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親自進去?”姜融工用他那對令人恐怖的紅眼審視着姬思恩,發現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姬思恩把捆蓑衣的繩子繫牢,又認真地把斗笠帶子絆到下巴上去,這才點了點頭答道:“這一船人都是我羅網的兄弟,我不能佔據宗主的名頭,卻在危急時候畏縮躲避。以前我父親當家的時候喜歡身居幕後指揮,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決定改變它。”
“呵呵,這纔是真正的姬家人應該有的樣子,既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姜融工笑着對羯女揮手道:“出發!”
“舉槳,”羯女大吼道:“按鼓點進退,來,大家喊出我們的口號‘羯鼓陣陣,伏妖除魔’!”
“羯鼓陣陣,伏妖除魔!羯鼓陣陣,伏妖除魔…”
龍舟開動,隨着鼓點漸漸加速,濃霧如白幔一般展現在船首,姜融工猛喝“加速”,羯女應聲站起,揮動鼓槌,如疾風驟雨般奮力敲擊,衆槳手立時將雙臂掄圓,水花朝船外飛濺,驅使龍舟疾如離弦之箭一般撕開巨幔進入了白鱔潭。
姬思恩在船尾用力穩住舵把,他看見龍舟衝向一團黑壓壓的物體,以爲那是塊巨石,心中大驚,正待提醒大家,卻看見那黑物前端突然爆裂,分散成無數碎點飄飛四濺。這些黑東西重量不小,飄飛不遠就去勢已盡,都“啪啪”地摔落在水裡,其中有數個掉在船上,發出沙包一樣的沉悶響聲。姬思恩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隻只重達幾斤的蟾蜍,全都大鼓着黃褐色的肚皮,四處亂爬。
姬思恩十分厭惡這些骯髒的東西,他盡力穩住身體,擡腳把一隻蟾蜍踢入水中,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咒罵那個陰險的白仙。
他十分擔心姜融工的安全,但是兩人雖然同在一條船上,卻因爲濃密的白霧遮擋了視線而無法看清船首的情況。
朦朧中只聽姜融工大聲喊道:“單數舉刀。”
龍舟驟然一停,差點把姬思恩頓飛出去,他定睛一看,只見一半槳手紛紛收槳於身側,整齊劃一地從船中取出裝了長柄的彎刀。這些人一齊站起身子,其中的一半人轉身和另一人組成二人小組。他們用彎刀在空中鉤拉,很快有幾條刺枝露了出來,扭動着朝人們頭上飛舞。刀手們一人鉤住這些刺枝,另一人趁機揮刀劈砍,手起刀落的功夫,綠色汁液亂濺,碎葉如水中浮萍般沉沒於霧氣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這些刺枝移動到了潭中心,姬思恩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想起此時船下全是果凍般的膠質,估計那些刺樹就是藉助着這個立足於水中。但是它們爲什麼能移動,這隻怕也只能用白仙採取了匪夷所思的手段這個說法來解釋了。
因爲這個白鱔潭裡的事物都被白仙改造成了“畜”門的特異物種,已經不能用常理去看待它們。
清理了刺枝之後,所有人又重新坐下,在羯女的指揮下開始了衝刺。
這次碰上的是真正的蟾蜍大軍。它們全體鼓脹着肚子,層層疊成一堵厚實的牆,把一面巨大的凝膠圓形物體高高頂起。
當龍舟到達的時候,那面凝膠圓鏡正對準山上的無數墳墓,用一種詭異的方式吸取能量到鏡面上來。
只見無數白色細絲在天空中顫動,被那面圓鏡的神秘吸引力拉扯住,鏡面上靜電如閃光的蛇一般遊動,漸漸把鏡面摩擦得光亮無比。
圓鏡外面被烏鴉和野蜂羣包圍,它們形成兩個涇渭分明的圓圈,緊密捍衛在細線形成的圓柱體周圍。
兩棵九龍槐已經移到了圓鏡中心,它們的枝條緊緊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型鳥巢。
羯女的鼓點連續不斷,槳手們揮汗如雨,龍舟的速度卻慢了下來,彷彿前面碰到了什麼屏障。
感覺龍舟遇上了巨大的阻力,姬思恩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什麼東西。
這時候姜融工仍然無比鎮定,只聽他喊道:“放鬼帥。”
兩個槳手站起來,每人搬出一個蒙着黑布的籠子,他們把它放在船舷上,小心地打開籠門,只見兩個大如山羊的黑影分別從船舷兩側躍進水中。
兩隻鬼帥一鑽到水中,水面就如沸騰的開水一般翻動起來,只見無數巨型白鱔猛躥出來,在水面上蹦跳不止。這些白鱔有的一跳達到一米多高,落到龍舟上發出“噼啪”的響聲。
槳手們隨手拿起短柄的茅利刀,將它們剁成幾段,龍舟裡面很快就被血水染紅,但好在龍舟恢復了前進的速度。
鬼帥浮出水面換了一次氣,便又鑽了進去,這一次它們從蟾蜍堆成的牆裡面追逐而出,將數十個蟾蜍肚皮盡數啄破。
無數蟾蜍四散奔逃,承載圓鏡的高牆轟然倒塌,圓鏡下落時驟然在譚中蕩起一個個巨大的水圈,將龍舟擊退上十米。
空氣裡的那些從墳山吸引過來的細線猛然斷裂,如橡皮筋一般縮了回去。
彷彿在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漩渦,烏鴉和野蜂一下子失去了穩定,它們身不由己地被吸了進去。一陣碰撞之後,鳥毛亂飛,失去控制的肉體則像石頭一般墜落。
鬼帥又一次衝擊,這一次竟然鑽進了凝膠鏡子中,只見無數白鱔從裡面鑽逃出來,拼命往深水裡面潛了下去。
凝膠鏡子分裂成數塊,兩棵九龍槐根基不穩,不住地隨着凝膠的破裂盪來盪去。
姜融工大叫道:“衝上去,下網。”
羯女發出一聲奇怪的尖叫,在山谷裡迴響不止。在這聲尖叫影響下,羯鼓敲擊如水波盪漾一般層層擴散,頓時將那些正如無頭蒼蠅般亂飛的野蜂震盪了下來。
這些野蜂一掉在水裡便無法飛起,白鱔和蟾蜍一擁而上,將它們盡數吞食。
姬思恩被這一場激戰搞得心潮澎湃,他此時的心情如坐了一陣彎彎曲曲的過山車一般起伏難平。奇怪的是,在這樣的刺激之下,他不但絲毫不覺得害怕,相反還異常興奮。
槳手們把堆放在船舷上的網解開,按順序推進水中。
看到工作完成,姜融工做了一個漂亮的百步神行來到姬思恩身邊。
“把他們安全帶出去,等下進來由你協助羯女指揮,”他叮囑姬思恩道:“記住要儘快回來。”
“那你呢?”姬思恩急忙喊道:“這裡太危險,不要逞英雄啊!”
“不是逞英雄,”姜融工道:“在白仙出來之前,我得先解決了那些地酵九子。”
姜融工指了指那兩棵九龍槐。
姬思恩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見不知道何時,那兩棵樹的根部已經反舉而起,幾口巨大的白色瓷壇倒扣在水裡,堪堪將樹身穩住。
他不知道這些瓷壇會有什麼異常變化,只能愣愣地看着姜融工。
“好了,收回鬼帥,”姜融工對那兩個負責的槳手喊道:“記得回去後擠空它們的嗉囊。”
他仍是一個百步神行回到船首,拍了拍羯女的肩膀。
羯女點了點頭,舉起鼓槌吼道:“準備,轉彎回去。”
她看着兩個負責鬼帥的槳手伸出槳片把那兩隻黑乎乎的傢伙接上了船,等他們把籠子安放好之後,馬上擊鼓指揮龍舟離開。
姬思恩奮力穩住船舵,在龍舟轉彎的時候看着姜融工向九龍槐一躍而上,他心潮難平,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抓起自己的那把茅利刀丟了過去:“傻小子,打不過就趕緊跑啊!我儘快來接你。”
姜融工一把接住刀,朝着遠去的姬思恩擺擺手,對着九龍槐的樹枝就是一頓亂砍,然後爬上了那個巨型鳥巢。
幾棵刺樹從山上趕來,把樹身沉入水裡,不斷地朝九龍槐移動。它們舞動柔軟的枝條,想盡力夠到樹上的姜融工,把他趕下來。
蟾蜍從四面八方游來,包圍在這兩棵大樹旁,卻不敢往上爬。
無數白鱔鑽進瓷壇,依附在裡面的樹根上,任由它吸收着自己的陰氣,漸漸地變得越來越妖異。
霧氣鼓盪,靜電從水底躥出,逐漸在九龍槐上蔓延,樹皮脫落,流出像血一樣的汁液,彙集到瓷壇上,從幾個細小的孔洞流了進去。
隨着龍舟把巨網拉走,山谷裡發生了鉅變:動物躁動不安,野草枯黃髮軟,山石土壤崩塌進潭水裡,樹木一棵接一棵沉入水底。潭面上水汽瀰漫,粉塵飄蕩,令人難以呼吸。
兩條應龍降落到槐樹上,用爪子把構成鳥巢的材料控落,甩動長長的尾巴把刺樹抽開。
姬思恩目睹這一切動靜,心急無比,不斷催促手下拼命划船,一直到出了潭,靠到岸邊後他才癱倒在龍舟上。
所有人忙忙碌碌,不停工作。由於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完成得比較快。但是也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第三次進去前,姬思恩命令把山洞裡僅剩的幾顆手榴彈都拿到船上。
他隱隱地覺得不安,在和楊長老商量了一會後,決定改變計劃,不再按照姜融工先前的安排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