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帆船登陸不久後,灰燼騎士團便離開了那座衰敗的漁村,據打聽,他們知道亞德蘭並非是一座完整的城池,它四分五裂,就像是經歷戰爭的碾壓,被劃分爲東西南北四個部分。
亞德蘭的主城集中在北方,好在它就離漁村不遠,從離開村莊起,就是一大片荒廢的田園。雨中的霧氣逐漸散開,形成舞蹈的形狀,一長串銀色海鷗從天空掠過,整齊地排列成十字,飛向港口。海浪的聲響距離這邊越來越遠,灰濛濛的空氣中,找不到熱情的眼光。
這一路上,灰燼騎士團都沒有遇到過行人,這附近本來可以種植許多農作物,充沛的雨水爲作物創造了良好條件,上等的土壤更是絕佳的栽培地,可黑風人似乎不樂意幹農活,愣是浪費了絕大多數平原,把大量精力花費在商業上。
大話王始終藏着一個問題,黑風王國裡沒有完整的秩序體系,理論上會對商業產生一定影響,況且強盜小偷的橫行也是不安全的絕對因素,但爲什麼在如此惡劣的氛圍中,黑風人還是執意行商?難道金錢對他們而言就是生命?
事實上,來這裡做生意的都不是本地人,他們瞄準的是王國中的賺錢效率,不擇手段成了這些商人的代名詞,有的商人可以在大撈一筆後迅速離開市場,有的則分文未賺還白白賠了小命。
大話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來這裡的商人都是隻要錢不要命的大瘋子。
亞德蘭的北方城牆很快隱現在雨幕中,這堵城牆高約十米,由許多木頭和少量石磚砌成。城牆上沒有用於防禦的箭塔,它的設計、規模、和功能也與想象中有着天壤之別。
它頂多只是擺設,連最起碼的觀賞價值都沒有,灰燼騎士團得儘快進城,然後找個安全的旅店落腳,因爲帶在身邊的金子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亞德蘭的城門是普通的鋼木結構,堅固性微乎其微,樣貌其醜無比,像是用於抵禦野豬羣的木欄。城門前,還站着一對身穿半身鎧甲的衛兵,他們見到有客人來了,就如同發現金子那樣,眼睛裡只剩下貪婪。
“你們不要說話,我來對付他們。”格羅瑞婭已經看出對方的圖謀不軌,黑風王國的強盜形象很快浮現在腦海裡。
大話王與山姆默默點了點頭,與格羅瑞婭拉開了一段距離。迎面走來的兩名守衛卻加快了腳步,他們已經嗅到藏在錢囊裡的銅臭味。
果然,高個子守衛在挨近格羅瑞婭的一瞬間,便豪爽地攤開手掌,用命令的語氣說到:“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亞德蘭裡可真不多見,你一定是從鄰國來的吧?這裡的國王要求每位進城的商人預付一千貝拉的手續費,我也沒辦法,畢竟這是老大吩咐過的事。”
這傢伙顯然在撒謊,按照格羅瑞婭以往的脾氣,一定會臭罵對方一頓,可她卻沒這麼做,反而乖乖順從意思,從存放錢囊的另一隻口袋裡掏出一百貝拉,塞到衛兵手裡,楚楚可憐地說:“求求大人幫個忙嘛,我的身上就只有這些了,剩下的全讓海盜搶跑了。”
“不,你的身上可不止這些。”高個子守衛直勾勾地盯着格羅瑞婭的胸脯,他的意思已十分明確,如果實在拿不出錢,可以用身體作爲進城的交換條件。
格羅瑞婭聽着極不舒服,但爲了能在進城時不引起注意,她還是用手掌托起守衛的小鬍子,嘴巴里不停默唸着什麼。
站在遠方的大話王十分着急,山姆更是恨不得放倒兩個雜種,扒光衣服丟到荒野中去。亞德蘭只是黑風王國的一座小城,而這裡的守城衛兵卻可以明目張膽地做起劫匪生意,看來黑風王國的風氣果然不太樂觀。
就在另一名矮個子守衛以爲格羅瑞婭會與他們達成協議時,奇怪的事發生了。只見那高個子守衛看着女人的脣語,整個人就像是着了魔咒似的神魂顛倒,緊接着,他把藏在胸甲裡的城門鑰匙毫不猶豫地送給了對方,嘴邊還流淌着幸福的口水。
矮個子守衛一看不對勁,立刻衝上前去,想制止住高個子,然而由於身高與體型的差距,他反倒被高個子摁在地上,動彈不了。
“該死的,你想背叛老大?要是讓他發現了,我們可都吃不了兜子!”矮個子衝着高個子大聲嚷嚷到:“你不能因爲一個陌生女人而斷了大家的財路!”
高個子守衛的微笑極不自然,他一邊摁住對方的頭部,直到把對方的嘴巴也摁倒泥土裡:“看在漂亮女人的份上,我們就破例一次吧,要是老大問起這件事,你就說是天氣搗的鬼,一不留神讓商人混進城了。”
“十足的混蛋!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原來你是個好色的叛徒!放開我……放開……我……放……手……”
矮個子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消失在泥土裡,他的手腳也都垂了下去,沒有了呼吸的動靜。高個子守衛依然像個無情的殺手,竟還一屁股坐到冰涼的背板上,把對方僅存的一口氣也壓了下去。
格羅瑞婭就當什麼都沒看到,朝大話王和山姆做了手勢,示意他們跟上。
大話王從矮個子守衛的屍體旁經過,看着滿目猙獰的高個子,胸口忽然涌上一陣罪惡感,雖然這人不是他們殺的,但高個子的失控絕對和格羅瑞婭有關。
“你剛對他們做了什麼?”大話王忍不住朝格羅瑞婭問到。
“不必同情強盜,我們要儘量把發生在身上的麻煩降到最低限度,在未來的道路上,你們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你也是騎士?是你控制了那名守衛,對吧!”
格羅瑞婭突然轉過身,用冰冷的口氣訓斥到:“要是不想變得和他一樣,就給我閉上嘴巴!”
大話王越來越不能理解面前這個女人,如果用非正常手段來贏取最後的勝利,那麼灰燼騎士團的名聲將會倒向罪惡一邊,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未來,可又無奈自己誕生在一個陌生的世界上,被動地追隨理想者成爲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也許格羅瑞婭只是氣昏了頭,也許她是想保護騎士團的成員,大話王一邊自我安慰着,一邊走進空曠的城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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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德蘭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視野開闊,畢竟這裡沒有像樣的房子,只需要稍稍踮起腳尖,就可以看到貧瘠的茅草屋頂,而木製結構的陋宅成了當地最好的建築物。
亞德蘭給人的第二印象當然就是窮困潦倒,商人的利益挖走這裡的一切,許多無家可歸的乞丐蜷縮成一團,睡在溼漉漉的大街上。馬車從泥濘的土地上碾過,留下深深的痕跡,成爲一條嶄新的水溝,雨點落入水溝,彙集到低窪地段,形成一片無法流通的臭水塘。
大話王對落腳的希望失去了信心,簡陋的城鎮完全把他逼瘋了,更糟糕的是,這裡居然還住着亂收費的文明強盜。
順着大街望去,有一幢像是酒館的建築物勾起格羅瑞婭的興趣,他大概已經忘了醉酒的事實,一心想品嚐當地的特色酒香。
大話王與山姆屁顛屁顛地跟在格羅瑞婭身後,沿路景色讓人喪失觀賞的慾望,滿目瘡痍的泥巴牆上,橫七豎八地留着腳印與血跡,乞丐們把這些牆當成枕頭,尤其是一些出生不久的小乞丐,可憐巴巴地看行人,他們剛被生下來就預示着將要死亡,仁慈的主神永遠離開了這座需要憐憫的城市。
大話王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閉上眼睛,想起曾經呆過的城市,華麗的舞池,以及長着同樣面容的看客們。
就在這時,一副帶有磁性的嗓音迫使騎士團停下腳步:“夥計,我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年,就沒見過你們,你們是從別國來的商人吧。”
大話王睜開眼,看到一個懶洋洋的中年人靠在腐爛的木樁上,他身上的衣服還算得體,只是褲腳短了些,那大概是爲了防止跑步打滑,故意扯破的。他還未等騎士們開口,又急忙補上一句:“我可以透露一條即方便又快捷的賺錢門路,當然了,別指望這條消息是免費的。”
“依我看,把你的錢都給我,我們可以考慮讓你安全離開,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格羅瑞婭終於忍不住暴躁的脾氣,朝深沉的中年男子說到。
中年男子面不改色,繼續說:“像你們這樣高傲自大的帝國人,我已經見得太多了,他們現在多半被晾在城牆上,運氣不好的還會被野獸叼走,聽着,不管你們在黑風王國裡做什麼生意,都不要把鼻子伸向大鬍子,這是你們保全小命的唯一方法。”
說着,中年男子就如同一團從未出現過的陰影,消失在朦朧的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