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覆兩三次,好不容易熬到上部的尾聲處,正在默唸着杜麗娘快點死掉、快點死掉,就聽到虞夏輕輕的咳嗽了一下,他意識到她是看得入了戲了,於是略微的側頭去看她。虞夏的眉頭微蹙,黑白分明的眸子籠在一層水氣中,眼看着淚水就要落下來了。
步英俊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攪她的好,可是又好想問她需不需要紙巾,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做罷。好在這個時候上部戲落幕了,觀衆紛紛起身鼓掌,步英俊趕緊裝做看得意猶未盡,也跟着站起來使勁鼓掌,然後拿餘光瞄到虞夏從隨身的小包裡拿出條手帕,擦拭了一下差點落下來的眼淚……
因爲他們的座位在劇場居中的部分,步英俊猜測虞夏或者需要平復一下心情,所以並沒有急着往外走,只說剛散場人好多,不如等等。等到觀衆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們才慢慢的離開。還沒出大廳,就已經看到外面的樹木被風吹得東搖西歪,溫度應該還在繼續下降,步英俊跟虞夏說,他去把車開過來,免得她跟着走去停車場受了風感冒。
隔着劇場的玻璃門,外面的空地上還有幾個少年在玩滑板,在斜坡和臺階間上上下下的竄動,虞夏想起了自己上學的時候學滑旱冰,摔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也沒太大成果,感嘆了一下自己的運動神經果然還是不夠完善。
看了一陣兒,步英俊已經把車開到不遠處,摁了下喇叭,虞夏這才走出劇場的大廳。外面果然冷得有些明顯,她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起來,卻沒想到旁邊玩滑板的一個少年失手了,眼看那塊板子就到了自己的腳邊,這時她卻已經來不及停下了,一腳踩到滑板上,那慣性帶得她重心一歪,只來得及驚呼了一聲,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額頭蹭到臺階旁的花基,左肩處傳來一陣鈍痛。
步英俊在車裡看着虞夏摔倒,一顆心瞬間就提到嗓子眼兒了,這一下摔得看起來很嚴重,他趕緊下車,幾步跑到她旁邊,雖然心裡很急,卻也不敢太快把她拉起來。先是扶着她的頭用手臂輕輕托起她的背,看到她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左邊額角緊接着髮際線的位置被擦傷了,沁出了幾顆觸目驚心的血珠子。
玩滑板的少年們也被嚇到了,呆站了一會兒也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一邊道歉,一邊問虞夏有沒有其他部位摔傷。
步英俊先是喝止住少年們嘈雜的追問,然後自己又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虞夏只覺得左肩痛得都要麻木了,用右手攥着步英俊扶着她頭的那隻手,過了好一會兒,才忍着眼淚開口對他說,自己大概是摔到了左肩……
步英俊叫一個少年幫他扶住虞夏,迅速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覆在她身上,這種時候,更不能讓她着涼。然後讓另外一個少年去幫他把車後座的門打開,這才小心的把虞夏抱到車邊,讓她在後座上坐好後,他先是伸手輕按了幾下她的膝蓋、小腿,確認這幾處沒有摔傷,然後脫掉她的皮鞋,發現她左腿踝關節那裡明顯腫了一圈。最後拿了溼巾把她的額角那處擦傷周圍輕拭了一下,再把她的髮髻放開來,讓她的頭
可以舒服一些的靠在椅背上。
做完這一切,步英俊才轉頭對那幾個少年說,以後選人少的地方玩滑板,避免再出這樣的危險。少年們見他不像是要追究他們責任的樣子,鬆了好大口氣,一個勁兒的再次道歉。步英俊搖了搖頭,關上後座的車門,飛速的是腦子裡想了一遍離這裡最近的醫院位置,接着跳上車,一路疾馳而去。
一路上,他不停的從後視鏡裡看坐在後排的虞夏,安慰她說,再忍一忍,很快就到醫院了……並在心裡祈禱着她千萬不要有什麼事。
好在深夜裡路況不錯,一路也沒遇到什麼紅燈,十多分鐘後他們就到了醫院,步英俊停好車,抱着虞夏,步幅不敢太快,儘量平穩的往急診室走去。虞夏用右臂勾住他的脖子,右手的指頭幾乎是無意識緊緊的掐住他的肩,彷彿這樣可以稍微消減一下自己傷處的疼痛……
“護士!”步英俊抱着虞夏走進急診室,看接診處的護士正在打電話,忍不住提高聲調喊了她一聲。
護士放下電話,看了一眼步英俊懷裡的虞夏,大概是額角的擦傷和她已經紅腫的眼睛看起來十分悽楚,於是先叫護工趕緊推輛輪椅過來,簡單的觀察了一下她的外傷,然後再向步英俊詢問了一下她摔傷的整個過程,接着就讓護工直接把虞夏送去外科診室。
外科醫生先把虞夏額上的外傷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上好藥壓上紗布,但她左肩和踝關節的傷就不能馬上出具準確的判斷,只能拍了X光片再確定下一步的處理方法。步英俊一路跟着在醫院的不同診室裡進進出出,生怕有什麼疏漏。趁着虞夏拍X光的間隙,他纔想起給紫蘇打了個電話。
紫蘇剛剛睡着一會兒,接了步英俊的電話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步英俊的語速太快,就只告訴她虞夏摔傷了,現在在醫院看急診。她不知道虞夏傷得有多嚴重,所以趕緊換了衣服開車直奔醫院,一路上她還在想,是不是步英俊和虞夏八字不合……
一路趕到急診室,沒見着那兩人的影子,又給步英俊打了個電話,才知道虞夏的X光片剛剛拍出來,鎖骨骨折,也許需要做手術,所以正在辦理住院手續。紫蘇知道電話裡說不清楚,直接告訴步英俊,她去住院部找他們。
找到骨傷科的病區,一眼就看到虞夏兩眼通紅的坐在輪椅上,額頭還包着紗布,步英俊站在她旁邊正和護士說着什麼。紫蘇趕緊跑到虞夏身邊蹲下,關切的問她還疼不疼。步英俊見她來了,鬆了口氣,拿了張信用卡給她,讓她幫忙給虞夏接着辦住院手續,他自己先把虞夏送去病房。
等紫蘇辦完各種入院手續,走到病房門口,隔着玻璃,看到步英俊正給虞夏喂止痛和鎮定的藥片。紫蘇沒急着進去,她剛剛問過了護士,知道虞夏就是鎖骨骨折和踝關節扭傷,以及輕微的腦震盪,倒沒有什麼生命危險,所以這種讓步英俊當牛做馬的機會,自己不能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的闖進去破壞氣氛,於是她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了。
步英俊憂心忡忡的侍候虞夏吃完藥,
問她要不要躺下休息,虞夏說頭有點暈,想先坐會兒,他趕忙把病牀調節得高一些,仔細的把虞夏的頭髮撩到一邊,再扶着她輕輕靠上去,免得她壓到頭髮而牽動額角的傷口。
做好這些,步英俊才拉過張椅子在病牀邊坐下,雖然他把病房裡的空調設置到25度,不過溫度一時還有點偏低,他輕握起虞夏的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肩上的傷導致血液循環不暢,她的手冷冰冰的。步英俊很溫柔的一手托住虞夏的手,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希望這樣能讓她的手趕緊暖和起來。
虞夏其實很不喜歡跟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可是現在卻沒有把手抽回來,也許是因爲肩上的傷,也許是因爲步英俊的手很溫暖……
“謝謝……”虞夏小聲的說,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鎮定藥的緣故,她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都怪我讓你自己走出來,纔會摔傷,所以你千萬不要說什麼謝謝,都是我該做的。”步英俊覺得虞夏的手暖和了一些,小心的給她拉好被子,“你是不是想睡覺了?要不要躺下?”
“嗯……”虞夏抵不住藥力閉上眼睛。
步英俊幫她把牀放平,又再掖了掖被角,關上房間的燈,只留下微弱的檯燈燈光。紫蘇見房間的燈滅了,猜着虞夏應該是睡下了,拿手機給步英俊發了個短信,告訴他自己就在病房外。
步英俊躡手躡腳的走出病房,反手輕輕關上房門,在紫蘇旁邊坐下,長長的出了口氣。
紫蘇把他的信用卡遞給他,問道:“小夏怎麼跟你去看場戲,就能摔成這樣?你們是八字不合嗎?”
“我們看完戲出來,我見降溫了,就讓她在大廳裡等着,本想說把車開到門口接她,免得她着涼感冒,結果有幾個死小孩在那裡玩滑板,害她摔成這樣……”步英俊很無奈,他要是知道會搞成這樣,肯定不能讓虞夏自己走下來,“這都是意外,哪有什麼八字合不合的。”
“我聽護士說小夏的鎖骨骨折得挺嚴重?除了做手術沒有別的辦法?”在紫蘇的認知裡,骨折就是骨頭斷成兩截,她小時候見過隔壁鄰居家的小孩的小腿骨折,似乎找了箇中醫院的骨科大夫直接就給手法復位,打上夾板石膏過了兩個月,就完好如初了。那爲什麼虞夏這個骨折就得動刀子呢?
“醫生說鎖骨骨折很難直接復位,就算是接好了,復原以後形狀不好看。女孩子夏天不是都喜歡穿吊帶裙、背心什麼的嗎?如果以後不能穿這類衣服,虞夏肯定會不高興的。”步英俊覺得虞夏摔成這樣已經是無妄之災了,如果再害她連漂亮衣服都穿不了,那自己的罪過就更大了,“而且聽說做手術,恢復得更快。明天上午醫生會再給她看一下,只要不出現發燒,或者別的什麼情況,應該就會安排做手術的時間了。”
“原來是這樣……”紫蘇拍拍步英俊的肩,意味深長的對他說:“這種給姑娘鞍前馬後效力的機會可不多呀,你要好好把握哦!”
紫蘇的思維依然很跳躍,步英俊覺得有點跟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