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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就要來臨了,連裡決定放假三天。每逢月末,是發工資的日子。知青們激動異常,盼望着領到工資後,趁着放假,去團部購買一些急需的日用品。

中午,賀永順跑到何寶家裡,還沒等進門,就碰到了何寶。“賀永順,我正要找你去呢。”“何寶,什麼事?”“國慶節放假三天,你打算怎麼過?”“正常過唄。”“我是說呀,你打算不打算去哪裡溜達溜達?”“有什麼可溜達的,除了一片大地,還是一片大地。”“那沒準你還能溜達出一個對象呢。”“你以爲我是郎智呢?他那是‘飢不擇食,慌不擇路。’我可不想以他爲榜樣。”“那你幹什麼?“去團部買點東西。明天連裡要發工資了。”“可不是嗎,再不發工資,我手裡都快分文不剩了。我兒子還等着增加營養呢!一會兒,我就和劉會計去團部拉工資。本來這是玉梅的活,我跟振國說,玉梅現在肚子太大,怕顛簸。再說了,我們一家子去拉工資,要是出點什麼事,說不清楚。”“還是你想的周到,能出什麼事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那你明天出車嗎?”“出什麼車呀!要出去溜達的人多了去了。就我那小車,七八車也裝不下。你說,我能不讓誰上車?再說,車上人太多也危險。你聽說了嗎?昨天六連的四輪車,因爲超員,車翻到了溝裡,砸死一個知青,砸傷四個知青。”“這麼嚴重?”“所以,我不能開車去。”“哦,有道理。”“剛纔,我聽見牛志強他們排裡的幾個知青議論說,要‘瘋’上半宿。我們也上你的宿舍,湊夠四個人,打它半宿撲克,怎麼樣?”“好哇,我們好久都沒打撲克了。”“要是鄭玉梅沒帶着孩子,就在我們家挺好的,可是••••••”“理解。保護第二代,理應放在首位。”“好,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

賀永順下課後,翹首盼望着何寶的歸來,可是,一直到了很晚,何寶纔回來。賀永順迎上前去,“何寶,你們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我們都等着你打撲克呢。”“別提了,小順,車壞到半道上了。”“那工資還發不發了?”“這麼晚了,還能發嗎?得等明天了。”“噢。你先回家吃飯吧,我們在宿舍裡等你。”“好,我回家和玉梅說一聲就來。”

何寶、賀永順、牛志強、石前進,在賀永順的宿舍裡,鏖戰了半宿,睡眼朦朧的何寶伸了一個懶腰說:“不行了,太困了。明天還得去團部呢,我要回去睡一會。”何寶走了,剩下的三個人,擠在賀永順的炕上,蓋着一牀被,睡着了。

萬賴寂靜的清晨,正當大家在甜美的夢中遨遊的時候,久違了的緊急集合號聲,劃破上空。牛志強第一個聽到了號聲,他推着賀永順和石前進說:“小順,石前進,快起來。吹號了,連裡一定有緊急的事情。”“能有什麼事呀?現在,蘇聯不是和我們停戰了嗎?難道蘇聯人又發動戰爭了?”賀永順睡眼朦朧地問道。“今天是休息日。沒什麼大事,連裡不會讓我們緊急集合呀。”石前進也疑惑地說道。“快走吧。去晚了,指導員該發火了。”三個人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跑到了操場上。

指導員的臉上,比平時還嚴肅。知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從別人的臉上找出答案。可是,都不約而同搖搖頭。

指導員審視着每一個人的臉部表情,他問牛志強:“你們排有沒有沒來的?”“沒有。”牛志強肯定地回答。指導員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宋振國:“振國,後勤排的知青都到齊了嗎?”“到••••••齊了。”宋振國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何寶和鄭玉梅怎麼沒來?”指導員用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可能是沒聽見吧。”宋振國替何寶辯解道。“賀永順,你跑步去找!讓他們快點來!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指導員氣急敗壞地喊道。“我看,何寶來了就可以了,鄭玉梅就算了。”宋振國靠近指導員,小聲地向指導員建議道。“那就讓何寶來吧。”指導員向賀永順揮揮手。賀永順不敢怠慢,朝何寶家的方向跑去。

操場上死一般的寂靜,知青們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用說來回走動,互相交談。一會兒功夫,何寶隨賀永順來到操場。

指導員語氣沉重地說:“在我們連裡,出現了一起前所沒有的案件。昨天晚上,我們連裡的工資被盜了。”“啊?!”知青們面面相覷,他們的口型,立刻統一變成了0型。這個消息,不亞於六級地震。“這在我們連裡,是從來沒有過的。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大家都知道,這是犯罪行爲!我希望這個人主動站出來,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頑抗到底,死路一條。’要是想走死路,後果自負。”“有這事?完啦,我們這個月的工資沒了。”“我這個月的伙食費怎麼辦呢?”“可不是嗎,我還借人家三塊錢呢,要是再不發工資,我怎麼還人家?”“這個人也太缺德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就是,都是知青,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心也忒黑了。”“爲嘛呢?”“真是不夠揍的。”“辦這事,多栽面!”“這可是給咱們知青丟了大人了。”知青們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着。有人提議,我們喊個口號吧,有人帶頭喊了起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大家一呼百應,一起喊了起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指導員從來沒有看到知青們這麼同仇敵愾,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任憑知青們喊着口號。宋振國也不知所措,他緊皺着眉頭,看着知青們憤怒地面孔。高和平站在後排,不知如何是好。

何寶和賀永順氣喘吁吁地跑着,路上,賀永順把工資被盜的情況告訴了何寶。何寶和知青們一樣,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他一邊跑,一邊惋惜地說:“完啦,我們去團部的計劃,無法實現了。”“是呀,沒有錢,咱們還去什麼?”賀永順嘆了一口氣說。“你說,這是誰幹的?”何寶問。“我想,不見得是知青乾的。”賀永順搖着頭說。“要是昨天車不壞,早點回來,就把工資發完了,也就不會出這事了。”何寶感到非常遺憾。“我覺得這和車壞了沒關係。有賊心的人,這次不盜,下次也得盜。就像你說的‘內因和外因的關係,主觀和客觀的關係,’這個道理一樣。”賀永順不同意何寶的觀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講哲學呢?”何寶啞然失笑。“你聽,都喊上口號了。看來,知青們是氣壞了。”賀永順用下巴示意何寶,操場上震耳欲聾的口號聲。“能不氣壞嗎?這涉及到知青們的切身利益。”何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當他們跑到操場,沒等他們喘勻了氣,指導員就劈頭蓋臉地質問何寶:“何寶,你怎麼纔來?”“我睡得太死,沒聽見。”何寶坦然地回答。“全連知青,就你特殊?”指導員的目光咄咄逼人。何寶沒有接話,他知道,在全連知青的面前,得給指導員留點面子。

指導員用眼睛掃視了一圈,全場鴉雀無聲。大家的眼睛,齊刷刷地看着指導員。指導員沒有看到心虛遊離的目光,他大聲地說道:“從現在開始,要對重點人進行排查。從昨天晚上開始排查,每個人,都要有人證明不在盜竊現場的證言。時間要寫清楚。誰要是爲別人出具僞證,與犯罪分子同罪。”

經過排查,知青們都有不在盜竊現場的證明,唯獨何寶後半夜的去向,只有鄭玉梅能夠證明。略知法律常識的指導員告訴何寶,直系親屬的證明,不具有法律效力。賀永順和牛志強懊惱不已,早知這樣,不讓何寶回家就好了。

連部裡,指導員正在接通團部保衛股的電話,宋振國進來後,用手按住了電話,“指導員,我覺得,我們把這個案件,圈定在知青的範圍當中,是一個誤區。”“誤區?那你說,知青們沒來以前,從來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爲什麼現在出現了這個案件?”“在這個案件沒有結論之前,就不能把疑點定在知青身上。”“你是說,我冤枉了何寶?你說,怎麼會那麼巧哇,車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在拉工資的時候壞。這不是製造不能按時發放工資的理由嗎?而且,只有他和劉會計知道工資存放的地方。他後半夜回家,還路過連部。沒有人證明,他後半夜就一定在家裡。你說,這些難道都是巧合?這些疑點怎麼解釋?”“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下結論還爲時過早。”“那我讓保衛股來處理還有錯嗎?”“沒有錯。我只是說不要把目標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樣,會干擾了我們的方向。況且,我是相信何寶的。”“每次,知青出問題,尤其是何寶,你都庇護他們,可這次不一樣,這是犯罪行爲,誰都庇護不了。好吧,那就讓事實說話吧。我們就看保衛股的偵破能力了。”

指導員再次拿起了電話,保衛股接到電話後,李股長帶着一名幹事,立即趕到了工程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