月下來不二十來倆。遠遠滿足不了黑雕軍的需求量。”
陳凌心連忙道:“我再去召募十幾個人來,每天連軸轉,想來可以多製造幾輛。”
“用這種方式來製造馬車。無論如何也提不高速度,我看這些車廂、車軸和車轅並不複雜,其實可以制定好尺寸以後,讓城內其他地木匠來加工,最後由馬車營把各個部件組裝在一起,這樣就會大大地提高生產馬車的速度。”
在靈州,各個馬車匠人都有自己的絕活。這些絕活相互間是嚴密封鎖的,也正是這個原因,每個馬車鋪都是獨立的生產單位,粗到切割木料,細到製造車輪,都是由馬車鋪獨自完成,數十年以來,靈州馬車都是採用這種方式來生產,所以,當侯大勇提出讓其他木匠來幫着做車廂、車轅,陳凌心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過了半響,纔有此遲疑地道:“馬車製造看似簡單,其實有很嚴格的要求,每一個部件,都要經過認真襝測,比如,每一輛車,都耍以規測輪圓,以矩、懸繩和水浮測輻槽間距、輻條正直和材質均勻,以黍米比較兩轂容量、以秤比較兩輪重量等一系列檢測,才能造成靈巧好用的馬車。”
侯大勇雖然不懂得製造馬車具體工芝,可共他知道就算是結構複雜得多的現代汽車,也有很多零件可以外包,更何況這些結構並不是十分複雜地馬車,就道:“需要檢測的部位京就由你來具體負責,其他不需要檢測的部位必須拿出來,讓其他工匠去製造,你只需提供尺寸和工藝要求就行。”
陳凌心見節度使話說到這個份上,不敢爭辯,恭謹的神態中帶着些無奈,因爲陳家馬車的絕招在車輪和車軸部分,陳凌心就退而求其次道:“車輪和車軸是馬車是否好用的關鍵,這兩個部分需要我來指導,其他地部分都可以由其他人來製造,我隨後就把各部件的尺寸寫出來。”
“陳高工要注意一個問題,陳家馬車既然要把一些部件拿出去做,就必須做到標準化,什麼叫做標準化?就是你造的每一駕馬車,任何部件都有一個固定地標準,只要按照這個標準去做,不論是誰做的部件,都能用在馬車上,而且不同馬車的配件可以互相調換。”侯大勇看到陳凌心有些懵,又道:“當然,標準化生產對於材料的要求很高,陳高工在設計各個部件尺寸的時候,要把材料考慮進去。”
陳凌心迷糊了好一會才明白了節度使的意思,他心中喑喑叫苦:陳凌心製造馬車的技術達到了藝術地境界,標準化也就意味着不少絕技施展不出來,這對於陳家馬車聲譽影響是巨大的,可是節度使的命令是不能違反的,陳凌心暗暗在心中盤算着,按照標準化設計出來的馬車,均不標上陳家的印章,這樣一來,黑雕軍的軍用馬車就和陳家馬車沒有關係了。
侯大勇當然不知道陳凌心的小算盤,標準化問題侯大勇已經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來辦事,這一次藉着陳家馬車標準化生產的契機,侯大勇準備在全軍的軍械生產中推廣標準化,他和陳凌心談完,就對着站在一旁的白霜華道:“白將軍是黑雕軍後勤主管,這個標準化生產也由你來負責。我所的標準化生產,不僅僅是指馬車,而是指黑雕軍獨立生產的各種器具都必須達到標準化要求。”
侯大勇和陳凌心專注地談論馬車標準化的時候,白霜華的大部分心思卻落在了郭炯身上,她用眼睛的餘光偷偷地看着自己的情郎,根本沒有注意侯大勇和陳凌心討論的內容,當侯大勇突然點到她的名字,把她嚇了一跳,臉上飛起了一絲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