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敏銳地注意到白霜華的表情,再看了看有些尷尬的郭炯,這是一對典型的戀愛中的男女,侯大勇看着他們,就宛如看到了自己的高中時代,也就沒有責怪白霜華的走神,而且外包和標準化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需要反覆講解,於是耐心解釋道:“剛纔我說了,新型的馬車除了少數核心部件由陳家馬車作坊生產以外,其他技術含量不高的部分可以由其他工匠來生產,這是我說的第一個問題,按我家鄉的話來說,就叫做外包,如要想提高生產速度,外包是非常有必要的手段,我們只要把握住核心部件的製造技術,就不怕別人偷藝,也就能夠保持技術優勢。”
侯大勇雖說沒有責怪白霜華的走神,白霜華卻很不好意思,侯大勇重新解釋的時候就不敢再走神,她全神貫注地聽着侯大勇的解釋。白霜華和陳凌心不一樣,陳凌心把這此馬車當成自己的孩子,對於外包有着天生的牴觸,腦筋轉變就慢一些,而白霜華的視角就要客觀得多,她很快就弄清楚了外包的含義,不住地點頭。
“外包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各個器具營自己就可以解決。更關鍵的是第二個問題——標準化問題,這就需要由黑雕軍得力人員有效組織才能夠完成。”侯大勇舉例道:“戰國時代,秦國軍隊基本完成兵器生產的標準化,各地陸續出土的秦軍兵器幾乎一模一樣,兵器的各部件都可以互換,顯然具有相同的標準,這是秦軍具有超強戰鬥力的一個重要因素。”
其實在大周朝出土的秦軍兵器很少,侯大勇說着說着就想到了兵馬俑,因此,舉出了秦軍的例子,只是白霜華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仍在認真地聽着侯大勇的講解。
“標準化問題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黑雕軍工匠營生產的各種器具,它地各個部件都有固定的大小和統一的技術要求,比如馬車的車軸,只要是黑雕軍工匠營生產地馬車。每一個車軸都必須具有相同的樣式以及相同的技術要求,不論是在同心城生產地還是在靈州生產的車軸,都可以互換。這就是標準化的含義。”
侯大勇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着白霜華道:“我們再拿黑雕軍常見的黃樺弩來說,黃樺弩弓弦的長度和柔韌度,望山刻度的大小,以及牙、懸刀、鉤心和鍵等各個部件,都必須有一個統一的標準。有了統一的標準以後,每一把黃樺弩都似雙生兄弟,即好檢驗又好調換。利於生產更利於修理,你明白嗎?”
院子不時有微風偷偷摸摸襲來,白霜華臉上的小鬍子隨着微風一顫一顫地飄動,白霜華已習貫性地用手扶着鬍鬚,思索了一會,白霜華抽出了侯家刀,道:“節度使的意思我大體上聽明白了,比如這把侯家刀,所有侯家刀的刀身、刀柄、刀鞘的尺寸都是基本相同,不同的刀換上不同地刀鞘,都能很好的插進去,這就是標準化。”
侯大勇對於白霜華的領悟力極爲滿意,道:“各項器具製作標準編制出來以後,可以製成小冊子。發給靈州和同心城的工匠,這樣一來,不管是哪一個工匠營生產的器具都可以通用。”
白霜華作爲軍需官,在冬季戰事稍停的時候,可以說是全軍最忙的人。聽到節度使又佈置了一項讓人頭痛的任務,猶豫片削,還是拱手道:“黑雕軍武器種類十分繁多,制定各項武器的標準並不是一件簡單地事情,下官有個建議,嵩山書院有二十多名先生,都是有文化的讀書人,目前只開了兩個班,事情並不多,不若抽調數名書院的先生來專心操辦此事。”
侯大勇看到白霜華臉上貼着小鬍子就好笑,心道:白霜華頗爲能幹,即使恢復了女兒身,也要讓她主管軍需,說不定以後的戲曲中就有多一折白霜華從軍的故事。
侯大勇想到這裡,臉上露出些笑意,道:“白將軍言之有理,就從書院調五名先生專門負責此事,不過,你是黑雕軍軍需官,此事還是需要由你來領頭負責。目前書院具體事務是由白霜武在負責,你直接找他商議此事就行。標準化地編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要抓緊實施,一個月之內拿出一個初步方案送給我審查。”
白霜華不好再說什麼,道:“末將立刻去找白霜武副院長商議此事。”
白霜華的職務是樞密院認定的職務,只不過白霜華的性別上落的是個“男”字,父親一欄則有意空着。各節鎮牙兵將領的職務原來不必由樞密院來認命,只是柴榮爲了控制各節鎮軍隊,在顯德三年秋季下旨要求節鎮軍隊的將官職務統統重新任命一次,這就把樞密院忙得夠嗆,花了數月時間,重新把節鎮牙兵將領登記在冊,並一一任命。任命的依據其實還是各節鎮報上來的名單,白霜華就是在這次全國統一任命中,正式成爲大周朝樞密院有名冊的將軍。
白霜武的情情況又是不同,白霜武是白霜華的哥哥,當日投到黑雕軍中任了副都指揮使,他原是禁軍中人,屬於樞密院在冊的軍官,組建新黑雕軍之時,若黑雕軍把白霜武的名字報到樞密院,肯定會引起麻煩,所以白霜武就沒有擔任新黑雕軍的軍職,而被任命爲書院的副院長,主管書院的軍事訓練,職務級別仍按照黑雕軍副都指揮使對待,當然,這個職務只是黑雕軍內部承認的職務,樞密院的名冊中是沒有的,這就和孟殊、杜剛、吳七郎擔任的軍職性質相同。
白霜武毆打過殿前司都指揮使韓令坤的父親韓倫,若回殿前司,害怕會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才投到黑雕軍中,從禁軍的角度來說,白霜武是一名真正逃將,所以,白霜武雖說沒有在黑雕軍沒有被任命正式軍職,他也只好認命。這樣一來。白霜華在大周軍隊正式職務就高過了白霜武,這讓白霜武很有此不自在,平日裡就有意迴避着白霜華,加上白霜華事情頗多。兩兄妹雖說同處靈州城,卻沒有見過幾次面。
侯大勇又談了一會,白霜華基本弄清楚標準化的問題。想着還有一大堆瑣事等着自己處理,又想到節度使佈置的新任務,新任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頗爲複雜,她心中就很有些煩惱,向侯大勇告辭後,一路盤算着如何把事情辦好。
郭炯今天確實有些事情需耍找白霜華商量,早早地把營裡的各項事務安排下去後,就來到白霜華的營地。聽說白霜華到了馬車作坊,又趕到了陳凌心這裡,他完全沒有想到侯大勇跟着白霜華一起出現在他的面前,這讓郭炯頗有些不好意思。
白霜華向侯大勇告辭之後,又按照軍中禮節向郭炯行了一個軍禮。就施施然地離開了馬車作坊。郭炯和白霜華兩人早已互吐衷腸,但是沒有正式成親,郭炯此時的感覺就如一個餓了兩三天地漢子,看見一盆誘人的紅燒肉,卻又隔着一堵無形的牆而吃不到嘴裡,讓人覺得更加飢餓難耐。郭炯看着白霜華走出了馬車作坊的大門,恨不得馬上跟了上去,而侯大勇仍然站在馬車旁邊,一點沒有離開地意思。郭炯自然也就不能離開。
侯大勇用左手扶着下巴,對着馬車左看右看,還從後門爬上馬車,站在馬車上東張西望,隨後又蹲在車廂裡。比劃着馬車車廂的長度。郭炯素知侯大勇的心思,見他在馬車上鼓搗個不停,估計節度使還有其他想法,也就圍着馬車旁邊轉悠了幾圈,到:“春季到來之後,不知能造多少馬車,獅營可以先拿出一個營來裝備這種馬車,形成戰鬥力之後再向全軍推廣。”
侯大勇笑着跳下了馬車,用手指敲打着車廂,對郭炯道:“陳家馬車地車廂是固定的,若把這個車廂去掉,在馬車上安置上牀弩,對付胡人騎兵時,數十輛馬車就是活動的牀弩,可攻可守,威力一定非凡。”此時,侯大勇心裡想的是二戰時德軍的閃擊戰,這此馬車裝上牀弩之後,也就相當於大周朝的坦克,若在適合的地形條件下,突然集中起來使用,對於草原騎兵來說絕對是一場惡夢。
郭炯看到侯大勇在馬車旁轉悠,就知道侯大勇有新的想法,聽到侯大勇說起在馬車上裝弩,笑道:“在滄州之時,被父親逼着讀了不少書,據古書上記載,戰國時就有連弩車,可進可退,行動便捷,車上駕十二石大弩,每弩一發七支箭,中矢爲主矢略大,兩邊各三矢略小,可射七百步,中處牆倒城摧,勢不可擋。還有,唐朝和契丹人打仗之時,還用牛拉着車弩參加遠征。唐人將絞繩與車軸鉤連,行進就可上弦,效率極高,車弩裝置着一張張拉力八百多公斤的巨弩,也有七個發射槽,最遠射程超過二千多米,中間槽所用地箭有一米多長。”
侯大勇對戰國連弩很感興趣,問道:“不知這戰國連弩失傳沒有?”郭炯想了一會,道:“戰國連弩已經失傳很久了,不過我曾聽姜暉說起過,蜀軍中有類似於戰國連弩的弩弓,據說是盜墓賊挖開古墓後發現裡面保存完好的戰國連弩,高價被一名西蜀工匠獲得,蜀人多喜歡奇技淫巧,不僅仿製出來戰國連弩,還結合諸葛連弩的特點,製成西蜀連弩,據姜暉說過,這種連弩曾經裝備在蜀軍中,和吐蕃人打仗的時候,西蜀連弩曾讓吐蕃人吃盡了苦頭。”
熊營位於靈州城外地老塑方軍營,姜暉是熊營都指揮使,周青是熊營副都指揮使,侯大勇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到熊營去視察,當聽到郭炯說起蜀軍中有這種西蜀連弩,就兩眼放光地道:“你跟着我到熊營去,我們今天中午就在熊營吃飯,聽聽姜昭講講西蜀連弩。這個姜暉嘴巴最饞,聽說趙大掌櫃送了一個成都府的廚師,我們也去嚐嚐鮮。”
郭炯聽說要到熊營去,心知自已今天見不成白霜華了,不禁有一絲絲懊惱,不過,郭炯見到侯大勇說起來美食眉飛色舞,想着姜暉曾勿匆描述過的蘿蔔燒牛肉。也跟着嚥了咽口水,郭炯雖說出身富賈,在滄州之時每天熱衷於到何家習武,或者陪娘子呤詩論畫。對美食沒有什麼興趣,反而是到了黑雕軍之後,常跟着喜愛美食的侯大勇打打牙祭。漸漸也對美食也有了些興趣。
一行人走出了馬車作坊,侯大勇看了看有些陰沉的天氣,對郭炯道:“城外官道定有積雪,莫把風的腿骨凍傷了,還是先回府換上風之子。”郭炯知道侯大勇和戰馬“風”的感情,有些感慨地道:“在滄州之時,風還是那麼龍精虎猛,四年時間說短亦短,說長亦長。風已成爲一匹老馬了。”
靈州城是一座邊城,城內居民以中原人爲主,原來還有一些党項人,因爲在房當明攻城戰中,城內党項人做了房當軍的內應。馮繼業一怒之下,把所以党項人全部驅逐出了靈州城,連帶着少量地吐蕃人也受了拖累,被迫逃離了家園,現在靈州城內,除了經商地胡人以外,是清一色的中原人。
侯大勇到靈州的時間不過數月,他出行之時甚爲低調,多數時間只有封沙、羅青松等數人跟隨。而且冬季天氣寒冷,城內百姓習慣於窩在屋內,貓,冬,甚少在街道上走動,城內也沒有開展什麼大型的活動,所以。城內認識侯大勇地並不多,而郭炯的獅營因爲駐守在城內,他常常帶兵出城拉練,城內百姓反而有不少認識郭炯。
侯大勇和郭炯騎着馬並肩走在靈州的大街上,街道上也有眼尖地百姓認出了獅營的郭將軍,雖說街道足以讓騎兵正常通過,他們側身拱手,恭迎着騎着高頭大馬的郭將軍。黑雕軍伙食好、薪餉高、軍紀嚴,又爲老軍士們解決了性飢渴問題,兼之進城的獅營是老黑雕軍的底子,黑雕軍獅營進入靈州城半年來,獅營軍士甚少擾民,城中百姓對郭炯的尊敬確實是發自內心。
一行人州州轉過了一個街角,侯大勇就看見師高月明、師高綠綺和四名府中親衛從街道一個店鋪走出來,師高綠綺手中抱着些五顏六色的花布。師高月明瞧見了騎着高頭大馬的侯大勇,站在街邊仰着頭看着侯大勇,等到侯大勇騎着馬走到身邊,便按照中原女子的習俗,規規距距地行禮。
侯大勇見師高月明鼻子和臉頰都凍得紅紅地,想到師高習明有身孕,便跳下馬來,站在師高月明身邊:“你看這天氣陰沉得很,街道上還有些積雪,你就別在街道上走動,摔上一跤可不是玩的,等到天氣睛郎、地面乾燥的時候再出來逛街。”
師高月明抿嘴輕笑道:“好久沒有逛街了,今天實在想出來走走,我這就回去,節度使也早些回來。”因爲郭炯在身邊,侯大勇也沒有再囉嗦,翻身上馬,對師高月明揮手道:“你快回去吧。”師高月明看着郎君走遠之後,才帶着師高綠綺和親衛們打道回府。
就在師高月明和侯大勇短暫的談話的時刻,在街道對面地一個瓷器店鋪裡,一名粟特族商人站在商鋪的店鋪黑暗處,很有些疑惑看着街外,他的兩個僕人正在身後忙碌地搬運捆好的瓷器。
這名年輕的粟特人是近二年才崛起的粟特商人,取了箇中原名字叫太清,太清也就是天空的意思,用來顯示他有如天空一樣高遠志向。太清的商隊和粟特大商人羅靈相比還有不少差距,可是太清成功地在京兆府和薩曼之間跑了三次之後,腰包漸漸有些鼓了,在西北商道上也有了此名氣。
侯大勇一行從街道角落轉過來的時候,太清恰巧無意間朝街道外望了一眼,他曾經拜見過侯大勇,立刻認出了馬上地騎手就是節度使侯大勇,他正想走出店鋪向侯大勇行禮,卻看見侯大勇停了下來,並跳下馬來和一名女子說話,兩人說話的神態頗爲親密。太清見此情況就不好貿然過去
拜見,就站在店鋪裡等待着節度使和女子談話,當他把目光轉到女子身上時,心中吃驚不小:這名女子竟然是師高金的女兒師高月明。
党項房當人沒有和大周朝交戰的時候,太清數次到同心城去,認識了師高金及其美麗女兒師高月明,師高月明皮膚雪白、眼睛呈天藍色、鼻子挺直,身材十分地高挑,特徵很是明顯,因此,太清雖然只見過一次師高月明,師高月明還穿着厚厚冬衣,太清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師高月明。
太清這一次到靈州來之前,曾到過靖遠城,見過老朋友師高金,師高金聽說太清要到靈州去販貨,就請他抽空到同心城去尋找女兒師高月明,太清正準備買過這一批瓷器就到同心城去,不料,在這街道口卻見到了師高月明,更令太清吃驚意想不到的是師高月明看上去和節度使侯大勇關係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