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冉冉,美人低蛾眉。
“你是……?”皇兄一時恍惚,竟然認不出來。也不怪他,女大十八變嘛,文妙書已經比幾年前更加出落得玉清神秀了。
“民女文氏,太傅文諱同淵之孫女。”文妙書恭謹回答。
皇兄笑道:“啊,你是叫妙書吧?真是人如其名。”
文妙書可能訝然皇兄記得她的閨名,擡眼看了看,怔了怔,忙又低頭,“不敢當。”
我在一哌踹踵涼鄭盎市職。闃恢廊思夜室獠桓嫠唚愎朊模愫醫諧隼牀皇僑夢墓
娘不好意思嗎?隨便叫可是要負責的哦。”
皇兄用指頭戳了戳我的額頭,我哎喲一聲。
文妙書看了看我,忽然掩嘴一笑。
見慣了她溫柔守禮的模樣,我覺得她這一笑纔是最自然最美麗的。
“咦,皇兄你看文姑娘笑你失了天子的威儀。”我挑撥道。
文妙書笑搖頭,並沒有因此感到惶恐。她是一個極爲聰慧的女子。
皇兄也笑道:“文姑娘是笑話你對長兄沒大沒小的。文姑娘,你說是不是?”
文妙書在這隨和的氣氛裡頭也逐漸放開了,含笑道:“陛下同公主誤解了。妙書只是覺得陛下貴
爲天子,卻不失一個兄長的寬愛親厚。公主雖爲皇妹,卻不失女孩子的活潑天真。實屬難得,讓
人羨慕。”
皇兄聽後目露讚賞,笑道:“文姑娘的這番見解,也是不在朕同惜羽公主的難得之下了。”
我在一邊托腮笑道:“我看什麼都不難得,最難得皇兄你竟然能讓文姑娘說出那麼多話來。要知道,文姑娘可是惜字如金的。”
皇兄便說:“你若是沒那麼多話,朕就可以沒那麼頭疼了。”
我笑道:“皇兄對我那麼好,我一點都不缺金子,不用那麼珍惜。”
皇兄被逗樂了,“你啊,就是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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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
松柏香從銅雀火盆裡透出來,寒肅中帶着清氣。
我在姑母身邊安安穩穩篤篤定定的吃完了最後一道點心,偷瞄了眼八風不動的姑母,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姑母,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知道那種背上好癢卻怎麼撓也撓不到的感覺嗎?對了,如果我不問這個問題,我就會難受死的。
“什麼時候起這麼忌諱了?想問就問吧。”姑母淡淡笑笑。
“是您故意找文姑娘進宮來的嗎?您讓人帶她繞着路走惜羽宮過,按照她那個知書達禮的性子,又是個高雅的人,必然是會折了梅花來看我。是這樣沒錯吧?”
我仔仔細細的將我的分析講出。
姑母看向我,反問,“哀家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還不是製造機會讓她見到皇兄啊?”我不作他想的攤手。
姑母淺淺飲了口參茶,放下後看向遠方,“哀家覺得文妙書是個好姑娘,而文太傅也是輔佐你皇兄的大功臣。”
我小心的說:“那麼皇兄他的心意呢?”
姑母眉眼悠悠,“那孩子心思那樣深沉,姑母又如何得知。”
我想了想,“這樣也挺好,反正我早看不慣司徒菡萏一個人耀武揚威的了。”
姑母摸了摸我的頭,神色裡竟涌上些哀愁,“真是個傻孩子。”
也不知道姑母說誰呢,我沒做多想,歪倒在她膝蓋上打起哈欠。
次年,春暖花開之際,文妙書進宮的事情就被安排了下來。
皇兄親手寫了冊封,以文氏“有智鑑,好書史,出身名門,賦性柔願,德行嘉美”的名義封她做了“惠嬪”,宮裡慣常稱呼她爲文惠嬪。
我還記得文妙書那個時候是住靜宜軒的,位置有點幽靜,草木蔥蘢,院落背後還有不少荒蕪的地方。司徒菡萏去過一次,本來想要示威作踐人家,卻見她住的用的都比不過她,不僅又洋洋得意
的說了些安慰的話就又回寢宮了。
文妙書自己渾然不覺,她一直就有那種我心高遠的範兒,索性慢慢整頓,手植花木。她特別喜歡種柚子樹,我問她有什麼理由麼。她笑的深遠,說取的是“保佑”之意。
嘖嘖,種個樹都這麼有講究。我能表示我一直都不是太能跟上她那種高深的節奏麼?
跟我當初想的一樣,文妙書進宮後最受益的怕是我姑母。姑母自女兒家起就是個喜靜不喜動的,
文妙書大概是唯一一個可以在定性上可與之匹敵的。
長樂宮的禮佛殿經年不斷紙墨香,文妙書受了冊封之後幾乎每天都要預留兩個時辰在禮佛殿陪伴姑母,或是抄佛經,或是念佛經。
我起初怕文妙書不習慣宮裡的生活陪她去過幾次,後來實在是覺得可以淡出個鳥來了,便死活不再去了。
司徒菡萏大抵是聽說了文妙書這個殷勤獻得不錯,還偶爾可以博得皇兄面談幾句,於是也想要加入,結果堅持了不到半個月就告病,打了退堂鼓。
在這件事情上,司徒菡萏和我唯一一次達成了共識。
我猶記得那年草長鶯飛三月天,我在惜羽宮裡放紙鳶。紙鳶是叫長生來給我扎的,文惠嬪磨墨,皇兄執管作書。空氣裡是新開的桃花甜甜的氣息。
我已早早的換了新的春衫,意氣風發的滿園跑。皇兄長身玉立在太湖石假山邊遠遠看着我,嘴角
帶笑,神色遙遠。文惠嬪在他旁邊默默守候,滿目柔光。
那個時候,我在心裡模模糊糊的想,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皇兄有沒有那麼一點喜歡
文妙書呢?她那麼靜好,那麼良善。雖然講究禮數分寸,卻還是藏不住她眼裡對皇兄的傾慕之
意。這些,皇兄是否都知道?
然而,就算知道,皇兄也無法真的有所不同吧。這些年,皇兄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皇兄,你真的打算讓文姑娘進宮來麼?”
幾個月前,我和皇兄的對話飄在耳邊。
“她一直都是朕打算的一部分。”
皇兄的聲音淡而冷寂。跟窗外幽幽的雪花一樣
“只是,打算?皇兄,你對文姑娘沒有別的感覺嗎?”我於心不忍。
“章兒?”
“嗯?”
“朕必須這樣做。”
“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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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羽宮的薔薇開繁了,粉粉柔柔的落了滿地。我穿着鵝黃的衫子嫩碧的裙,在夏日清晨的和風裡盪鞦韆。花瓣被風揚起,碎碎的飛舞。
“春捲,再高些,再高,再高。”我興致高昂,晃盪着小腿,一隻手扶在鞦韆繩子上一隻手攤開去抖裙子上的落花。
“公主,您小心些。”點翠坐在宮門處檢查宮人送來的針線活計,抽空叮囑道。
“點翠,你上次送文惠嬪的那個紫蘿香囊着實細緻好看,你不能偏心,也要給我做一個。”我大聲說,故意嘟嘴。
“是公主您說平時裡在國子學唸書,不方便帶這麼女氣的東西的。”點翠笑道。
我歪着頭,“是嗎?都怪屈玄琳,最近老說我越來越不像個男子,哼,他不就是高了點,黑了點,是啦是啦,胳膊也比較有力……”
春捲眨巴眼睛插話:“公主,您本來就不是男子啊,犯不着跟屈公子比這個啦。”
我大力點頭,“很有道理!我怎麼被那傢伙帶溝裡去了。”
點翠打理好手頭的活計,笑道:“公主要不要學學怎麼做女紅,以後若是隻會舞刀弄槍倒真要變假小子了。”
我吐舌頭,“我有這麼能幹的點翠在,再不行還有春捲,我學了幹嘛。”
“公主您是學不會吧。”春捲無情的補刀。
點翠笑得神秘,“以後啊,有用得着的地方。若是公主有了心儀的男子,又不好表達心意,就可以用自己親手做的東西送給人家呀。”
最近點翠好像開始熱衷講這種笑話。哎,難不成皇兄才娶了文惠嬪大家還覺得宮裡又該辦喜事了嗎?
“我若是真喜歡誰一定明明白白告訴他,纔不會送東西呢。”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哦?幼章如此不怕將人嚇跑麼”皇兄好整以暇的出現,開口就不是什麼好話。
“嚇跑了皇兄你就下旨把他抓回來唄。”我無所謂的笑。
“有你這麼仗勢欺人的嗎?”
“我有皇兄我怕誰?”
皇兄聽聞眸中一閃而逝某種情緒,我並未留心,再看時皇兄淡淡笑笑,向我伸出手來,“趕緊下來,朕看你不老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