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次,卻有點不一樣。
經過一番思量之後,萬迎風專門寫了一封書信,準備派人送往潁州的張啓陽。
在這封書信當中,隻字不提“各爲其主”的事兒,甚至根本就沒有提起“太子”“大明”這樣的字眼兒,而是以個人的名義對張啓陽的仗義援手錶示了感謝,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實質內容。
這封書信不代表萬迎風對毅勇軍有任何好感,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有所準備。
清軍大舉南下已成爲必然之事,固州小城肯定守不住,“雞犬不留”是個可以預見的結局。
從舉旗造反的那一刻開始,大家就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了,早就有了不得善終的心理準備。
但固州還有三萬多百姓,大家都有妻兒老小,真要是到了那一天,這些人怎麼辦?
萬迎風不怕死,他的兄弟們也不怕死,但大家都有妻小家眷,總不能眼看着他們被韃子給屠了吧。
現在對毅勇軍客氣一些,就等於是給固州百姓和大夥兒的家眷安排了一條後路,真到了最後時刻,還能把那幾萬人口撤到潁州去。
“派人把黑風渡修一修吧。”
黑風渡是露河上的重要渡口,早已毀於戰火,而且固州軍從來都不擅長水戰,修渡口做什麼?
“毅勇軍不是飛兵,固州和潁州之間有重重大山相阻,他們只能依賴水運往來。”
萬迎風說道:“幫咱們解圍之後,又朝着商城方向進發,應該是去支援羅長腿他們了。不管怎麼說,這都對咱們有益無害。現在把黑風渡修好,可以讓他們更方便的運送人員物資,他日相見,也算是有個善緣。”
半月之後,萬迎風得到消息:商城之圍已解。
清軍和商城的闖軍殘部交戰兩個多月,雙方全都師勞兵疲打的沒了力氣。
毅勇軍四個營的生力軍一到,立刻就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擊退了清軍。
和萬迎風的反映幾乎如出一轍,商城的闖軍殘部同樣對毅勇軍抱有很深的戒備之心。
羅長腿和大紅狼這兩員“闖將”,全都是年老成精的狐狸,唯恐出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或者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最擔心就是被毅勇軍摘了桃子。
在擊退了清軍之後,毫不猶豫的退縮到城裡,擺出一副嚴防死守的姿態,防止毅勇軍趁機發動突然襲擊。
好在毅勇軍根本就沒有趁機佔領商城的意思,在城東三十里處紮下營盤,在修整的同時派遣使者對商城進行了一次“友好訪問”,說了一大堆看似客套卻沒有任何營養的廢話。
四日之後,大軍開拔,沿着原路返回,如此一來,以精明狡詐著稱的羅長腿和大紅狼全都懵了。
毅勇軍費勁巴拉的深入豫南,打生打死的接連和清軍作戰,最後卻寸土未佔就回去了。
難道說毅勇軍的張啓陽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白白給大家幫忙卻不要任何回報?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四個營的兵,再加上輔兵和民夫,五千多人的隊伍,穿過崇山峻嶺來到豫東南。
這一來一往需要耗費將近兩個月的時光和無數資材錢糧,最終卻什麼都不曾得到,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了?
不管怎麼看,這事兒都透着反常。
…………
夜已經很深了,屋子裡沒有掌燈,如水如銀的夜光從窗櫺中潑灑進來,閃耀着朦朦朧朧的光輝。
做罷了夫妻之事的劉春生還趴在老婆的肚皮上,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小聲在老婆耳邊嘟囔着:“孩兒他娘,再弄一回唄!”
“弄,弄,就知道弄,老孃早就沒了力氣,通身上下軟的好像麪條,還弄個屁。”老婆沒好氣的低罵着,一腳把劉春生踹了下來:“我兄弟想要謀個好點的職位,你卻一直都弄不好,虧你還是營官。”
自己的小舅子想在毅勇軍中謀個清閒爽利的職位,對於營官劉春生而言,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幾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搞定,爲了這個事情,夫妻已經吵過好幾次嘴了。
“我剛剛晉升營官沒多久,就給親眷安排好的職位,若是傳揚出去,前程可就毀了。”
“你有個屁的前程。”老婆有些惱怒的低聲喝罵着:“說好聽一點你是個營官,實際上不過是大帥的應聲蟲罷了,還好意思腆着臉給老孃說前程。”
在毅勇軍當中,營官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高級軍職了,可謂“位高權重”,但實際上,包括劉春生在內的幾乎所有營官,全都只不過是執行者,而不是決策者。
比如說這次“遠征”豫南,打跑了清軍實現了既定的戰略目標,而且傷亡極小,可以算得上是一場不小的勝利。
但是在整個作戰過程當中,作爲最高指揮的這四個營官全都沒有出彩的表現,他們所經歷的每一次戰鬥和做出的每一個部署,都只不過是在執行張啓陽事先的計劃而已。
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使用多少兵力怎麼樣作戰,張啓陽早已在事先做過非常仔細的計劃,營官們只需要執行即可,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天才式的精彩表現。
對此,劉春生沒有任何不滿,反而理直氣壯:“俺是種田出身,使喚牲口耕種田地的手藝俺全都懂全都會,但要說起行軍打仗俺是真的兩眼一抹黑,也只能按照大帥的計劃做事情了。”
丁字營營官劉春生是土生土長的小吳莊鄉民,祖上幾代全都是種田的農民,當初完全就是因爲貪圖良好的待遇才加入民團,成了張啓陽手下的民兵。
當初加入民團的時候,還是託了吳大偉的門路,走後門進來的,畢竟吳大偉算是他的半個親戚。
進入民團之後,劉春生並沒有多麼驚才絕豔的表現,僅僅只是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完成所有的訓練而已。
既然吃的是張啓陽的飯拿的是張啓陽的餉,就應該聽張啓陽的話,這是一個非常樸素的想法。
因爲一直以來的踏實勤勉,逐漸被提拔到營官的位置上。
對於劉春生而言,是做營官還是做隊官,並沒有很大的區別,全都是在給張啓陽做事情而已。
直到兩個多月之前張啓陽點了他的將,讓劉春生和其他三個營官一起出徵豫南的時候,劉春生才慌亂起來。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平時按部就班的訓練老老實實的執行張啓陽的每一個命令這都沒有什麼問題,要他獨當一面的出去打仗,讓捏了一輩子老鋤把子的農民帶兵打仗,這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
那是打仗啊,兵兇戰危,一個弄不好就會死傷慘重,到時候行了軍法送了自己的小命不要緊,耽誤了那麼多兄弟的性命怎麼辦?
當時的劉春生無論如何也不敢接受這個任務,還是張啓陽反覆勸說,然後拿出全套的作戰方案,他才硬着頭皮接受了這個任務。
事實證明,打仗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
懷着忐忑之心帶兵打仗的劉春生很好的完成了張啓陽交給他的任務,並且對他大加褒獎。
直到現在,劉春生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張啓陽的鼓勵之言:“李闖、張大賊手下的那些人,大多也是耕田種地的農人,不照樣帶兵打仗?好好幹,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爲名動天下的名將!”
或許,這只不過是張啓陽的隨口之言,但卻在劉春生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勃勃野心第一次在靈魂深處萌發出來。
原來打仗也不是多麼困難,李闖、張大賊也不是天生的名將,照耀攪動天下稱孤道寡,爲什麼我劉春生就不行?名將,我一定要成爲名將!
“不僅大帥誇我打的好,連太子殿下都說俺功勳卓著,還封俺做遊擊將軍。”
“太子算個屁!”身邊的婆娘老實不客氣的罵了一句:“敬着他捧着他,算是一個太子,還不是仰仗大帥吃飯的破落戶?若是沒了大帥,太子算個甚?”
太子,多麼崇高多麼神聖的身份,一開始的時候,這個身份確實在鄉民心中有着非常高的地位,簡直就是高不可攀。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鄉民對太子等人的態度也是逐漸轉變。
人們已經漸漸意識到了,所謂的太子不過是一個符號罷了,不過是寄身在毅勇軍馬足之下的一個擺設。
崇禎皇帝死了,江南的新朝廷早就建立起來,一個前朝的天子還有什麼用?
“太子封你的官濟得了甚麼事情?是給了你更多兵?還是給了你更多錢糧?”
現在的太子兩手空空,除了能給出空洞的官職之外,什麼都給不了。
“反正也是紅口白牙的一說,我還能封你做玉皇大帝呢,頂個球用?”老婆粗鄙無文,說出的話也粗糙的很,但話糙理不糙。
太子的光環正在漸漸褪色,這是不爭的事實。
“俺也知道太子不如大帥,早就打定了心思跟着大帥好好幹了。”
劉春生翻了個身,撫摸着妻子白花花的肚皮,笑嘻嘻的說道:“今兒個前晌的時候,大帥還對俺說了,要俺儘可能的讀書認字兒,俺覺得李老爺說的在理,回頭去找找俺叔兒,讓他教我讀幾天書。不認字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呢。
有朝一日,俺成了真正的大將軍,到時候你就是將軍夫人。整日裡吃油穿綢,每頓飯都有整隻的老母雞吃。”
“呵!”老婆從鼻子裡發出一個代表不屑的聲音:“穿着綢子衣衫怎麼餵雞?好好的衣裳弄一身雞屎豈不是要心疼死?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也不見得每頓飯都能吃一隻整雞呢。”
“你這傻婆娘,等俺做了大將軍,你就是將軍夫人了,手下使喚着幾十個丫鬟婆子,根本就不要你親手餵雞,讓家裡的僕役去剁雞食鏟雞屎就行,哪裡用你親自動手?”夫妻夜話,說着說着興頭就上來了。
“再弄一回!”劉春生再次趴上老婆的肚皮,正準備梅開二度再做夫妻之事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了身旁的娃娃。
驚醒的娃娃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夫妻二人再也沒有了“弄一回”的興致,趕緊把孩子抱起來。
看着正在吃奶的孩子,劉春生嘿嘿的笑了:“大帥說了,帶兵打仗這種事情急不得,一定要慢慢來,有了經驗就逐漸懂了,俺遲早會成爲獨當一面的大將軍。等咱家的娃兒長大了,一定要他知道他老爹我何等的英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