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生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眼睛還半眯着,茫然地環顧四周,嘟囔一句:“什麼聲兒呀?”
蘇易寧抿着嘴不說話。
劉生揉揉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句:“陛下,您睡着呢?”
蘇易寧盯着牀帳,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劉生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輕手輕腳地湊過來看一眼,嚇地大叫:“哎呀媽呀!陛下你不睡覺瞪着大眼做什麼呢!”
靜謐的夜裡,這一聲顯得突兀尖銳,平地炸開了。外邊立馬有了動靜,殿門被推開,入水夜色流淌。腳步聲在寢殿之外停下,慕修寒朗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驚動了侍衛,劉生捂着嘴,轉着眼珠子向蘇易寧求助。
起起伏伏的落差感讓蘇易寧覺得特別累,這會兒什麼都不願意想,也懶得去做什麼。
隔着一道彎,沒個門也沒有什麼簾子,慕修寒的聲音比之前迫切焦急,語速快了許多,隨時都會忍不住闖進來似的。
蘇易寧呼出一口氣,覺得心裡有點堵。
這個時候是很不想面對他的。
蘇易寧看着慕修寒總是覺得惶恐不安。
原本是在黑漆漆的荒原上找到唯一一條小徑,認定了這一方向,無論如何都要硬着頭皮走下去。但慕修寒總做些讓自己動搖的事情。
他順從,聽話,真心實意地爲自己好。他關心着自己,把自己放在心上惦記,卑微怯下,小心謹慎地維護着自己。
那雙眼明亮純澈,以至於蘇易寧沒辦法說服自己他是在演戲。
於是現在的一切忍耐都變得毫無意義,或許還有別的路;或許正在走的這一條是歧途。
自己成了個大蠢蛋。
蘇易寧翻個身面朝裡側躺,留給劉生一個背影。劉生手足無措地站了半天,直到外邊催得狠了,才應付道:“沒事沒事,殿……陛下已經就寢,慕統領不必擔憂。”
外邊的人靜默了片刻,確認裡邊沒有異狀了,才轉身出去。
怎麼去見柳暄?
蘇易寧胡思亂想着,天邊魚肚發白時墜入黑暗,昏昏沉沉的一覺竟然比前幾晚睡得要沉。
劉生候在一旁,適時地端上來一杯茶。屋內置了幾處冰塊兒,宮女手持羅扇輕搖,涼意悠悠然地飄開,帶着清涼利爽的香氣。
不管什麼時代,權力都是最好的屏障。以前生在路邊,有幸被媽媽撿了回去才得以吃飽穿暖,穿個越反倒開始享受帝王生活。
要是一家人都在這裡就好了。
蘇易寧在牀上躺成個“大”
字,把睡着前的所有思緒捋一遍,一條一條的線都拎出來單獨放,問題也擺好,才準備起身。
劉生帶着兩個宮女伺候蘇易寧穿衣洗漱,眼瞅着不管是誰都要比劉生手腳利索勤快,蘇易寧就好奇了:“劉生,你是怎麼到武華殿的?”
按理說女皇對大皇子溺愛到連江山都可以當做生辰賀禮,大皇子身邊的宦官自然得是精心挑選的。
碧雲不必說,心思細膩機警,做起事來也半點不含糊。但是劉生這種……大條的人會出現的武華殿就有點奇怪了。
聽了問話,劉生眨眨眼,一臉驚奇地說道:“是殿下……是陛下您把我要來的呀!怎麼,您不記得啦?”
說漏了……不過大皇子要一個小太監幹什麼!?
蘇易寧裝大尾巴狼,一本正經地胡謅:“我當你忘了呢!”
劉生撅着嘴反駁:“左右不過一年,我怎麼會忘呢!不過時間也真是快,一眨眼似的,都進宮一年了。”
不是從別人的小太監中間搶過來的?難道是直接從外邊帶回來的?
蘇易寧琢磨着開口:“怎麼,想回去了?”
劉生搖搖頭:“宮裡吃香的喝辣的,陛下現在又對我這麼好,比在外邊舒服多啦!況且姐姐到現在都沒來找我,我出去也找不到她了。”
看來是有個失散的姐姐……
蘇易寧寬慰她:“叫個畫師把你姐姐的樣貌畫出來,我叫人幫你找。”
劉生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眼睛亮晶晶的,歡喜都顯出純淨來:“真的!?劉生先謝陛下隆恩!”
畫像的事情不着急,蘇易寧先把慕修寒找過來,把茶盞往外推了推,示意他坐下談,之後笑眯眯地問道:“慕統領呀?”
慕修寒被一杯茶嚇壞了,在蘇易寧下手方坐立不安。
蘇易寧關懷下屬:“昨晚,後來你回家了?”
慕修寒頓了頓,選擇實話實說:“沒有……臣宿在宮中侍衛司,平日裡不回去。”
蘇易寧皺着眉“嘖”了一聲,不滿意地表示:“這怎麼能行!既然休息就要完全放鬆,還守在這邊怎麼能休息好?”
“謝陛下掛心,但宮中防備調度,隨時會有突發狀況,臣不敢擅離職守。”
難得聽到慕修寒反駁自己,說得倒是很有道理……不過晚上睡在侍衛司已經算是進步了,自己可以再觀摩一段時間,摸出個規律再行動。
蘇易寧裝模作樣的:“嗯,這是你的職責,也是應該的。其實我叫你是有別的事情。昨晚聽你說什麼暗線沒查清,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慕修寒眼神躲閃了一下,尷尬地開口:“是父親在查,並非有意欺瞞聖上,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理由。
蘇易寧給他鋪了個臺階:“別隻是,說說,到底什麼事兒?”
特地繞過自己,按理說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內情,結果慕修寒老老實實地全部講了出來,一字不差。
先皇當時對外宣稱在二公主和明宇風之間猶豫,不知道該選誰做繼承人。這麼討論的久了,再煽風點火加點料,這兩家一見面就分外眼紅。按照線皇帝的計劃,就等着挑起他們之間的爭鬥,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結果沒等到這兩家開戰,要傳位給大皇子的消息先傳了出去,宮內才殺戮四起。
照慕承龍的想法來說,先皇的計策不該有漏,問題只能是出在“人”身上。
知道這一內情的人不多,就連慕修寒都不知道他父親還有後手,還以爲真地讓逆賊得了手登上皇位,替她“生死未卜”的父親好好難過了一把。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能知曉內情的,必定是女皇身邊的人。
慕修寒還是試圖解釋:“父親認爲先皇親近的人之中有叛賊餘黨,擔心這夥人會潛伏在陛下身邊,纔沒有同您講明。”
說白了就是擔心新皇太蠢,嘴上沒把門的,一不小心就打草驚蛇了唄。
蘇易寧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桌面,問慕修寒:“那現在查出來了沒?”
慕修寒的神色黯了下來,很明顯是沒有。蘇易寧也不想爲難他,擺擺手算作不追究。
慕修寒還是不放心地補上一句:“原本打算查出些眉目了再來彙報的……欺君之罪不可……”
死腦經!我這邊都算了,你幹嘛非伸脖子要求挨刀啊!
蘇易寧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把我身邊的人也查一下。”
話音剛落,一個侍衛進門,行了大禮之後彙報:“瑜嵐宮宮女以死求見陛下。”
瑜嵐宮?沒記錯的話,二公主現在就軟禁在她的瑜嵐宮中。這會兒她的宮女要見自己做什麼?
慕修寒張了張嘴想出聲制止,蘇易寧掃過去一眼,他一臉惶恐地把話全部吞了下去。
蘇易寧慢慢把目光挪開,看着那個宮女,“讓她進來吧。”
侍衛愣了下,低頭道:“宮女已死。”
什麼?
慕修寒在旁邊悄聲提醒:“怕是爲了引起陛下注意,自盡了。”
蘇易寧心頭大震,渾身發寒。不等有人再多說,就下令道:“擺架瑜嵐宮!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