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新軍已經換上了合體漂亮的新軍服,灰白色的有銅鈕釦的上衣,束腰緊身,布質緊湊而舒服,用料講究,十分的厚實。
褲子則是土黃色的長衫,到小腿間有一個收束,綁了束腿,就更顯的體形漂亮矯健了。
再加上改良過的明軍制式的笠帽,朵朵紅纓在風中吹擺着,晃動着,如果在高處放眼看去,數萬人的軍營,猶如大片盛大的花田。
腳上則是黑色的皮靴,晚明之時,只有士大夫和家境好的生員,又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太監,纔會穿着白皮靴子,這也是種身份的象徵。
一雙用料考究,做工也過的去的靴子沒有幾兩銀子,甚至幾十兩銀子是置辦不來的。而此時此刻,所有的新軍將士都是換上了皮靴,一個個扭頭擺身的,看樣子,穿這麼一身,倒是十足的不習慣了。
當時棉花在江南一帶盛行,也是松江一府獲利最豐的作物。
自南宋以後,棉花就推廣開來,不過到現在爲止,能穿這麼一身布料的衣服,還有一身換洗的,再穿着皮靴,還有綁腿帶,束腰的也是小牛皮卡簧帶的小兵,恐怕放眼天下,也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謝皇太子大恩!”
不知道是哪兒人,反正淮揚一帶,口音相差彷彿,都是江淮官話的味道,先有一人,接下來十人百人,千人萬人,最後嘯聚成雷鳴一般的隆隆巨響,在蔚藍色的天空,滾滾而過。
“這些混蛋,老子花了一百多萬的銀子纔有現在這局面……老底都掏出來了,換不來這一聲喊,也是養了一羣白眼狼!”
到此時此刻,朱慈烺的臉上纔是露出一點疲憊之色來。
打從南京兵變前後,他就已經決定拋棄舊有的劉澤清的餘部,路振飛的撫標兵也只挑出有限的老卒,打散使用。
再加上高起潛的揚州兵,也是如此。
加起來兩千多的老兵,用來做一支近四萬人的軍隊骨幹,這些老兵的經驗會幫助到新兵,而舊有的習氣什麼的,也會在這個新的大團體裡,被盪滌的乾乾淨淨!
聽着朱慈烺的話,鄭元勳眉毛一皺,想說什麼,又是喟然一嘆,只能侍立在一邊,並不出聲。其餘諸將,也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打從招兵安家使費,置裝,興建這軍營,大元帥府行營,還有疏浚河道,興修幾條要緊官道,哪一樣不要錢?
南京戶部一則是真沒錢,二來對太子所需,向來勒掯,與其和高弘圖這老官僚打官司,還不如皇太子自己認了,所有銀錢,都是打太子私庫裡頭出!
全算起來,皇太子已經用了小二百萬,別的不說,淮揚一帶二十來個州縣全部裁撤冗員衙役,由大元帥府派出人員,負責賦稅徵收,統計,入庫,這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稅關和厘金卡子的設置,也是要銀子的。
林林總總,可以說,在燕京倒騰的那點銀子,也是花的海落石出了。
“殿下莫愁,大不了,俺再去……”
別人不出聲,只有王源大大咧咧,信嘴就要說話,朱慈烺瞪他一眼,喝道:“你什麼,趕緊帶你的營頭去調整休息,他們一路過來,搞到現在也是累了,給一個時辰休息,然後就給我艹練起來!”
“是,是,臣知道了。”
知道朱慈烺脾姓不大好,王源也是再不敢吭聲,悄沒聲的就退了下去。
朱慈烺也確實是一腦門子官司,南明的那點家底,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額兵四鎮,加六萬禁軍,加左良玉額兵六萬,中央財政支出就頂不住勁了,地方州縣開支,還不算在內,光是軍餉這一塊,年入七百萬,中央下屬這幾個軍鎮的軍餉開支就去了六百萬兩銀的折色收入……本色開支,還有各鎮自己亂徵亂收的,還不在內!
怪不得弘光年間,修幾個殿來住就都惹動民怨,實在是窮的要當褲子了。
南明諸臣的算盤就是再加田賦,事實上也是這麼做的,各府縣都是加賦,駐在地方的各鎮自己也是弄的雞飛狗走,荼毒百姓,禍害地方。
清軍一來,沒剃髮之前,包括江南一帶,湖北、湖南,特別是被何騰蛟禍害過的湖南,一直到李定國來,當地的百姓還是支持清軍,反對明軍。
由此可知,這些王八蛋禍害起來,是有多麼不要臉和窮兇極惡!
現在這會兒,劉澤清這一鎮的開銷是給這些王八蛋省下來了,但銀子一樣不寬省,改革京營禁軍,招收新軍,充實侍衛處,這幾件事都是當務之急,崇禎的眼光也盯在這上頭,高弘圖光是支應這一項就夠頭大了,指望他撥給幾十萬上百萬的銀子到江北來……還是不要做這種夢比較好些。
而今年江北一帶,也是不再徵收折色,所有田賦,一律按本色支收。
這一條,也是上報給了崇禎,對朱慈烺的決斷,崇禎也無甚可說,他那裡自顧不暇,實在也是顧不上朱慈烺是怎麼個折騰法了。
支出是無底洞,收入在目前爲止還等於零,厘金收入不宰大頭,只收中小商人的,收入也就剛夠維持開銷,況且現在徵收不久,所得也實在是有限。
養兵對於一個王朝來說,都是一件實實在在的頭疼事,更何況朱慈烺現在手中有的,也就是淮揚兩府罷了。
以兩府養他心目中的數萬雄兵,這賺錢的手腕,還真的得再強一些兒才成啊………“臣李來福,叩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現在的燕息之地,實在不是什麼光彩所在。牆壁上是光禿禿的,連裱糊功夫都還沒做,牀也是剛上過一遍桐油,還有一股子清漆味道,牀上也就是幾牀被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張超大的書案,牆壁之上,掛着軍情司呈送來的各式的軍用地圖。
這樣的地方,不要說清簡寒酸,委實連這四個字也不配用上,也唯有說是別無長處來形容,比較適合了。
這樣清教徒一般的生活,對一個後世的光棍漢來說,缺乏的也就是網絡和書籍等休閒的玩意兒,這個時代貴人士大夫享樂的東西,比如園林,家戲班子、清客相公、象棋馬吊雙陸什麼的,再加上賞玩古董,上好的文房四寶,還有架子牀、紫檀大書案、黃花梨的上等蘇造官帽椅等等……這些玩意,一個穿越客是欣賞不來,或者說,是沒有把這些當成享受來着。
在宮中時,崇禎爺兒幾個都不是奢侈的人,不過好歹皇家的規矩還是要講的,各種牀、椅、案、傢俱,多寶擱上的古董器具,多半還是擺放齊全,看着也不是太那啥,至於到了現在,朱慈烺身邊除了一牀一案,還有牆上的地圖,懸掛的寶刀寶劍之外,連個放衣服的箱櫃都沒來得及造辦!
進來叩頭之後,李來福這個錦衣衛的總旗官,偷眼打量了一小會兒,眼眶就有點兒發紅。
錦衣衛好歹是幾百年下來的親軍,不少人家是打洪武年號都沒有就侍奉皇明太祖了,幾百年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下來,說他們是帝室的走狗,鷹犬,倒也是真沒有冤枉他們。
這會子一見皇太子如此居處,李來福又是在燕京時被提拔重用,打從一個總旗一路加到指揮僉事,這樣的升遷,承平時節是不必想了,就算現在是亂世,也是不得了的恩典了!
由此而動一動感情,便是不足爲怪了。
“你何必如此?”見這個親軍指揮僉事難得動感情的樣子,朱慈烺也甚是感慨,適才他閱軍時也是乏了,此時不拘形跡,半躺在椅上,安撫這個心腹武官道:“我對那些聲色犬馬的享樂,向來不怎麼在意的……有張牀供歇息,有屋子遮風擋雨,也就是了。”
說罷,就又坐直了一些,向着這個前錦衣衛鷹犬,現軍情司的副司正問道:“怎麼樣,交給你辦的差事,辦的如何了?”
他們對答之時,不僅是沒有那些伺候的閒人,便是劉兆輝這樣的直衛指揮也是閃避到了外頭,儘管天氣悶熱,也是門窗緊閉,不由得人窺視打探。
關防如此嚴密,李來福還是情不自禁的四顧看了一眼,然後才又叩頭答道:“臣是在井徑以西,見着了殿下叫送信的人,臣裝成了他的河南家人,說是家信,當然,信也是真的,託他家看家的老家人寫的書子,遞上書子後,他不疑有怪,私下召見,臣才把殿下的話一五一十托出,當時那人的樣子也是十分的震驚,半天才回過神來。不過,後來也沒有爲難臣,第二天早晨,說是回書寫好,交給了臣,就立刻打發臣離開了。”
“哦!”在李來福說的時候,朱慈烺很注意的聽着,目光炯炯有神,顯然是對他的辦事經過十分注意。聽到李來福安排見面的經過,特別是還在對方的河南老家帶了真實書信過去,他這才滿意一笑,誇獎道:“小李,你做事很謹慎小心,十分妥帖,辦此事的經過我十分滿意,十分高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