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千蠻騎從盤龍河的冰層上潮水般席捲而過,豹子便毫不猶豫地鬆開了挽弦的右指,一枝火箭霎時帶着尖嘯掠過虛空,攢落在河面上,弓弦顫動的嗡嗡聲中,豹子身後的三百名弓箭手紛紛鬆開弓箭,三百多枝火箭散亂地落在了河面上,引燃了撒在冰層上的蒿草。
蒿草很快就開始燃燒起來,堅固厚實的冰層正在一點點地融化。
就在這個時候,兩萬多明月輕騎在滔天大火的“追殺”下來到了盤龍河邊。
前方突然出現的河流還有河面冰層上正在燃燒的蒿草讓姚明遠大吃一,本能地意識到大事不妙,不過這時候再下令停止前進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他也不能下令停止前進,因爲熊熊燃燒的大火正追着明月騎兵的屁股往前燒呢,一停下來所有人都會葬身火海!
馬頭攢動,鐵蹄翻騰。
洶涌而前的明月輕騎爭先恐後地踏上了冰層,姚明遠一馬當先,眼看就要衝過盤龍河踏上河對岸時,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只聽喀喇喇一聲令,胯下的坐騎便往下猛然一沉,連人帶騎墮進了冰冷的河水裡。
盤龍河上的冰層原本就不是很厚,近三千蠻騎肆虐過後就已經開裂了不少裂縫,再加上撒在冰面上的蒿草一燒又融出了許多坑窪和窟窿,整個冰面結構更是變得脆弱不堪,支撐力已經大大減低,現在驟然間被好幾千明月輕騎一壓,立刻就瓦解了。
幾百步寬的盤龍河上霎時馬嘶人沸,已經衝上河面的三千餘騎無一倖免,全部墮進了冰冷的河水裡,更糟糕的是,後面的明月輕騎並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身後肆虐的大火又追得緊,一個個拼命打馬往前飛奔,結果就像下餃子一樣噗嗵噗嗵全栽進了冰冷的河水裡。
可憐這些明月輕騎兵全部來自明月帝國北方的定州,幾乎沒幾個會水的,這一墮入河裡立刻就淹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掙扎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隊神情冷漠的野蠻人弓箭手已經出現在了河南岸,一個個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簇已經瞄準了正在河裡掙扎的明月帝國兵,藉着河北岸越燒越近的滔天大火,明月帝國兵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野蠻人臉上那冷酷的殺機。
百餘名水性稍好的明月輕騎兵最先從冰冷的河水中浮起,藉着飄在河面上的碎冰掙到了河南岸,正試圖爬上河岸的時候,守在岸邊的數百名野蠻人弓箭手紛紛鬆弦,弓弦響處,好不容易纔爬上河岸的明月輕騎兵紛紛慘叫着倒在了血泊中,超過一半明月輕騎兵甚至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就雙手抱着插了羽箭的喉嚨一頭栽倒在地。
剩下的明月輕騎兵一陣猶豫,再不敢輕易往南岸爬了,這時候北岸的大火已經迫近,千餘騎僥倖沒有墮入盤龍河的明月輕騎在大火的炙烤下已經快站不住了,正拼命地往河邊擁擠,已經有好幾十騎被擠下河裡。
肆虐的大火也需還需要十幾分鍾甚至是更久的時間才能熄滅,可泡在河水裡的明月輕騎兵卻根本撐不了那麼久了,原本已經崩碎的河面甚至重新開始結冰,不到片刻功夫浸在水中的明月輕騎兵就發現身邊的河水變成了稀稠的碎冰,再過片刻,等這些碎冰凝結成塊的時候那就是他們的末日到了。
等待死亡的過程是相當煎熬的,許多人寧可在戰場上被敵人一刀削掉腦袋,也不願意浮在水中安靜地等着死神的降臨,絕望中,有一名明月輕騎兵伸手扯過同伴濡溼了的戰袍披在身上,踉踉蹌蹌地踏上了盤龍河北岸。
往南岸逃肯定是死路一條,先不說守在岸邊的那好幾百野蠻人弓箭手,就是剛纔被明月輕騎兵追得狼狽逃竄的三千蠻騎也已經轉了回來,一個個像等待獵物送到嘴邊的狼一樣守在對岸,哪裡還有什麼活路?
北岸的大火雖然仍未熄滅,卻已經不像剛纔那般兇猛了,身上披着浸過水的戰袍也許還有機會逃出生天,有人帶頭,泡在北岸邊僥倖沒有淹死的明月輕騎兵紛紛跟着往岸上爬,然後沒等他們爬上河岸,一枝枝冰冷的利箭就從南岸射了過來,將這些明月輕騎兵逐一釘死在了河灘上。
北岸火光沖天,將南北兩岸照得亮如白晝,這些可憐的明月輕騎兵因爲渾身浸水,又被泡了一段時間手腳已經完全麻木,動作笨拙得就像是狗熊,一個個全成了野蠻人弓箭手的活靶子,沒有一人倖免!
西陵城外,明月大營。
司徒睿一夜未睡,燕長空、秦起等明月將領便也跟着一夜未睡。
眼看着東方天際已經微微發白,漫長的黑夜即將過去,率領大軍追殺蠻騎殘兵的姚明遠卻始終沒有消息傳回,司徒睿的心情便逐漸變得凝重起來,臉上的神色也不可遏止地變得陰鬱起來,難道出什麼意外了嗎?
不過很快,司徒睿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孟虎的蠻騎在遭到伏擊後損失慘重,就算沒有喪失鬥志也已經元氣大傷,根據回報,僥倖突圍的蠻騎最多也就三四千騎,而且大多身上帶傷、不堪再戰,而姚明遠的輕騎兵卻足有一個師團將近兩萬五千騎。
兩軍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又怎麼會出現意外?司徒睿承認孟虎是員不可多得的驍將,也承認他是個難纏的對手,卻絕不認爲孟虎可以憑藉三四千筋疲力盡的殘兵敗將可以對姚明遠的兩萬多輕騎兵構成什麼威脅。
燕長空也同樣認爲姚明遠不可能出現什麼意外,上前勸道:“總督大人,你看天也快亮了,你是不是先去後帳小睡片刻?如果明遠將軍有什麼消息傳回,卑職一定會讓人第一時間叫醒大人。”
“不。”
司徒睿擺了擺手,喟然道,“本督就在這裡等着,不見確切的消息傳回,本督睡不着哇。”
秦起忍不住埋怨起姚明遠來:“姚明遠這傢伙是怎麼搞的?孟虎的三四千蠻騎雖然僥倖突圍出去了,可在突圍之前已經血戰連場,一個個早已經人困馬乏,而他的輕騎兵卻是輕裝上陣,怎麼追了大半夜也還沒有追上啊?我看他這個師團長當得很不稱職啊。”
秦起是有資格這麼說的,畢竟他是秦家的嫡系子弟,遠非姚明遠這種外系將領可比。
司徒睿擡頭冷冷地瞥了秦起一眼,秦起撇了撇嘴不說什麼了,說起來這次調來青州助戰他也沒落什麼好,上次截奪軍糧那一仗也打得灰頭土臉,而且他的第二師團還是定州軍團中的嫡系精銳呢,不照樣被孟虎不足一萬蠻騎打得潰不成軍?要不是燕長空及時趕到,幾乎就全軍覆滅了。
帳中又寂靜了下來。
一直等到中午時分也還是不見姚明遠的消息,司徒睿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緊急派出大量遊騎四處偵查,半下午的時候,派出去的遊騎兵終於有兩騎返了回來,還帶回來一名快要凍得斷氣的明月輕騎兵。
灌了好幾碗辣椒水,那名明月輕騎兵終於從昏迷中被嗆醒。
見了司徒睿和秦起兩人,那名輕騎兵掙扎着翻身跪倒在地,還沒說完就嗷嗷大哭起來。
司徒睿的一顆心霎時就沉到了九幽谷底,但臉上卻還是保持着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鎮定,淡然說道:“不要着急,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輕騎兵止住悲聲,慘然道:“總督大人,第一師團全軍覆滅了!”
“什麼!?”鎮定如司徒睿,驟然間聽到這話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你說什麼!?”
帳中的高級將領們更是面面相覷,滿臉驚懼之色!
這簡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嘛,三四千精疲力竭的殘兵敗將,居然將整整一個師團的輕騎兵打得全軍覆滅?就算那個姚明遠的騎兵師團不是定州軍團的嫡系精銳,可那畢竟是兩萬五千騎兵啊,而不是兩萬五千頭豬!
就算是兩萬五千頭豬,孟虎那三四千殘兵敗將只怕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它們全抓完吧?
“混蛋!”
秦起更是勃然大怒,上前一腳將那名輕騎兵踹翻在地,厲聲狂吼道,“你敢謊報軍情擾亂軍心?本將軍殺了你!”
“將軍!”輕騎兵掙扎着爬起身來,又跪倒在地,慘然道,“小人並沒有謊報軍情啊,第一師團的確是全軍覆滅了,兩萬五千多騎哪,全掉河裡了,不是燒死、淹死、凍死,就是被野蠻人的弓箭手給射死了,小人也是躲躲躲在死人堆裡才僥倖逃過了一劫呀。”
司徒睿陡然感到兩眼一黑,原本就已經很瘦的身軀突然間晃了兩下,旁邊的燕長空趕緊搶上前來一把扶住司徒睿,關切地問道:“總督大人你怎麼了?”
司徒睿掙脫燕長空的扶持,擺了擺手,淡然道:“沒什麼,本督可能是有些累了。”
說罷,司徒睿長吸了一口氣,面向衆將說道:“大家也不必過於擔心,第一師團雖然吃了敗仗,可這天還塌不下來,不管怎麼說孟虎的蠻騎也已經摺損過半,我軍的運糧隊已經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了,所以這次伏擊我們還是達成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