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着臉不接話,這會兒進宮,那不是找死麼?黎錚的怒火還沒消,這要是見了我,不外乎兩種結果——把我強了,或者把我宰了。
狗蛋見我不答腔,拼了命地拽我的衣襬,扯着嗓子嚎叫:“王爺,您就可憐可憐狗蛋吧!狗蛋也是沒法子啊!皇上他……他正發着酒瘋呢,整個乾安宮寢殿都已經被砸得不成樣子了!王爺,皇上他可還病着呢,這麼多壇酒喝下去,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病得半死不活了,還喝酒?黎錚這是作死啊!
對於作死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置之不理,讓他一個人作,他作着作着,也就沒意思了,自己就罷手了。可若是有人去勸了,他反而來勁,越作越過火。
更何況,跟一個醉鬼,有什麼好說的?黎錚那廝的脾氣本就夠臭的,這會兒又醉得爹孃都認不出來了,萬一我去了,他一時喪心病狂,一掌拍死我,那我豈不是白死了?
不能去!堅決不能去!
我咬咬牙,下定決心,一把抽出來我的衣襬,冷聲道:“受傷了應該宣太醫,喝醉了應該熬解酒湯,本王既不會看病,也不會解酒,來找本王做什麼?”
狗蛋愕然望着我,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王爺……您……您不管皇上的死活了麼?”
他的死活是他自己的事情,二十歲的大男人了,還需要我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片子來照顧麼?
我拔腿就走,不想再與黎錚糾纏下去。
狗蛋突然抱住我的一條小腿,鼓着腮幫子叫道:“王爺您不能走!您不能對皇上不管不顧!王爺,求您跟狗蛋進宮,眼下只有您能勸得住皇上了!”
我不耐煩地低斥:“放手!”
狗蛋一臉決然:“狗蛋不放!請王爺恕罪,今日無論如何,狗蛋也要將王爺帶到皇上面前!”
“呵呵,好大的膽子!怎麼,你還敢綁了本王不成?”我冷眉冷眼地瞪着狗蛋,突然,眼前一花,再一黑,人就沒了意識。
醒來時,人已經進了乾安宮的寢殿,正在寢殿的門檻裡面,緊貼着大門躺着,將我放在這裡的人還細心地在地上鋪了一牀被褥,還給我蓋了一條毯子。
該死的狗蛋,居然敢對我下、藥!本王非活剝了他不可!
我頭腦眩暈,眼睛發花,坐起身來,緩了好一陣子神,才勉強能撐着身子站起來。
門是從外面鎖上的,應該是防止我逃跑。
該死的狗蛋!年紀沒多大,壞心眼卻不少!
我暗暗地罵一聲,索性直接往地上一倒,有鋪有蓋,睡我的大頭覺。
眼睛還沒閉上,就聽見有腳步聲,跌跌撞撞地往外間走來,一邊走,一邊伴隨着瓷器碎裂的聲音。
碎裂聲從裡間一路響到外間,十分疏落,我估摸着,黎錚大約是已經砸過一遍了,裡頭打掃過了,還沒來得及換上新的器物。
也好,反正換上了也會被砸掉,還不如不換,全當爲國庫減一筆開支。
腳步聲很快就停了,近得很,就在我耳邊。
我一動不動,如死屍一般直挺挺地躺着,雙眼緊閉,就當自己中了迷、藥還沒醒過來。
一重暗影當頭落下,一隻大手輕輕地落在我臉上,緩緩地撫過眉眼,臉頰,鼻樑,嘴脣,下巴……一點一點,漸漸遊移到脖頸。
我心裡一寒,黎錚這是要……
一個念頭沒轉過來,那手倏地收緊了,很有力,發了狠一般想要捏斷我的脖子。
我驚恐交加,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黎錚扭曲的臉,眯起的眼,和緊皺的眉。
“罷了,華子,既然得不到,那就由朕親手毀去吧!”黎錚閉上眼,仰天長嘆一聲,手上又緊了三分。
我頓時上不來氣了,不由自主地翻起了白眼,張大嘴巴,伸長了舌頭,努力掙扎着呼吸。兩手拼盡全力去掰黎錚的手,可他卻鐵了心要我的命,任我怎麼拍怎麼打怎麼掐,他就是不肯鬆手。
我的手漸漸軟了下來,心裡瞬間絕望了——他真的下得了手!他真的可以親手殺了我!
得不到,就毀掉。
龍有逆鱗,觸者必死。帝王果然是容不得半分忤逆的。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無力地鬆開雙手,靜靜地等待死亡降臨。誰知,就在我祈禱着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過得這般辛苦的時候,那隻搜魂奪魄的手突然鬆了,大量空氣爭先恐後涌進肺中,激得我連連咳嗽起來。
黎錚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我身邊了,我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拍着胸口,彎着腰拼命地咳嗽。他等我稍稍緩過來之後,一把將我撈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裡,一手擡起我的下巴,低下頭,狠狠地攫住我的脣,瘋狂地碾壓起來。
大約是我觸怒了他,他的吻很粗、暴,脣齒輾轉間,絲絲刺痛蔓延開來,依稀帶着淺淡的血腥味。
酒氣很濃烈,嗆得人打心眼裡犯惡心,可我卻不敢推開他,一是因爲剛剛從鬼門關逃出來,二是黎錚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我不敢違拗他哪怕一絲一毫。畢竟,沒有人想死,尤其是在剛剛差一點被活活掐死的情況下。
可這樣的吻的確太過粗、暴激狂,我承受不住,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呻嚶,只是這呻嚶裡滿滿的都是痛苦,不帶半分情、欲滋味。
黎錚的吻突然就變得溫柔了許多,雖然還是那般激狂,卻不再粗、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帶着滿滿的渴求與惶然。
我不動,不掙扎,不抗拒,也不迎合,任由他予取予求。反抗不了的時候,那就只有接受,只有這樣,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限度。
大約是我的柔順取、悅了他,良久,他終於放開我,雙臂將我狠狠地箍在懷中,語聲如嘆:“華子,你終於來了!”
我恍然有一種錯覺,黎錚一直在等我來。可分明是他讓我滾的,又怎麼會等着我來?
我不知該如何迴應,總不能告訴他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因爲狗蛋那個死太監拿一包藥粉將我迷倒了擡進來的吧?那麼黎錚肯定會再一次對我下殺手,並且毫不留情。
“華子,華子……”黎錚的語聲中滿含惶然不安,君臨天下,威震四海的少年君王,竟帶着些莫名的恐懼。
我垂着頭,沒有做任何迴應。對於黎錚,我着實不知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
在我喜歡他的時候,他不喜歡我。我不喜歡他了,他卻又賤兮兮地纏上我了,並且容不得我拒絕。
他要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爲他做,必要的時候,即便掉腦袋,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可感情的事情,根本就由不得任何人做主,甚至連我自己都當不了自己的家。要我進宮爲妃,如良妃一般委曲求全,膽戰心驚,很抱歉,我做不到。
如果有一日,黎錚真的不顧一切下了聖旨,要我入宮爲妃,我想,我是一定會除去後宮裡所有的女人,直到黎錚再也忍受不了,下旨賜死我爲止。
這樣的後果太慘烈,我承受不起。
沒有了素素,我的餘生很可能再也不會幸福了,可若是跟了黎錚,我的餘生必然是晦暗到死的。
黎錚,黎錚,黎錚……
如果黎錚不是皇帝,興許我會嘗試着接受他,只可惜,這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如果。
黎錚的低喃依然在耳邊迴盪,他口鼻中呼出的熱氣混着酒氣,薰得我也有了三分醉意。望着黎錚通紅的雙眼,心知這時候說什麼都是白費,於是只能淡淡地說:“皇上,華子累了,想睡了。”
“好,朕抱你睡。”黎錚溫柔一笑,一手環住我的脖頸,一手從我腿彎處穿過,就要將我抱起來。
“皇上重傷未愈,仔細傷口別崩了,華子扶皇上回牀上躺着吧。”我摁住黎錚的手,迴避着他灼熱的目光。
黎錚沒再堅持,一徑兒望着我,順從地任由我拉着他的手臂,扶着他往裡間走。扶他在牀上躺好,拉過被子蓋着,我就回身想往邊上的矮榻走,黎錚突然拉住我的手臂,指了指牀裡側,啞聲道:“睡這裡。”
我看看他,他眼裡霧濛濛的,醉意深濃,於是點點頭,道:“好,那皇上往外些,莫讓我碰着了。”
黎錚笑着應了一聲,往外挪了挪身子。我垂着頭爬上牀,越過黎錚,在裡側躺好,剛拉起被子蓋上,黎錚突然就湊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邊將我往他懷裡帶,一邊將自己的身子貼了過來。
我剛想掙開,對上他朦朧的醉眼,立刻自覺地放棄了。任由他將我攬入懷裡,擺佈成臉貼着他的胸膛,身子縮在他懷裡的姿勢。
“好睏,好想睡,皇上,華子先睡了。”我打了個哈欠,刻意將聲音放得慵懶如午睡未足一般。
黎錚的下巴在我頭頂上拱了拱,柔聲道:“好,你睡,朕抱着你,看着你睡。”
我心裡很不安,他剛纔差一點親手掐死我,這會兒又這麼柔情似水的,到底是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