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四日。
大順軍兵鋒已抵居庸關前,相距不到三十里了!
與大明朝野和順軍自己預料的一樣,晉中空虛,大順軍自年後動兵以來,一路順暢,簡直就是勢如破竹!
二月,李自成攻打太原,晉王不肯出家資勞軍,城中軍兵無戰意,初六日城破,巡撫自殺,布政使趙建極等多人被殺,晉王被俘。
二月十六,李自成再次出發,這一次的目標就是直薄北京,途中,發佈了牛金星等人經心炮製的《永昌詔書》大罵朝廷之餘,也叫崇禎審備度已,早早認清形勢,投降尚不失王封。
二月二十一日,李自成在寧武遇到激烈抵抗,總兵官周遇吉抵死不降,率部衆血戰,寧武一戰,使得闖軍上下極爲氣沮,李自成甚至擔心在大同和居庸關也遇到類似的抵抗而萌生退意……但就在李自成猶豫之時,大同總兵姜鑲派使者至軍前請降,於是闖軍繼續前行,三月初一到達大同,姜鑲出降,李自成誅除代王,滅其全族,而巡撫衛景璦自殺。初六日,順軍兵鋒抵宣府,同樣也是早就有約定的總兵官王承允郊迎三十里出降,巡撫朱之馮在破口痛罵降官們無恥之後,上吊自殺。
……
……
大局如此,而強兵壓境,居庸關的總兵官唐通,監軍太監杜勳兩人卻是絲毫不慌,反正主意是打定了的,等李闖大兵前鋒一至,他們也會學王承允那廝,郊迎三十里,到時候,哥兒倆從大明總兵官和鎮守太監搖身一變,立時就成了新朝的從龍勳貴。
這年頭,再死抱着大明不放的,那就是不可救藥的白癡傻蛋!
打從凌晨時分起,唐通就在東門附近等候消息,富麗堂皇的總兵官衙門他也呆不住了,哨探催撥夜不收不停的放出去,就在闖軍過來的方向不停的哨探打聽,只要一看到前軍兵鋒旗幟所在,大夥兒就收拾齊整,一起出城投降是正經!
正等的沒奈何時,一個漂亮的中軍帳前軍官一溜小跑的上來,請示道:“伯爺,鎮守杜大使過來了。”
薊鎮總兵唐通在十天前被封授爲伯爵,大明因爲文官勢力一家獨大,裁抑皇權,也是壓的大兵丘八們不能動彈,打從嘉靖過後到神宗萬曆再到崇禎年間,真正封授的武臣只有立下大功於遼東的遼東總兵官李成樑一人,戚繼光等抗倭名將效力一生,在成祖和仁宣年間必定封侯爵,但在嘉靖和萬曆早年,也就是加了幾個世職承襲罷了。
武職官吃虧,也算是由來久矣了!
現在局面不同,皇帝也不再忌憚武官權重了,事實上,崇禎年間綱紀早就不行於天下,武官也早就不聽命令了。
被同一天封爵的寧南伯左良玉、平東伯劉澤清這難兄難弟,就是不守軍紀,橫行不法的代表人物了。
被封爲平西伯的吳三桂,因爲其父在京,在朝旨嚴下叫他進京勤王之後也是有所動作,但吳三桂藉口寧遠軍民搬動困難,到今天爲止,還是在關外慢騰騰的拖時間!
左右就是看風色,看京師風雲變幻的結局罷了!
唐通和關寧兵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松山一役,就是他和吳三桂一起,哥兒倆一跑千多裡,身邊除了親信家丁外,軍械部曲丟了個精光,後來收拾殘兵,靜等朝廷處置,而如果朝命是逮捕拿問,那麼他和吳三桂也就不介意再跑一次……當然,是往哪兒跑也就不言自明瞭。
到了今天,朝廷纔不再勒掯名器,好歹給了他一個定西伯的爵位,唐通雖然已經決定降順,但軍中上下,也是全部改了稱呼。
“哦,杜大使來了麼?”
唐通穿着麒麟補服,頭上一頂烏紗,手按在腰間玉帶上,嘴角只是一抹意義不分明的笑容……想了想,只是一擺手,道:“請他上來吧。”
若是換了以前,聽說杜勳前來,唐通必定是屁滾尿流的下城,然後遠遠躬身迎接,笑臉相迎,還要告罪迎接來遲……今天卻是換了這般模樣,中軍武官先是一徵,然後連忙下城去了。
沒過一會兒,尚膳監的掌印太監兼居庸關鎮守大使杜勳大步而上,在這種時候被派到居庸關這樣的最後屏障來當鎮守太監,皇帝對他的信任也就可見一斑了。此時他面色鐵青,打量了唐通一眼,道:“怎麼,順軍前鋒還沒有到麼?”
“還沒有。”唐通微微一笑,道:“如有消息,本爵會第一時間知會大使的。”
投降的事兒是兩人並所有的將佐們一起商量定了,所以現在在城頭上公然說起,毫無避諱之處。
“好!”杜勳已經深刻感受到了對方的輕視,以太監陰微心思來說,最厭惡的便是眼前這種行徑。不過,人家有兵,這雄關要隘之下,刀槍鮮亮,四處軍旗招展,好不雄壯威武的兵威……這樣的總兵大將,他一個鎮守太監以前絲毫不放在眼裡,現在這會子,卻是隻能忍氣吐聲了。
他尖着嗓門答應一聲,又道:“還有件事,怕是將軍還沒有料理清楚吧?”
杜勳在這會子還和自己並肩的模樣,唐通心中已經不大舒服,再看到對方一臉找麻煩的樣子,更是憤怒。
一時臉上頗有殺氣顯露,但想了一想,太監的勢力盤根錯節,新朝雖然還沒有重用此輩的兆頭,但凡事還是小心爲上。
況且,對方倒也真的是提醒了自己!
當下勉強對杜勳笑了一笑,轉頭之後,臉上卻是一片鐵青!
“來人!”唐通喝道:“快來人!”
“請伯爺吩咐。”
“太子內操不是有一小隊騎兵在關內?”唐通一臉殺氣,右手也是在空中重重一劈,喝道:“即刻派人圍住他們,不要叫走脫了一個。如果反抗,就盡數殺了!”
“是,標下立刻就去安排。”
唐通麾下中軍武官就是他的本家侄兒,辦事向來很用心思,當下已經打定主意,立刻就調數百精騎,將東宮那一隊騎兵住的館舍團團圍了,二話不說就殺個乾淨,省得出事,但就在此人要轉身下城的時候,四周卻突然響起了一片驚呼聲響。
“怎麼回事?”
唐通已經在城頭呼喝起來,衆人在關上一起下看,卻是見一隊騎兵已經在城下突騎而出,駐守在城門附近的薊鎮兵馬想上前阻隔,這隊騎兵的首領連連揮刀,已經是斬殺了好幾個靠的最近的,其餘的衆騎也是人手一刀,城上但見下面刀光揮舞,把守城門的薊鎮兵馬不停慘呼,不過眨眼功夫,城門亂成一團,哭喊聲和求饒聲此起彼伏,沒過一會兒,一點微弱的抵抗就被衝出的騎兵們粉碎,百餘騎魚貫而出,身上的銀色鎖子甲散發着耀眼的光輝,縱馬奔馳之時,就如一條蜿蜒的巨蛇。
“唐通你個狗日的,就知道你打定主意要叛主投降……下次再見,咱老子一定取你首級!”
關城下不遠,一個矮壯漢子騎在馬上,手中長刀兀自滴着鮮血,此人雖然穿着鎖甲,卻並沒有戴櫻盔或是笠盔,只是一頂氈帽,獰笑聲聲中,一張粗豪兇悍的大臉清晰可見。
“呸,老子現在就屠了你們!”
唐通大怒,已經認了出來是京營武官王源,當年他和諸總兵先逃,這夥武官後至關門,不老老實實的待罪,反而想攀咬他們,結果自己差點丟了性命。
由此事結下深仇,不過他一個總兵官也不必把這夥低品武官放在心上……不曾想此人也在東宮派來的內操騎兵之中,若是早有察覺,便是早派人結果了這黑廝!
現在後悔也是晚了,這夥東宮騎士騎術精良,城頭雖然已經打鑼敲鼓,弓手們瞄準射箭,火銃也乒乓放將起來,但王源等人早就策馬狂奔,隔開幾十步遠,根本就傷不到他們了。
“哼,總兵官真的好佈置……這一下,叫人好好挫了一下銳氣!”
唐通心頭正在惱怒,杜勳卻是在一邊陰陽怪氣的譏諷起來,他一時大怒,顧不得再留情面,上前兩步,揪住杜勳的衣領,揮起老拳便是要打過去。
“你只管動手,”杜勳卻是一點不慌,微微一笑,道:“咱家早就有入城妙計,就等着面稟新皇,你打的咱家鼻青臉腫,卻看咱家怎麼在新皇面前回稟?”
“呸!”唐通不知道杜勳說的是真是假,他自己其實也是頗有算盤和退步餘地,並不怎麼害怕杜勳和他過不去,當下吐了一口唾沫,罵道:“陰微小人,等有機會,一定屠了你!”
他說罷就是大步下城,着急之時,身上甲葉也是晃動的鏘鏘直響……他一則是憤怒被削了面子,急着去找回場子來,二來這一隊東宮騎兵正好向着闖軍過來的方向行動,如果闖營不備被他們衝陣殺人,攪亂陣腳引發大亂……他這個薊鎮總兵可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當下顧不得和杜勳頂真較勁,趕緊下城,將城中五百餘騎兵家丁全部點起,直向着東宮內操騎兵們消失的地方,直追下去!
“罵我是小人?”杜勳眼中也滿是瘋狂,看着唐通消失的地方,他咬着牙道:“且看你杜爺爺捨出身子立一場潑天大富貴,到時候,非叫你姓唐的跪在地下求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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