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罰跪事件之後的周子譽連續兩天沒有來國子學上課,我和屈玄琳有點擔心。他做慣了好學生,突

然遭遇這種待遇,是不是心理承受不住,要不就是家裡不高興。

第三天我們終於見到了他,圍上去問東問西。

周子譽還是那麼溫溫和和,彷彿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般,“你們這是怎麼了?”

屈玄琳拍拍他的肩膀,“有什麼一定要跟兄弟們說,你知道,捱揍什麼的,不算什麼丟人的事兒。”

周子譽笑道:“多謝關心。沒有的事。家父身體不適,我只是留在家中照顧他。”

屈玄琳和我聽了也不再多想,還埋怨他白讓我們擔心,罰他給我們抄筆記。

炎炎盛夏到來的時候,國子學的我們迎來了盼望已久的夏休。雖然要有幾個月才能再見面了,同學們之間有些不捨,但是更多的還是興奮。

盛夏的宮中比宮外要安逸舒適得多。

看我惜羽宮,除了供應不斷的冰盆生涼,還有祛暑的各種瓜果,御膳房也好我的小廚房也好,還天天都換花樣的做冷飲涼湯給我喝。這可是我在以前的家裡體會不到的奢侈。我們家是武將之

家,在這些東西上是沒皇室貴族那麼講究的。

現在不同了。奶孃除了叮囑我不要吃多了肚子疼以外,基本是不干涉我的,我怎麼都行。

這天果子局的人送了一籃子石榴來。一個個比我兩個拳頭還大,圓滾滾,黃黃紅紅的皮熟得裂開來,看的見裡面晶瑩透亮紅澄澄的寶石般的石榴粒兒。

“公主,送石榴的阿監說這是皇上專門讓給您送來的。”春捲喜笑顏開的說。

我一聽就縮回了伸出去的手爪,“你說什麼?是皇兄‘專門’讓人給我送來?”

“是啊。”

我可惜的看了看石榴,“一定有陰謀。”

春捲呆住,試探道:“那就擱一邊兒去?”

我圍着石榴轉了三圈,聞了聞,“就放在條案上吧,當果子香聞聞也好。”

春捲一邊照做,一邊說:“公主,這石榴能做什麼手腳呢,陛下再怎麼說也是皇帝,絕對不會拿這些來做惡作劇的。”

我盤腿坐下,不甚有坐相的說:“你瞧他跟我一塊兒打架鬥嘴的時候哪一點有當皇帝的樣子?”

春捲擡頭看了我的坐姿一眼,然後又默默退到一旁站着去。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說我也沒有一點公主的樣子。

夏日炎炎,我不大愛外出。在宮室內流連的久了,我的視線總免不了被那籃子誘人的石榴給吸引住。總覺得那紅通通的樣子,一口咬下去,定然十分可口甜酸。

“哎呀,不管了。”我毫無原則的伸出手拿了一個大大的石榴,三五兩下撕開皮,掰開來剝粒吃。一把一把的送到嘴裡。口腔內頓時溢滿了紅紅的汁水。

“好滿足。這下眼不見爲淨了。”

不知不覺,我把幾個石榴都吃掉了。我腆着肚子歪倒在坐墊上,舌頭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脣上殘留的石榴汁。

“公主,會不會一下子吃太多了啊?”春捲弱弱的問。

“春捲,你這個時候來說是不是晚了點啊?”我混不在意。

“春捲,收拾一下。”我指指案上的果皮還有石榴籽兒。

“諾。”春捲走到門口,輕輕擊掌,幾個青衣直裾的宮人便低頭斂息的進來。

他們腳步是輕輕的,動作也是輕輕的,無聲無息,連眼都不敢擡一下。

“唉喲——”

“公主恕罪!”

一個宮人一不小心碰到我的小粗腿,聽到我的哀嚎嚇得白了臉,伏地求饒。

春捲卻知道我不是這種碰不得的金枝玉葉,直白道:“公主,您又調皮了。別逗他們了,他們膽子小。”

“春捲,我,肚子疼。真疼。”我彎着腰,額頭瞬間佈滿了汗。

春捲連忙撲過來,伸手一探,“快,快去太醫局傳龔太醫過來。”

我臉頰發冷,額頭卻一陣一陣的冒虛汗,眼皮子無力的垂了下來,只聽到春捲一個勁兒的在喊我,可我沒力氣回答她。

我的第一個清明的意識就是,皇兄果然算計我。這在我睜開眼睛之後,發現面前一張放大的臉的瞬間冒出來的結論。

“幼章,你沒事吧?”皇兄居然假惺惺的問我,那眼中的焦急神色竟然還帶了那麼一點點逼真。

“哼。”我別過頭,把臉朝向裡面,氣着說:“春捲,別讓兇手離我這麼近。”

皇兄讓其他人退下,在我背後說:“你怎麼就知道是我呢?”

“除了你還會有誰這麼卑鄙無聊。”我毫不留情,“只可惜力氣還沒恢復,不然一定要咬你一口。快走,不然我真咬你了。”

一隻秀氣的手從後面越過來放到我面前,“咬吧。”

以爲我不敢?以爲這樣放低姿態我就會心軟?我心中冷笑,拿起皇兄的手就跟拿起一根豬蹄一樣衝着腕部“啊嗚”一口就下嘴。

“鬱幼章,你竟敢真咬!”皇兄失策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可是冒犯龍體的死罪?”皇兄把自己的手救下來之後板着臉訓我。

“死就死。”我硬氣的頂嘴。當然,前提是我知道彼此都是在說氣話。皇兄始終是皇兄,這我心裡是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不許胡說!”皇兄抿着嘴瞪我。

看吧,自己開的頭,又不許我胡說了,皇兄真是符合了那句“男人變臉猶如變天”的俗話。誒?沒有這個俗話麼?

“我確實是動了些手腳,可誰叫你一口氣全部都吃了?明明只是要鬧你玩的,差點鬧出人命來,你以爲我沒被你嚇到?”皇兄坐到我牀邊,放軟了語氣說。

“哼。小人。”我不願搭理他。

“幼章,你聽着,在這宮裡,你對誰都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哪怕是對朕也是如此。”皇兄幽幽的開口了。

“就是對你我才最不放心呢。”

“那你怎麼又還是吃了我送你的石榴呢?”

我氣結。“誰讓我貪嘴呢。”不得不自我剖析了一番。

“知道就好。”皇兄帶着些笑意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接着便是衣衫的窸窣之聲。等我回過頭去,只看見皇兄離去的背影。

發生了這件事情以後,我便對惜羽宮的上上下下做了一篇《論食物安全的重要性》之演說,結合切身經歷教育所有宮衆,讓他們要對所有的吃的喝的統統嚴格把控,從來源到製作全部都要謹慎小心。衆人牢記在心,宮中一片和諧。

誰都知道事件起因是來自皇兄對我的惡作劇,不過我卻不能攔着皇兄讓他不要來我的惜羽宮蹭飯吃。對的,蹭飯。

皇兄直接省了他在御膳房的份例,直接將銀子撥到我宮裡,從此幾乎天天上我這裡吃飯。

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好像……我是不是中了一個更大的陰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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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休的時候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姑母的長樂宮請安玩。

平時我要去國子學上課,姑母體諒我起不來,免了我的請安。夏休日長,姑母怕我早上貪睡夜間走困對身體不好,給了旨意給點翠,是以我每日都是要來長樂宮走一遭的。

今天剛走到門口,我鼻子就有一點癢癢的,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公主,可是昨夜起風着涼了?”春捲貼心的問我。

“錯了。”我搖搖頭。

春捲想了想,“哦,是有人薰了迦南香?”

“聰明。”我點點頭。

姑母是知道我聞不得迦南香,她自己也很少薰那些昂貴的香料。長樂宮中通常是鮮花不斷,取自然之氣。

皇兄是怕我噴他一臉的噴嚏,也不情不願的把身邊的迦南香換成了瑞龍腦。

那這整個宮裡能夠資格用得上迦南香,又排除以上兩位的,那就只得一個人選了。

謙貴妃。哦,不,現在是謙太妃。

我姑父的後宮裡有子嗣的妃嬪並不多,謙貴妃是少有的多子妃嬪。她進宮在我姑母之後,卻生了

一個女兒,又一個女兒,最後生了個兒子。

這個小皇子在我皇兄登基的那年才兩歲,謙貴妃保護得跟什麼似的,所以我也沒怎麼見過。我估摸着在長相上不會遜色皇兄多少,今後也是宮廷美男子一枚。

“姑母,您今兒氣色真好,美得就跟太液池的新開的荷花似地。”

我行了禮,黏糊到姑母身邊坐下。眉眼飛揚。

姑母微笑,“大清早就這麼嘴甜,是不是吃了蜂蜜?”

我剛要回答,鼻子一皺,偏過頭去打了一個驚天的噴嚏。

謙太妃舉起茶杯的手明顯頓了,然後默默放下。

“太妃莫怪,我不是故意朝你那個方向打噴嚏的。”我拿絲帕捂住鼻子,甕聲甕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