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名姝擦了擦臉上的灰塵,雖然因爲靈力的關係,一開始頭上的傷現在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不過舊傷去,新傷添,再這麼耗下去,毫無疑問,最先倒下的,是她。
念名姝打量着面前,用匕首對準她的幾個教徒,一動不動,並不是那種機器般的僵硬,只是那種面無表情,看了總是讓人心寒。
“喂,你知道你面前這個女人爲什麼要入教嗎?”見念名姝盯着她眼前的人,魏科祂諾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開口就說了這麼一句。
“誰管你啊,莫名其妙的。”說實話,如果兩個人是在一起閒聊的好友,那念名姝或許還會聽他瞎掰幾句,不過此時此刻說這些,不只是分不清楚場合,也是讓人一頭霧水。
“呵呵,是啊,也難怪你不在乎,畢竟你們本就不認識,漠不關心是在所免難的。”
魏科祂諾看着他們談論的對象,兩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那個女人的身上。這本是一個根本不會成爲任何焦點的人物,但是此刻視線還是聚焦於她身上。
“怎麼樣?不論怎麼看都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不是嗎?但誰又能想到,在這個普通的臉龐後,曾流下過多少的淚水。”
“真可憐啊,米莉亞,無論怎麼期待也不曾迎來救贖。其實每個人的痛苦,根本就得不到來自於他人的拯救,人和人之間真的能互相理解嗎?不,並不可能。常常會有人狂妄自大的認爲,‘我能夠理解你的悲傷,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所以還請堅強,繼續保持樂觀。’你不覺得這樣的話反而是最傷害人的嗎?”
“她身旁的科夫達又何嘗不是呢?人這一生坎坎坷坷,這是很正常的,但如果只有下坡,不見高漲,也不禁會讓人懷疑,幸運的女神是不是就會偏見那些她喜歡的人。特別是因此家破人亡,流落街頭時,就連僅剩的食物,也被野獸給搶走。這時候就算是再怎麼樂觀的人,也不可能實現自我救贖不是嗎?”
“你們以爲是我控制了他們?不,並不是。他們只是把自己的身心獻給了信仰的神明。這跟你們不也一樣嗎?”
“人總是需要心靈的寄託,大多數的人盲目而又附和,說到底人都是渺小的,再怎麼堅強的人也會受傷,再怎麼冷漠的人也有淚光。人都是有弱點,有軟肋的,即便如何去反抗,你也沒辦法改變周遭的環境,改變這不幸的命運。”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調查過什麼,但我想你們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們只不過是一羣在這個破爛不堪的世界中,渴望得到救贖的人罷了。世界從來都不公平,即便有色彩,也是五彩斑斕的黑暗罷。”
“所以我們纔會去找尋,去尋覓那僅存的光明,並且將這一份光芒,種植於這昏暗的天地間,讓光芒能夠照耀整片【菲尼洛斯】。”
“你也有過吧,那種昏暗無光,渴望能夠得到他人幫助,渴望有一個人、一個理由、一個能夠讓自己再度站起來的信仰的時候。”
“加入我們吧,如果有你的加入,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實現這一理想,讓我們【薩爾神教】的光明,照耀整片大地的。”
魏科祂諾越說越激動,激動地在不知不覺間,送了些緊緊勒着何樂樂脖子的手。這讓何樂樂總算是好受了一些,大腦清醒了很多。
她很想反抗,但也深知還不是時候,越是反抗,魏科祂諾的警惕心就越重。如果這時候反抗不成功的話,絕對會前功盡棄,所以她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夠完全擺脫控制的時機。
“有病……”
“嗯?”魏科祂諾自鳴得意的笑容一滯,看着說出這句話的念名姝,“你說什麼?”
“唉……”
念名姝嘆了一口氣,“你如果聽不見,那我就說大聲一點。”隨後,她深吸一口氣,將氣息沉入丹田,緊接着,用力發出一聲巨吼,“我說你他媽的簡直是有病,嘰嘰喳喳的說一堆廢話,要打就趕緊來啊,說那麼多廢話幹嘛?反正老孃我不願意聽,你再怎麼嘰歪也沒用。”
“我告訴你,不管用多麼美麗的話語來修飾,謊言依舊是謊言。即便你說得再怎麼美好,所有的話就沒有一句是真實的。”
“宛如人偶一般的活着,所有的痛苦就會解決了嗎?所有的問題就會解決了嗎?不!並不會,到頭來只是失去了屬於自己的靈魂。你說把身心獻給神明?放屁,我的信仰,從來只有我自己而已。”
“與其任人擺佈,不如自己做主。我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從來都只有自己說了算。世界黑暗無比?痛苦不堪?我去他的!我只知道要想活着,就必須的拼盡全力去努力才行。”
“我啊!可是比任何人都怕死的啊!所以纔要拼盡全力,不留任何餘力的活着!”
“但是吧……”
念名姝說着,看向了何樂樂,目光何其的柔和,那種溫柔,彷彿可以包容一切。
“總有一些東西,高於其他。”
毫無疑問,她站在了命運的槍口上,就像那時候的,她的師傅一樣。他曾讓她做出過一個讓她畢生難忘的選擇,這也是爲什麼,現在的她,會做出同樣選擇的原因。
即便這一選擇違背了她的理念,但是沒辦法,總有一些人,會成爲影響你往後餘生的重要人物。
何樂樂一愣,眼角已經開始流出淚花,這卻不是因爲手臂的痛苦或是難以呼吸所造成的,而是她的內心在悲痛。她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自己又怎麼可能看不到呢……
使命?魏科祂諾一驚,不,是因爲什麼命令嗎?
“爲什麼……”魏科祂諾想不通,他已經氣得開始發抖了!
“有必要爲了那種無聊的事情,拋棄自己的信仰嗎?將生死置之度外?”
“你不會懂的……就像我根本沒辦法理解你一樣。”
念名姝說着,將【妮科希兒】一橫,開始運轉體內的【靈力】。一般而言,談崩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麼,不用想也知道,最後的大戰要來了。
她並不害怕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魏科祂諾,或者說魏科祂諾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如果他想用何樂樂來要挾自己,那就儘管用吧。雖然那確實會很有用。但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自己這顆被稱之爲“良心”的器官,會隱隱作痛呢。
“哼……是啊……我確實不懂……”魏科祂諾神色一冷,又是那種面無表情的神態,“可惜了,那麼好的戰鬥力,要是能爲那位大人所用,該多好啊……嶄新的世界,你是看不到了……”
現在,魏科祂諾知道,他跟這個女人是沒辦法溝通的。倒不如說,是沒辦法講和。
他可以看到,凌駕於這個女人身上所存在的,那遠超於“生存”這一信條的東西——使命感。這是一種在特定環境下,即可以是正義,也可以是邪惡的東西。有時候這種油然而生的,驅動着自己爲之行動的使命,可以讓自己做出一些即便無法理解,也不得不去行動的特殊行爲。
而這種使命,必然不是憑空出現,而是一直深藏於心,早已根深蒂固地深紮在骨子裡的,所以即便如何去扭曲它,它也依舊會在特定的場合,冒出尖頭,從而佔據所有思維主導地位。
毫無疑問,面前這個女人,是魏科祂諾唯一一個不想有所交集的【靈武者】,他本就是個接觸過形形色色傢伙的人,同樣也見過很多【靈武者】,但是……呵呵,不,那些都只是一羣自私鬼而已。
他知道,想說服她已是絕不可能的事。如她這般的人,早已不是言語可以令其動搖的。他是真的感到遺憾,這種願意爲了使命而去賣命的人,在這個時代真的少見。
轉頭一看,袏影和佑黯那邊都已經被逼得開始動真格的了,看來這邊,也得趕緊速戰速決了才行。
在念名姝受傷的那一刻,蘭本想立刻上去支援,但袏影和佑黯卻是突然發起攻勢,讓她不得不迎擊。而這一次,蘭將不在是選擇迂迴試探。
可能是因爲上一次進攻方式被化解,兩人開始嘗試一左一右從兩側包夾進攻側路,但蘭卻是不退反進,直直向着兩人中間位置衝去,就像是故意讓兩人同時攻擊一般。
距離拉進,蘭率先進攻,凌空一躍旋轉自身,將飛鐮狀的【幸運兒】揮舞着,使出一招【赤鐮•颶鳴】。飛鐮在空中發出颶風般的鳴響,驚得袏影佑黯二人立刻剎住腳步,但即便如此,飛鐮所掀起暴戾的狂風,還是將兩人給打退了一段距離。
兩人後退幾步站穩腳步,蘭落地之後重整架勢,三人又是一段對峙,蘭看着位於自己左右兩側的二人,以靜制動。
位於蘭左側的袏影見蘭移開視線,想抓住機會上前偷襲,另一旁的佑黯心知肚明,也是一併上前想做掩護。
聽聲起,迎風而動,感覺到身旁傳來匕首划動的聲響,蘭微微一偏頭躲開攻擊,隨後一腳踢開袏影的追擊,接着順勢又一腳朝着袏影的中門踢去,將他踢開。
化解掉袏影的攻勢,此刻佑黯又是衝了過來,蘭也是立刻轉身,用短刃狀的【幸運兒】一一化解攻擊。
交手幾個回合後,佑黯微微蓄力,匕首刃鋒閃着金光,蘭見狀卻並不後退,而是一個踏步邁進佑黯的懷中,直取中路!讓佑黯揮擊的手臂一下子搭在她的肩頭,而她一出腳踢開佑黯站穩的腳步,順勢一帶就將對方給摔飛出去,讓他根本用不出力量來。
重整旗鼓的袏影,一個翻滾來到蘭內側,不斷朝着蘭的下身展開攻擊,想要找到蘭的弱點,打亂她的架勢。
但蘭後退幾步躲開最先的攻擊,隨後一腳踢開袏影的匕首,反而使他此刻空門大開,緊接着蘭一個後鞭腿踢在對方臉上,將袏影整個人踢得原地轉了起來。
失去重心的袏影並沒有放棄,而是借勢凝聚能量,朝着蘭的下身一揮,蘭輕輕躍起,讓刃光擦着身下劃過,反身一個重踢,將袏影給踢飛了出去。
站穩步伐,蘭往身後一撇,只見佑黯此刻用泛着青光的匕首,朝着她憑空劃出兩刀。單對單他定然不是蘭的對手,只能選擇拉開距離,從遠處展開攻勢。
見兩道火紅色的刃光朝自己飛來,蘭連續側身便全部躲過,隨後腳下一用力,直接朝着佑黯直直衝去。佑黯一驚,用匕首重重朝着地面一刺,一個巨大的冰牆立刻聳立在他的身前,想要擋住蘭。
而蘭卻是蓄力一刀,破開這堵華而不實的牆壁,在破碎的冰塊中,落地後,在佑黯的驚慌中,使出一擊附帶有靈力的重擊,打在佑黯的身上,飛出一聲巨響。
四散開的靈力將空中的破冰全部震碎,而佑黯也是發出一聲悲鳴,倒飛而出,身上的護甲,直接被打了個粉碎,倒飛數十米後重重摔倒在地。
袏影此刻從天而至,蓄積狂風纏繞在身邊,猶如從天而降的風暴,直取蘭的頭部。蘭一個後翻雙手撐地,隨即雙手蓄力一個鷹踢腿,朝着空中的袏影直接一個重踢,踢擊打在風暴前端,發出一聲轟鳴,隨後便是一段驚濤駭浪的靈力卷向袏影。
身旁蓄積的狂風被這道靈力全部吹散,袏影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空中的蘭已經飛到了他面前,旋轉着蓄力使出一招【赤鐮•無間破】,巨大靈力立刻朝着袏影碾壓過去。
袏影雖然擡起手臂來抵擋,但沒有靈力的他又怎麼可能擋得住,席捲而來的靈力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瞬間爆炸開,直接把他震飛出去。
袏影砸在地上,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震動,隨即“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瘀血來,身上的盔甲和衣服已是破爛不堪。
蘭落地後,回頭撇了撇在地上不斷掙扎着的佑黯,又看着動彈不得的袏影,那狼狽的模樣,其實也是蘭早已預料到的結果。他們本來就沒有靈力,被靈力這樣直接衝擊的話,這就是必然的結果。
手下留情?不可能的。遠處的念名姝現在似乎被那羣人用不知名的陣法給困住,她得趕緊過去支援才行。而現在他們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絕對不可能再站起來。
佑黯的那一下之所以還有所收力,是因爲念名姝剛被法陣給困住,而袏影那一下之所以不收力,是因爲念名姝被困住之後已經開始受傷了。她的心急了,也不可能不急。
“呃啊!”卻聽不遠處的佑黯大吼了一聲,似乎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大聲喊道,“一切,都是爲了我神!”而似乎是爲了迴應佑黯的這句話,就連她身旁的袏影,也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喊了一聲:“一切……都是爲了我神……”
突然!一股狂風從兩人身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風暴吹得周圍盡是滿天灰塵,蘭也不禁遮住了眼。一時看不清狀況。只覺得耳邊呼嘯連連,全是狂暴的勁風,以及樹葉翻飛的聲響。
隱隱約約,蘭聽到了很多聲音,破碎的房屋下,石頭被吹到空中的聲音,樹葉在她耳邊飛來飛去的沙沙聲,以及草木不斷搖曳所發出的嘩啦聲,還有……
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狂風中,突然逼近的殺氣化作尖銳的利刃,就好比刺進了蘭的身體裡一般。那一瞬間升起的腎上腺素,催動着蘭的身體行動起來。
一彎腰,一道刃光從頭頂劃過,將颶風劃出一道裂口,蘭擡頭一看,那是一個黑色的身影。不錯,一團被黑影包圍着的人形狀物,根本看不見任何的肉體。此刻的黑影比剛纔的佑黯足足高了一尺左右。
“呃啊!!!!!!”
黑影嘶吼着,已不再是人類的聲音,這是最純粹的野獸,才能發出的吼叫。如猛虎那般驚心動魄,也如野狼一般寒冷刺骨。
蘭眉頭一皺,向後一翻,兩腿一收,一個蹬腿重重踢在黑影胸前,不僅使對方退後了幾步,也借力雙手一推,臨空一躍,便拉開了不小距離。
剛站穩,又有一股殺氣隨風而至,蘭一偏頭,一道爪風從她臉龐劃過,定眼一看,又是一道黑影襲來。不過體型卻要小一些。
蘭也不愣着,又是輕輕後退一步躲過一次襲擊,隨後立刻用雙鐮開始迎擊,而對方也是,用兩隻利爪展開攻勢,雙方交手幾個回合,利爪碰到雙鐮時發出吟吟聲響,緊接着蘭一個用力彈開攻擊,兩人被震得同時後退了幾步。
看樣子,這種奇怪的狀態讓他們力量都提升了不少,雖然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他們那原本屬於人的氣息,不過此刻卻有另一種氣息附着到了他們身上。
蘭這樣想着,但隨之而來的是緊迫感。
面對着這一來自於未知世界的力量,蘭不可能說自己還能保持淡然。儘管這讓袏影佑黯兩人看上去已是非人狀物,但是卻並不邪惡。
只是那莫名強大的壓迫感,彷彿螞蟻站在一根木頭上,面對着波濤洶涌的海浪,隨時都可能被擊潰心靈一般。
不知不覺,呼吸開始沉重,胸口彷彿被什麼堵着。身體在顫抖……不……蘭深知自己即便面臨着高等級的魔物,也不可能會如此的沉不住氣。
真不敢想象,這幫人居然還會用這麼可怕的秘術。雖不知到底是什麼,但毫無疑問,這種力量並不屬於這個世界,至少,不屬於現在她所認知的世界。
但是……
蘭呼出一口氣,吐掉心中的雜念。心情一下子就平靜了很多。
儘管她並不想這麼說,但毫無疑問,她知道自己早已成爲一個怪人。即便在見到這一神秘的力量之後,蘭也深知——自己……會贏。
未知總是讓人恐懼,但經歷過無數歷練的她,身心都早已堅不可摧。在數不清的戰鬥中,這日益強大的實力,造就了她不可磨滅的自信。
一個人的強大,往往可以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那百般磨練的技藝,那日漸強大的內心,化作無窮無盡的力量,於此時此刻,從蘊藏在蘭身體深處的每一寸肌膚中,一併迸發而出,將周圍肆掠的狂風,全部吹散。
“終於露出殺手鐗了嗎?”蘭看着眼前的兩個黑影,原本那因狂風吹舞而不斷飄揚的秀髮,此刻緩緩平靜下來,那肉眼可見的龐大【靈力】,微笑下,脣輕啓,“但是不好意思,只有這種程度的話,你們,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