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鶯曉一見,正是黑旋風。
黑旋風走到於鶯曉面前,停住了,問道:“你知不知道這裡的規矩?”
於鶯曉一擡腳,將黑旋風踢了個腳朝天。
“我就知道這個規矩,這算是個見面禮!”於鶯曉說着,站了起來,用右腳連扇了黑旋風幾個耳光。
黑旋風是個蠻漢,滿臉是血,也不求饒,使出平生氣力,拼死抵抗。
門外,鴇娘與嵐鬆躲在外面看熱鬧。
鴇娘掩着口笑道,“瞧,滾起來了。”
嵐鬆笑道:“那女子哪裡是我爹爹的對手,也不知有多少錢,跑到這沉香樓撒野!……”
她們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了,黑旋風沒了動靜,只聽見那女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瓜籽。
血,順着門底縫流了出來……
“不好,我爹遭難了!”嵐鬆叫着,一腳踢開了門。
於鶯曉端端正正盤腿坐在牀上,快快活活地嗑着瓜籽,瓜籽皮揚了一地。
黑旋風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原來是你?”嵐鬆認出了於鶯曉,八達嶺一戰,使她觸目驚心,是於鶯曉弄瞎了黑旋風的雙目。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嵐鬆一掌朝於鶯曉劈來,於鶯曉一招“風擺荷葉”,躲開她這一掌,一腳朝嵐鬆的腹部踢來。嵐鬆連退幾步,退到欄杆前,打了幾個旋風,一招“惡鷹撲食”,朝於鶯曉撲來。
鴇娘殺豬般大叫;“不得了!殺了人了!”連滾帶爬,滾到樓梯下面。
於鶯曉朝屋內一閃,嵐鬆撲了一個空,跌倒在地。於鶯曉趁勢舉起嵐鬆,原地轉了幾圈,朝樓下擲去。嵐鬆身不由己,被於鶯曉擲於樓下,當即身亡。
尹福聽到動靜,聞聲趕來。正看到嵐鬆倒在地上,趕忙搜她身上,沒有發現御璽;於是又來到樓上,與於鶯曉會到一處。二人來到屋內,去搜黑旋風身上,仍然沒有發現御璽。
尹福有點茫然,於鶯曉下了樓,拎着鴇娘上了樓,往屋裡地上一摜,大聲喝道:“你這個壞女人,快說,御璽到哪裡去了?”
鴇娘兩腿打頗兒,翻着白眼問道:“姑奶奶,您是問皇上的大印?”
於鶯曉道:“正是。”
鴇娘斷斷續續地說;“前些天,黑旋風帶着他幹閨女來到我這裡,說要寄宿此處,不然便砸了沉香樓,我見他倆不好惹,便答應下來。一天晚上,江南有個神偷喬老爺到妓院嫖妓,有個妓女灌醉了他,他便拿出偷來的皇上大印給那個妓女看,妓女一看嚇壞了,夜裡偷偷跑出來告訴我。我知道那喬老爺有些功夫,不敢惹他,便去告訴黑旋風父女倆。那個叫嵐鬆的丫頭聽說後,便去勾引喬老爺,喬老爺還真着了魔,並把御璽做爲訂親之物,交給嵐鬆保藏。一天早晨,我推開後門,發現了喬老爺的屍首,背後中了一個暗器,屍體己凍得僵了。我連忙去告訴黑旋風父女倆,嵐鬆那丫頭還哭了一場,後來把喬老爺埋到城西墳崗子上了。白天上午來了一個漢子,年紀輕輕。他看不上沉香樓裡的衆多妓女,點名要與嵐鬆過房。嵐鬆讓他付了一千兩銀子。直到中午,仍不見嵐鬆出來,我推開房門一瞧,那漢子不知去向,只有嵐鬆直挺挺光着身子倒在牀上,人事不省。我慌忙去喊黑旋風,黑旋風來了,拍打了幾下,嵐鬆便睜開了眼睛。傍晚的時辰,嵐鬆忽然像發瘋似的,到處亂喊,說御璽不見了。她翻箱倒櫃,鬧得沉香樓雞犬不寧,結果也沒搜出來……”
“那個漢子叫什麼名字?”尹福問。
“嵐鬆說,他自稱是滿天星……”鴇娘瞪着充滿血絲的眼睛。
“原來是他!”尹福眼前似乎又浮現那個瞎乞丐,一忽兒又變幻成一個風流倜儻的後生,那根竹竿輕飄飄的……
馬貴來到吉安堂時,月朗星稀,院內沒有任何喧譁。他又來到宋世榮寓所,只見屋內空無一人。他在房上竄來躍去,來到前院。他看到有一處突出的高房,連忙趴到高房之上。院內兩側都有屏門,當門豎着一個彩回的影壁,院內有兩排青松,旁邊堆了一些高高矮矮,不成文理的山石,種着幾叢疏疏密密,不合點綴的竹子,還有個不當不正的六角亭子,在西南腳上。
馬貴攀住楹柱,滑了下來。擡頭一看,有一塊大匾,上書“吉安堂”三個金色大字,閃閃發光。
馬貴心想:這便是有名的吉安堂了,比武大會將在這裡舉行,真是輝宏氣派。
他躡手躡腳走了進去,裡面黑洞洞的,聞到一股柏香。大堂兩側擺着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藉着月光可以看到正前方有一幅碩大的壁畫,畫面上,有一個壯士正在一個廟裡如飢似渴地閱讀書籍,旁邊橫着一支鐵槍。廟外翠柏蒼松,遠山重疊,明月皎皎,繁星耀眼。
馬貴猜想:這幅畫畫的是形意拳始祖姬際可入終南山求藝的故事。
畫前有三個石凳,此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
馬貴覺得這大堂很寬敞,能容幾百人。
馬貴正在觀察,忽聽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連忙緊貼在牆上,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門開了,一個壯實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他身材不高,但很魁梧,兩隻眼睛閃着光。進來後,他盤腿坐在地上,一聲不響,默默地觀望着。
時間彷彿停止了。
空間好像消失了。
他是誰?這個怪人。馬貴暗暗思忖,不敢動彈。
又一個身影閃了進來。
師傅,我看見車毅齋了。進來的是個青年,憨裡憨氣地說。
“在哪兒?”
“佛堂裡。”
“形意拳譜》呢?”
“沒發現。”
“那好,下戰書,明日上午與他比武!”這個怪人悶聲悶氣地說。
“師傅,何必這麼急?”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
馬貴猜出來了,這個怪人便是形意拳大師郭雲深。
郭雲深和他的弟子李魁元悄無聲息地出去了,遠去了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車毅齋是個什麼人物?馬貴想着,離開了吉安堂,去尋找佛堂。
諾大一個車宅,到哪裡尋找佛堂呢?
馬貴正在傍徨,忽見前面走來一個巡更的更夫。
馬貴閃到暗處,待那更夫走近,將他拖到黑暗處。
“佛堂在什麼地方?”馬貴問。
“老爺饒命!佛堂在後園東南角。”更夫回答。
“我不綁你,但說出我,你沒好果子吃。”
“沒好果子,給點窩頭也成……”更夫一雙大眼睛瞪着馬貴。
馬貴見他有點愚癡,覺得好笑,沒有理睬他,朝後園走來。
後園掩映在翠樹繁花之中,東南角果然有一座佛堂,隱隱傳出木魚敲擊之聲。
馬貴來到佛堂前,見有個小院,數株翠柏,幾叢修竹,十分清幽。馬貴攀上佛堂,揭開幾片青磚翠瓦,低頭看去,在搖曳的燭火中,一位老者,身穿布袍草履,腰繫黃絲雙穗絛,手執龜殼扇子,神形如長江皓月,貌古似太華喬松。身如鬆,坐如弓。
馬貴心想:這大概便是車毅齋了。
一忽兒,閃進一個後生,恭恭敬敬地捧上一封書信,說道:“師傅,郭雲深先生下戰書了。”
“什麼時間?……”老者聲如鍾,比鍾洪亮。
“明日上午……”
“好,報知各路英雄豪傑,鄉里鄉親並形意門衆弟兄……”
馬貴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張大網鋪天而來,他想跳開,已來不及……
尹福和於鶯曉回到教堂後,馬貴沒有回來。
尹福請於鶯曉到主教的臥房睡了,自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馬貴。漸漸地,尹福的眼前朦朧起來,一忽兒便倚在沙發上睡着了。
尹福又累又乏,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馬貴一夜沒有回來。
第二天上午,尹福被一陣鑼聲敲醒。
“各位好漢,鄉里鄉親,快去吉安堂啊!上午車毅齋老先生要與郭雲深先生比武嘍,形意門二傑相鬥,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快去看啊!……”有個漢子拿着一個破鑼,一邊敲一邊喊,嗓子沙啞。
尹福霍地坐起來,沒有見到馬貴,心內有些慌張,他連喊幾聲:“馬貴!馬貴!”
於鶯曉走了進來。
“馬貴哥沒有回來。”她的聲音細而且小。
“馬貴一定出事了。”尹福憂心忡忡地說。
“比武大會快開始了,咱們到吉安堂,到時再打聽馬貴哥的下落……”
尹福嘆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只能如此。我昨晚不該叫馬貴去吉安堂,那裡機關太多,凶多吉少。”
於鶯曉勸道:“刑意門與八卦門素來無怨,況且車老先生又是仁義之人,你不必擔心馬貴哥的安全。”
“可是車老先生的手下未必個個仁義,如果遇到一個楞頭青,也不好說……”
兩個人隨着衆多習武之人涌進了吉安堂,只見巨幅畫前擺着十幾個石凳,凳前有石桌,石桌上有茶壺、茶碗。兩側已站滿了各路俠土隱者,尹福仔細一看,有不少熟人。連忙跟他們分別招呼,於鶯曉是暗來暗往的人,與江湖上名流結識不多,只是隨着尹福往前走。
石凳兩尾站着形意門高手,其中有車毅齋的弟子李復貞,孟興德、王鳳翔、呂學隆,布學寬,樊永慶,宋世榮的弟子宋虎臣,宋鐵麟,賈蘊高,任爾琪;郭雲深的弟子許佔鰲、李魁元、劉緯祥,李鏡齋;劉奇蘭的弟子耿繼善,張佔魁;此外還有戴良棟、張志誠等人。
兩側的人中,尹福發現有“臂聖”張策、“神腿”杜心武,太極門楊健侯、吳鑑泉,八卦門“鐵胳膊”魏吉祥,“翠花劉”劉鳳春等人。
尹福在衆多的人中,還發現了一個人,那人鬼鬼祟祟躲在人羣之,東東張西望。
尹福悄悄捅了一下於鶯曉,小聲地說:“你看那裡。”
於鶯曉順着尹福指的方向看了看,有點茫然地問尹福;“什麼人?”
“那個插着一支翎毛的人,他就是滿天星,咱們要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