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1較量的開始
這是初冬的星期天,常寧懶洋洋的趴在沙發上,一邊享受着杜秋蘭十指溫柔的按摩,一邊傾聽着屋外北風的呼號。
冬天,最受人類歡迎的恐怕莫過於太陽了,在紅豔豔的天空中,當旭日像醉漢的面孔般漲得通紅地從樹後出現時,人們的精神也爲之振奮,幹起活來勁頭也會大些,冬天的太陽來去匆匆,早晨,它很晚纔出現,而下午又早早“回家”了,白天顯得特別短。
對冬天的陽光,人們格外的珍愛它,充分的利用它,不捨得虛擲這大好時光,老人們見到太陽,把家裡乾的、溼的、厚的、薄的衣服、被褥等都往陽光中搬,像曬黴似的,人也曬在太陽中取暖,“上班族”只能望“陽”興嘆,遺憾沒能充分利用到它。
太陽是無私而慷慨奉獻給人類的,它決不嫌貧愛富,也不趨炎附勢,當陽光燦爛時,山巒、房屋和園林都沉浸在無風的恬靜和明朗的嚴寒中,沉浸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藍的陰影裡,一切都那麼雪白、堅硬和潔淨,晴空萬里無雲,穹頂似地籠罩着大地,成千成萬的晶體在閃閃發光,陽光溫暖了大地,也溫暖了人心。
“蘭姐,爲什麼不讓我去院子裡曬太陽啊?”
杜秋蘭微微一笑,“這是你的小哥們丁一龍特別吩咐的,要問爲什麼,我可不知道。”
常寧哼了一聲,“他孃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小子……幾年不見,越來越牛了嘛。”
杜秋蘭柔聲道:“小常,看你的肌肉有些緊,要是累的話,跟丁姐說一聲,去體假一段時間吧。”
“我也想啊……可我能休息嗎,唉……當官是個苦差使喲,身累倒是其次,關鍵是心累啊。”
杜秋蘭噗的一笑,“我不信,當官真有你說的那麼累嗎?”
“唉,累,實在是累,當官其實也不容易……有五方面之累。”常寧舉起五指晃動着。
“哪五方面之累呀?”杜秋蘭笑問道。
“首先,酒桌應酬之累,你不要看那些官老爺們腆着個大肚子,整天喝得滿面紅光,似乎很愜意,其實不然,普通老百姓上館子撮一頓,喝幾口小酒,的確是件痛快事,但如若整天泡在酒店裡,大魚大肉,不煩不膩纔怪,更何況大都應酬屬於工作往來,喝酒得講究禮數,說話要注意分寸,根本就無法開懷暢飲,不少官員由於吃喝無度,營養過盛,時間一長,身體也整出了不少毛病,諸如什麼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還有肝病胃病等等,接踵而來,個別人還因飲酒過度引發疾病把命都給“喝”丟了。”
杜秋蘭點頭道:“這一累,對你來說算不了什麼。”
“其次,官場中人是最沒有言論自由的羣體,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官場有官場的不得已,官身不自由,古之官員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不但要學會說假話,更要善於說假話,要把說假話當成一個習慣,不,當成事業,說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對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確的,實在把握不了,可簡化爲,上級領導提倡的就是正確的,也就是說,做官以後,你的嘴不僅僅屬於你自己的,說什麼都要根據實際需要,你說算累不算累?”
杜秋蘭嗔道:“這一累,對你也算不了什麼,你從小就學會了說假話的。”
“呵呵,鄙人在這方面算有些天賦吧……沒辦法,要在官場混,就要講官話就要打官腔,提起官話,提起官腔,人們都明白那就意味着空話、大話、套話、假話,身爲官員而不講官話,那幾乎連一天也混不下去,官場文化天然的排斥獨立思考,官場文化講究數據,幹部出數據,數據出幹部,因爲放衛星而火線提拔的事情在過去的年代比比皆是,但是,一個人整天不能說真話,實在是憋得慌啊。”
“嘻……第三累呢?”
“再者,就是關係協調之累了,爲了獲取上司的歡心,得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因爲與上司的關係不行,免不了要受氣,弄不好頭上的烏紗帽不保,爲了建立自己的權威,得裝模作樣,虛情假意,因爲與下屬關係搞得太僵了,明爭暗鬥,互相扯皮,或許就要影響工作質量,甚至會給自己的前途埋下隱患。”
“嗯,還有呢?”
“就是文山會海之累,當過官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規律,官當的越大,要閱批的文件就越多,要開的會就越雜,每天一到辦公室,一般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閱秘書呈送過來的各類文件,籤批各種報告,和批閱文件比來,開會就累多了,有人戲言:當官必先練坐功,有些話聽得耳朵早就生了繭,還得強作精神裝做饒有興致的模樣,時不時還得來點熱烈的掌聲,這種煎熬隔三岔五就得經歷一次,有時候一天就得來上兩回,簡直是死人啊。”
杜秋蘭笑道:“對你來說,前四累不叫累,恐怕是最後一累,纔是你的最累吧?”
“知我者,蘭姐也……表面和諧與明爭暗鬥,是最累人的,一些單位,幹部與幹部之間,幹部與羣衆之間,看似整天點頭哈腰,嘻嘻哈哈,其實,隱藏着明爭暗鬥,互相拆臺,甚至充滿殺機,一有風吹草動,或者事態太明朗,就各有渠道和來路地殺將起來,甚至變得殺氣騰騰,刀光劍影……一不小心,你就成了人家進步的墊腳石嘍。”
杜秋蘭感嘆道:“沒想到官場的風氣,變得這麼壞了,小常,但願你不要變得太壞了。”
“呵呵……我麼,徹底變壞倒不至於,但想繼續幹下去,不學點壞還真不行啊,沒辦法,官場的文化就是這樣的,你不適應還真的無法生存。”
文化作爲經濟、道德、習俗、情感的集中反映,是無處不在的,官場亦如此,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中,經過幾代貪官的努力,最終形成了獨俱特色的官場文化,這一文化以自己強大的滲透力、影響力、感召力、吸引力,影響着官場上大部分的官員,一些諳熟官場文化的人,往往在官場縱橫捭闔,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他們憑藉自己對官場文化的深厚修養,上躥下跳,肆意枉爲,達到了官職一升再升,金錢一多再多的目的,而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員,卻往往因自己對盛行的官場文化的鄙夷與規避,往往顯得不合羣,不識時,使自己華蓋罩頂,仕途黯然。
這種現象,正如趙壹在《刺世譏邪賦》裡所說的那樣,“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偊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冰凍三尺,並非一日之寒,官場文化是官場多年習慣的積累,是衆多貪官的積大成之作,內地特色的官場文化之所以能成氣候,能被大多數官員所接受、踐行,能成爲官場的主流文化,原因是多方面的,不改變官場文化的內涵,不剷除官場文化賴以存在的基礎,不把時興的官場文化搞臭,一切的法律、政策、紀律、制度,都將失去其應有的效能,都會被官場文化這一極具侵蝕性的軟劍戰敗,最終導致政權的更疊,江山的變色。
正說着,書房裡走出來丁穎、姜希和尤麗。
“你們在討論什麼問題啊?”丁穎笑着問道。
杜秋蘭道:“有人一邊想着往上爬,一邊在說當官累呢。”
尤麗坐在常寧身邊,輕擰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常,你要是說當官累,那我看大多數人就沒法活了。”
丁穎笑着說道:“放心吧,小常現在是駕輕就熟,遊仞有餘,想不幹也不行了。”
“呵呵,我有丁姐罩着,當然不算累了。”常寧笑道。
杜秋蘭道:“別老指望丁姐,她遲早要調走的。”
“先不說這個了,你們一齊過來,一定有事吧?”常寧問道。
望着常寧,姜希說道:“剛接到邱玉寶的電話,他正在回寧州的路上,再過半個小時就該到了。”
常寧一聽,立即坐了起來,“有眉目了嗎?”
“聽邱玉寶的語氣,應該有眉目了。”姜希說道。
邱玉寶這次去青陽市和青州市,是受常寧之託專門去調查黃小冬的,雖然是好朋友,但他的許多反常表現,讓常寧實在放心不下。
丁穎對常寧說道:“一龍也要過來,他說有重要情況向你報告。”
“不會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吧。”常寧撓着頭道,丁一龍最近幹起了老本行,暗中調查上次有人跟蹤杜秋蘭的事,快過去一個星期了。
沒過一會,丁穎的司機丁一龍果然來了。
丁一龍坐下,接過杜秋蘭遞來的一杯茶,喝了兩口,便看向了常寧。
常寧扔了一支菸給丁一龍,“一龍,辛苦了,不能報喜不報憂喲。”
丁一龍笑着說道:“這一次,領導你即使讓我報喜我也報不了。”
“不會吧,全是壞消息?”
丁一龍說道:“真沒想到,人家膽大包天,就在眼皮底下監視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