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蘆葦的蘆

“6月24日。中午打了一個盹,約摸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就做了兩場夢。”

秦嫺從黃昆吾的最後一篇記事開始看,越看越是驚心,彷彿置身於黃昆吾做夢的那個中午,走入他的夢境。

起初的夢境,是個極爲明亮的夏天。他是羞澀的中學生,在一家古怪的店鋪裡得到一瓶香水,送給心上人。哎喲,這不是傳說中青澀的初戀?昆吾在少年的身軀裡,既羞赧又迷惑。他尚保留着“昆吾”的一絲自覺,覺得自己人生當中並沒有這個少女和這段戀情。

他在夢境裡迅速長大成人,不對,不是長大成人,而是換了一個人。他變成年輕的醫生,遇到充滿活力、眼睛會笑的花店姑娘。

他們是怎樣開始的?昆吾的夢境對此未加詳解,卻清清楚楚地呈現另外兩個人。二十來歲的女性,穿着寶藍色旗袍,身材妖嬈,笑容黠慧。六七歲的女孩,十足似個瓷娃娃,蓬蓬紗裙,懷抱一盞圓圓的紙燈籠。昆吾心裡充盈感激,可他又好像從未見過她們。感激她們的是誰?不認識她們的又是誰?昆吾迷惑了。

“昆吾,你……還好嗎?”有個細如蚊吟的聲音問。

這……太難回答。什麼是好?一團酸楚溢滿黃昆吾的胸口。

“昆——吾——”

昆吾艱難地掙扎着醒來,眼角是溼潤的。同事樂彌摩正悠閒地搖着扇子,“到點打卡了,昆吾。”樂彌摩笑眯眯的,像一尊衣冠整齊的彌勒。

午休結束,昆吾悵然若失。

如果夢繼續下去,會是什麼樣?

會有更多的夢。

如果,不再醒來呢?昆吾癡癡地打開他的筆記本,寫下迷惑和幻想。

如果不再醒來,他會去哪裡?

不是說他的身軀會去哪裡——多半要進醫院。他,黃昆吾,會去哪裡?會像剛纔的夢,進入別人的軀殼裡嗎?剛纔是兩個人,少年和醫生。如果做夢的時間夠長久,他能進入多少個人的軀殼?在那些人的軀殼裡,他會隨着他們走遍人海嗎?會再一次,遇見她嗎?

來生坊與月橋社!對所有故事瞭如指掌的秦嫺,立刻認出了那兩個夢。

黃昆吾一直在講他的夢!秦嫺不由得暗自惱火。她一直以來聆聽的東西,早就在這個筆記本里。

“他的夢和他的故事——”秦嫺還沒說完,樂彌摩打個手勢制止她。

“故事更詳細。”他說,“筆記本里的夢,還寫有別的東西。你先看一遍,再總結意見。”

秦嫺爲了忍住脾氣,喝了一大口冰涼茶,可語氣中的火藥味兒還是十足:“能直接告訴我,節約時間嗎?”

樂彌摩似乎有一些遲疑,默默地吃完麪,用自帶的手帕擦乾淨嘴角,專注地望着秦嫺,說:“我也說不好。你注意看他記事的日期。不過你看了可能也沒有特別感覺……我這麼說吧……黃昆吾的夢,能夠預知未來。”

秦嫺差點把嘴裡的涼茶全噴到樂彌摩臉上。

樂彌摩拿手帕抹淨了嘴巴,又抹光亮的頭頂,邊擦邊說:“最後一頁是6月24日。你看6月23日。”

秦嫺向前翻,手上的汗水濡溼了頁腳。

“6月23日。夢到一個炎熱的中午。腦子昏昏沉沉塞了很多夢中夢。就在這時手機響起。鈴聲是她選的,自從她離開,沒有換過,希望能有一次響起,哪怕只有一次,是她打過來。但不會是這一次。來電顯示‘克拉克療養院’。我一不小心按了免提揚聲器。‘黃警官你好。傅玲瓏她……出事了!’電話裡聲音忐忑,除了緊張,還有驚駭和困惑。‘我馬上過去。’我說着,把白日夢丟開。”

秦嫺不明所以,向樂彌摩投來追問的眼神。

樂彌摩擦乾頭頂的汗,收起手帕說:“6月23日寫的那個‘炎熱的中午’,就是6月24日。”

秦嫺怔了怔。

樂彌摩說:“我的耳朵很尖,況且他開了揚聲器,電話裡的聲音尖厲,說的就是傅玲瓏。昆吾說的就是‘我馬上過去’。我還問他‘你朋友又出事了?’這些他沒寫在裡面。”

秦嫺不可思議地前後翻動那兩頁紙。

“黃昆吾有個麻煩的朋友,據說是個女瘋子。這事情很出名,同事們早就知道。克拉克療養院經常打電話來,向昆吾報告女病患的情況,之前也有幾次,昆吾掛了電話就匆匆地請假離開。”樂彌摩說。

“那天,他嗯一聲糊弄過去,喝一口剛沏的茶,急急忙忙地跑了。茶水沒有倒掉,可能他想着,回來之後還可以續上。可他再也沒回到辦公室。那天是6月24日,他桌上的工作日曆一直沒翻頁。”

樂彌摩看着驚訝合不攏嘴的秦嫺,一字一句說:“黃昆吾能夠夢見未來。我也不想相信,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剛纔說的不是唯一一次。自從他女朋友出事,他來到密陀市開始做夢、記夢,他就知道,自己能夠預見明天。”樂彌摩說完,伸手去翻到筆記本的第一頁:扉頁上貼着一張彩色照片。

長髮女孩青春靚麗,穿着一條碎花長裙,雙手拘束地握在身前,靦腆地對着鏡頭微笑。

“雁吟……”秦嫺的嘴脣顫抖,汗淋淋的手掌托住沉重的前額,頭還是重重地低垂。

樂彌摩問:“你認識?”

秦嫺不言不語,片刻之後擡起頭,瞬息之間,臉色像大病一場。“這本筆記,我能拿回去看嗎?”

“我已經留了複印本。”樂彌摩的回答算是同意,旋即拋出自己的條件:“秦醫生,明天你去看昆吾,能不能讓我一起去?”

秦嫺點頭,又好像不知道自己在點頭,她將那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失魂落魄地走出麪館。

夜色已經籠罩密陀市,夜風中似乎飄過一個輕微柔軟的聲音:“秦老師。”

秦嫺驀然回身,沒有在夜色中看見那個瘦瘦的長髮女孩兒。

明明只是見過一面的女孩兒,可是秦嫺記憶猶新。“我叫蘆雁吟,蘆葦的蘆,大雁的雁,吟詩的吟。”她羞怯地說完,漂亮的大眼睛忽閃着躲避秦嫺的目光。

“秦老師,你說我是不是有病?”

秦嫺只是去大學裡做一次心理健康的講座,卻被好多學生纏住。他們大多是想考研究生,七嘴八舌地諮詢,只有蘆雁吟一個人,等到所有人離開,心驚膽戰地告訴秦嫺,她覺得自己有精神病。

秦嫺無兒無女,看見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比較有耐心和他們交流的。聽完蘆雁吟的自述,她說:“我覺得你沒有大問題。你是壓力太大,情緒不良。要積極調節,多和朋友溝通,如果有條件,去新環境轉化情緒。”

蘆雁吟欲言又止,秦嫺忍不住追問她是不是有別的問題,她卻不說了。

“過幾天,我要回家鄉去面試,正好幾個朋友約定一起去密陀水庫玩。既然您這樣說,我和他們一起去吧。”

秦嫺不由得多看她幾眼,“你是密陀市人?我們是同鄉啊。”

後來她們說了些零零碎碎的無關話題,就告別。秦嫺差點把這個孩子忘了,可是她還記得“蘆葦的蘆,大雁的雁,吟詩的吟”——如詩如畫的名字。

原來那個孩子,在水庫中香消玉殞。

一旦想起來,秦嫺傑出的記憶力將那天的一切都想起來,蘆雁吟所說的“病症”,她都想起來了。

黃昆吾是她的男朋友,那麼雁吟認爲自己有精神病的根源之一,就是黃昆吾……命運到底是怎麼安排?爲什麼又讓她遇見黃昆吾?

爲什麼黃昆吾又是一個問題人士,一個能夠預見明天的病人……

038 心想事成的種子018 那些被遺忘的026 一醉庵027 6月24日006 名爲重新開始的香水018 那些被遺忘的012 無藥可救022 好奇害死貓014 彼岸花024 蘆葦的蘆020 我是燈029 昆吾的秘密014 彼岸花024 蘆葦的蘆038 心想事成的種子027 6月24日025 做夢的人000 如果004 失戀的碎屑017 又一個死者035 真相的面紗006 名爲重新開始的香水037 鄰居004 失戀的碎屑034 湖底的鎖鏈017 又一個死者035 真相的面紗004 失戀的碎屑011 無所歸依017 又一個死者026 一醉庵014 彼岸花014 彼岸花026 一醉庵011 無所歸依024 蘆葦的蘆030 傅玲瓏017 又一個死者014 彼岸花015 遊魂的鬱金香021 既不算活着,也沒有死掉013 花房姑娘005 何爲幻?何爲真?017 又一個死者024 蘆葦的蘆014 彼岸花007 回憶之證027 6月24日032 鬼地方018 那些被遺忘的007 回憶之證018 那些被遺忘的031 我們的部門000 如果005 何爲幻?何爲真?029 昆吾的秘密035 真相的面紗006 名爲重新開始的香水026 一醉庵026 一醉庵037 鄰居032 鬼地方001 戴鎖鏈的病人028 克拉克療養院009 執迷不悟013 花房姑娘033 蘆啼鳥019 夜路有鬼000 如果030 傅玲瓏033 蘆啼鳥007 回憶之證031 我們的部門014 彼岸花011 無所歸依017 又一個死者033 蘆啼鳥014 彼岸花018 那些被遺忘的027 6月24日014 彼岸花028 克拉克療養院000 如果033 蘆啼鳥022 好奇害死貓027 6月24日010 月橋社012 無藥可救008 密陀市卷宗035 真相的面紗037 鄰居002 來生坊037 鄰居038 心想事成的種子033 蘆啼鳥023 見過。有時。夢裡。022 好奇害死貓013 花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