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按朱慈恨的要求,他的大元帥府清江行營,就建立在一處彎曲的河道岸邊不遠處。
也是一個小小的丘陵地帶,勉強算是依山傍水,一條新修的筆直官道將大元帥行營和大片的軍營倉儲都聯結在了一起,居高臨下,清江浦沿河街道和兵營都是一覽無餘。
總責行營和兵營建造的,就是打工部奏調過來的陳子龍,每天起早ō黑,人都變的又黑又瘦,原本的一點復社的才子和書生氣,到現在是被擠的乾乾淨淨。
這個人,也是朱慈恨覺得可堪大用的一個,思維清楚,學識是真正廣博,是能幹大事的。
只是跟着朱慈恨,就得先把名士氣酸儒氣都擠出來,受點苦和累是免不了了。
元帥行營雖然只是一個暫時的駐地,不過可想而知,在未來一兩年內,皇太子的主要活動地點都會在這裡,所以修築起來也格外用心。
而且,因爲從軍政司到公安司等諸司很多,各鎮總兵官也要有辦公的地方,現在的打算是專心練一陣兵,府下各鎮都被命令就在大元帥府內辦袈,所需應用一切,也都由軍政與軍需諸司劃給,所以元帥行營的規模,也是委實不小。
正中地域當然就是朱慈恨居住,只是此時興工時間太短,儘管在決定駐在清訌後就立刻動工,但到現在時間尚未滿一個月,屋子只是立了起來,地上也鋪設了地磚,但彩畫裱糊都沒有來的及進行,進門之後,還有很濃烈的油膝味道。
“臣叩見太子殿下,興工緩慢,請殿下重重治罪。”
朱慈恨回到行營自己的住處後不久,陳子龍就匆忙趕到在正廳階下,他跪在地上叩首因爲奔走匆忙,聲音也顯的有些暗啞了。
“你快起來!”
眼見對方短短時日就變的又黑又瘦,聲音也急暗嘶啞,顯然易見,這是最近興忙大工時實在吃了不小的苦頭,朱慈恨心中感動,上前一步,拉住陳子龍的手含笑道:“實在是辛苦你了。”
“臣不敢言辛苦。”陳子龍莊容道:“殿下尚且住在這種房子裡頭,實在是爲臣下的罪過。”
“能遮風躲雨就成了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毛病。”
朱慈恨又是一笑,不過很快就正è道:“我們來說正事吧。
“是,請殿下吩咐。”
“我不知道,你看了徐光啓的農書,心裡頭,對大明的農事,究竟有什麼樣的想法?”
“這”陳子龍頗感意外,今日皇太子召見,他心裡頗覺惴惴,因爲修築兵營十分賣力所以軍營那邊已經完工,而大元帥府行營還有諸司、鎮衙門和住所,都最多弄到七八成的樣子,已經動員快一個月,撥給那麼多民工夫子,到現在不能完工雖然自己已經盡了全力,不過要是上位怪罪下來,卻也是無話可說了。
不料皇太子見面之後,提起工程的話沒有幾句,劈頭問的倒是自己對農事上的見解。
他只覺心頭紛亂,但偷眼看朱慈恨的時候,看到朱慈恨臉上含笑神è十分從容,顯然是和自己閒談聊天一見如此,陳子龍心中的一點不安,也就消失無餘了。
徐光啓也算是明末時的一個士大夫中的異類,人聰明是不必說了,和泰西傳教士學習天文、幾何,儼然也成爲大家。這些成就之外,就是以《農政全書》中的成就,最令人佩服!
陳子龍是把徐光啓著作梳爬過一遍的入室弟子,提起這位恩師在農學上的成就,反而是千言萬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當下頗感撓頭,見他如此,朱慈恨便是笑道:“徐光啓深覺漕運隱憂重重,所以農政全書全幾大塊,對北方的情形,見解也十分深刻。墾荒、水利、移民,當是北方缺糧隱憂的解決之道。除此之外,備荒、救荒的見解,也是十分深刻。我記得,就是預弭爲上,有備爲中,賑濟爲下!”
“是的,是的!”陳子龍此時又是情不自禁的看向朱慈恨,這位殿下,怎麼以前就從來沒有聽說過賢名?
王鋒和吳偉業等人,當真該死!
這樣一個上位,在北京失陷之前,居然是默默無名,衆人都不知其賢,到了今天,陳子龍才深刻覺得,對這位皇太子的敬仰,以自己目前的程度來說,還真是遠遠不夠。
提起徐光啓在北方農業上的用心和苦心,大約就是朱慈恨所說的這些了。當下陳子龍畢恭畢敬的答道:“先師確實是如此設想,不過,晚年時候,也是頗有無能爲力之感。”
“哦,爲何呢?”
……殿下應該知,先師對太湖一帶的江南水利,包括棉ā。油菜“麥子、豆類等耕作的辦法,都有研究,如何精選核種,下種辦法,還有植種深廣,肥料堆積等等,都是大有研究。臣在江南時,曾經着人試行,比如棉ā,畝產增長最少有三成左右。”
“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朱慈恨也是十分動容,江南一帶原本就是水土兩便的地方,而且人民思維靈便,不怎麼墨守成規,所以推行新的農作技術,比較容易。徐光啓能在原本的基礎上,又沒有化肥和農藥等工業化的技術產出,能以他的總結辦法,廣爲增產,這確實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是的,臣亦以爲恩師爲榮。”提起農事,陳子龍果然也是容光煥發。
最近一段時間,他心中其實是鬱鬱不樂,因爲他的關注的要點是在軍務上,前次有兵科給事中之任,所以他在軍事上特別下過一番苦功,自覺見解也是超人一籌。
至於任一個工部郎中,固然品級上是升了幾級,但論起職位清要,在朝中受人矚目的程度,就算是將來發展,也是遠遠不如兵科之任了。
不過,除了軍事,農事上頭,他也是十舁的有興趣,若非如此,也不會把徐光啓的農政全書又重新梳理過一次了。
,“不過恩師晚年,也是頗覺鬱郁。”
,“哦,怎麼說說……,
”
陳子龍的神è也是不樂,沉聲答道:,“先師對風土一說,十分不屑。就是說,唯風調雨順,土壤肥沃,纔能有收成,這是錯的。然而,先師晚年,提起北方氣候,卻是頗覺íò。多少地方整年無雨無雪,過於寒冷,播種下去,無水澆灌,如此一來,歉收或是絕收,勢所難免。如若這般,寫成農書,又有何益!”
徐光啓和陳子龍的困ò,應該就是明末長達數十年的小冰河時期了!
這個問題,後人著述甚多,包括和鼠疫在內,都成爲明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不過,以朱慈恨看來,卜冰河是真,鼠疫之害,應當沒有那麼嚴重,當走過份誇張了。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和陳子龍也是沒有辦法解釋清楚。不過,他原本就是要藉着此事,與陳子龍討論另外的事,所以在陳子龍面è十分難過的時候,他靜了一靜,並不曾逼問,直到對方神è漸漸回覆過來,朱慈恨才又含笑問道:“徐光啓對番薯種植,也下過一番功夫,現今以你來看,番薯如何?”
“番薯種值,先師倒是研究過,現今百姓的種值多是試行,不得其法。按先師法,恐怕收穫要在十倍以上。只是,時間很晚,不及細研就故去了。”
“番薯,玉米,當是解決乾旱少雨,冬天過寒的好東西。”既然對方還算明白,朱慈恨也就不打算再繞圈子了,當下直接令道:“種子我會多選取一些,着你在淮安一帶試種,此兩物種值,十分要緊,請你要當最要緊的大事來辦!還有,淮上種麥多,正好就要麥收,請你多選精種,秋季種麥時,廣爲推廣。還有,水利如何興修,引水入渠,蓄積成庫,還有,開挖塘泥,多積糞肥,都要指導進行。所以,我的意思,大元帥府下再設農工司,請你來當司正,陳子龍,你可願否?”
這個司正的品級,和陳子龍現在的工部郎中一職相差彷彿,不過,陳子龍毫無猶豫,直截答道:,“臣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殿下授命,臣復何言?唯竭盡全力罷了。”
以陳子龍而言,能在農事上一盡心力,使得諸物豐產,自然是比當一個部曹小吏,每天在工地上穿棱要強的多。
他是願做事不願耽於安逸的人,所以一命之下,就立刻領受。
,“好的很。”朱慈恨也十分欣慰,復社之中,唯有此人他最覺放心,當下便又笑說道:“既然如此,我來和你透個底吧。”
“請殿平開示。”
“一條鞭法久行,但我思之,所謂將力役、田賦等諸多雜稅合而爲一,當然是叫農戶省力,也節省環節雜費的法子,但統一爲徵收白銀,則是給官紳吏員衙役等虎狼之輩盤錄百姓的機會,光是火耗這一層,就有多少人上下其手,損公肥ī?”
朱慈恨看向陳子龍,沉聲道:“今年,我就會在淮安、揚州諸府,試行復徵實物,不徵白銀。將來,也會推向江南一帶,所以糧食是十分要緊的農爲立國之本麼,其中深意,你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