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之三

阿誰臉頰上傷痕慢慢沁出細細的鮮血,唐儷辭看着一地七零八落的碎木和瓷片,眼中毫無悔意,冷冰冰的道,“總有一天,要你真心實意的爲我去死。”阿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低聲道,“如果我永遠不真心實意,你是不是永遠不肯放過我?”

“就算找到了比你更頑固難馴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你。”唐儷辭陰森森的道,“絕對不會放過你!”阿誰臉上傷口的血凝成一滴,緩緩順腮而下,就如眼淚一般,“讓我……讓我真心實意的爲你發瘋爲你去死,能讓你得到什麼?看我爲你去死……難道當真……當真那麼有趣,那麼值得期待?”

“能讓我高興。”唐儷辭自牀榻起身,彎腰捏住阿誰的下頷,將她的頭微微擡起,“你是一樣稀世珍寶,天生內媚能引誘所有的男人,你征服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豈不是很好?”他柔聲道,“你也可以想象……這是因爲我被你深深吸引,是我愛你的一種方式。”

“你不愛我!”阿誰一把將他推開,別過頭去,胸口起伏,“有很多人愛我,有很多人爲我癲狂,但我知道你沒有!”唐儷辭笑了,將她從地上緩緩扶起,臉頰挨着她的臉頰,緩緩下蹭,溫熱的脣來到她的耳後頸側,輕輕呵了一口氣。阿誰全身一顫,只聽他柔聲道,“這就是了,他們爲你瘋狂爲你去死,你爲我瘋狂爲我去死……這就會讓我很高興。阿誰姑娘……”他吻了她的耳後,“你很榮幸。”

阿誰癱倒在他懷裡,唐儷辭的吻無疑比她經歷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銷魂,但眼淚自顧自的奪眶而出,“如果我爲你去死,我死以後你很高興,我在九泉之下會非常傷心……你是不是從來……不在乎我傷心?”唐儷辭細細看着倒在臂彎裡的女人,柔聲道,“當然,你傷心是你的事。”阿誰幽幽的道,“你曾經說過,你覺得我好,希望我永遠活着、希望我笑、希望我幸福。”

“我說過,我說的時候滿塘月色,荷花開得很大。”唐儷辭微笑了,聲音越發溫柔,“花香酒色,那時候你很疲憊,很想念孩子。”阿誰睜着一雙眼睛無神的望着屋樑,緩緩的問,“那句話……是假的嗎?”唐儷辭將她抱起,慢慢吻了下她的額頭,“那句話是你想聽的。”阿誰緩緩的道,“我只是想要一個人帶着鳳鳳,不想認識什麼唐公子、郝侯爺、柳尊主……不需要任何男人來愛我,我自己可以過得很好。”

“但那不是幸福。”唐儷辭摟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轉過去對着冬日的陽光,“要有一個人能緊緊地抱着你,抱着你看朝陽,看夕陽;在你傷心的時候緊緊地抱着你,在你做夢的時候緊緊地抱着你,在你做錯事的時候緊緊抱着你;從來不責怪你,永遠都覺得你美麗……”他吻着她姣好溫潤的後頸,那種溫熱混合着唐儷辭特有的柔膩氣息,“那纔是幸福。”

阿誰靠在唐儷辭懷裡,與他一起看着陽光,顫聲道,“你爲什麼不期待‘幸福’,卻要期待有人爲你去死?”像他這樣的人,要找到真心相愛的女人有什麼難?爲什麼他不肯?爲什麼他只期待有人真心實意的爲他去死?

“就算是‘幸福’,也未必能留下永遠的東西。”唐儷辭柔聲道,“而‘死’能。”

阿誰迷離的看着眼前的陽光,抱着她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瘋了吧?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是很想要理解這個男人、很想知道爲什麼他會如此瘋狂、很想知道他到底深深渴望着什麼、缺少了什麼?很想說服自己要同情他、很希望他能幸福,但——要她敞開心扉等待唐儷辭一點一點侵入她的心佔據她的靈魂,任憑自己的人生崩潰,棄鳳鳳於不顧,她無法得到這樣的勇氣……“我……怎麼樣都愛不上你……我心裡想着別人……我心裡……”她喃喃的道,“我心裡……”

唐儷辭將她輕輕放下,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徐徐含笑,“你心裡想着誰?”

“傅……主梅……”她踉蹌退開兩步,遠遠靠着牆站着,眼神一片迷離。

唐儷辭擡起眼看着她,她再度順着牆滑坐到地上,他的眼神很奇怪,非常奇怪……她眼裡望出去的唐儷辭在朦朧中變形又變形,說不上是變成什麼東西,耳邊聽他柔聲問,“爲什麼?”

爲什麼?她望着眼裡不住變化的妖物,嘴邊旋起淺淺的微笑,癡癡的道,“因爲小傅他很好,他比你好。”銀角子酒樓的白衣小廝,春天的時候帶着他的烏龜到郊外走走,去看有沒有一樣大的母烏龜,回來的時候折了一支柳條。那雪白的衣裳、青綠的柳條……湛藍的天空和無盡的白雲,那時候她跟在後面一直看着看着,一直幻想有一天他能看到自己,有一天能和他一起趕着那烏龜,到更深的山谷裡去找那隻母烏龜……

她的夢很虛幻,很小。

所謂夢,就是荒誕無稽的妄想。

傅主梅……

唐儷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退了一步,反手扶住了牀柱。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小傅他很好,他比你好”,上一次說這句話的人是唐櫻笛,是銅笛樂隊定主唱的那天晚上,唐櫻笛以這句話作爲總結,否定了他爲成立銅笛樂隊所做的所有努力,將主唱的位置定給了傅主梅。

唐櫻笛是他爸爸,他說一個在飯店打雜的勤雜工唱歌唱得比他好,他準備把整個樂隊的詞曲創作交給傅主梅,因爲他不但歌唱得好,創作的方向也比他正確。

那個晚上之後,他請樂隊其他三個人喝酒,在酒裡下毒,讓房間的電線短路,酒水潑在短路的接頭上引起大火,他拔出了身上帶着的瑞士軍刀,頭頂的電線燒斷引發了爆炸……他們四個人的人生就此一變不能回頭。

三年了。

他以爲他已經擺脫了那個噩夢。

傅主梅原來是一個魔咒,不論他走到哪裡、無論他做得有多優秀多出色多努力,在傅主梅面前永遠一文不值。那個傻瓜不必付出任何東西,大家都覺得他好;因爲他笨,所以他只要付出一點點努力,大家就都覺得他拼命盡力了,都要爲他鼓掌、爲他歡呼喝彩。

只要他在場,大家的注意力就都是他的,人們總是喜歡只要呼喊一下名字,就會露出笑臉響亮回答的白癡。那就是個白癡而已,遇到問題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解決,永遠只會問他的白癡!既沒有品味也沒有眼光,連該穿什麼樣的衣服都要來問他的白癡!他讓他坐就坐、站就站、臥倒就會臥倒的白癡!一個因爲莫名其妙的理由中毒,連累自己差點喪命洛陽的白癡!

因爲小傅他很好,他比你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他真想殺了這個女人,如果不是他已經聽過一次,真的會殺了這個女人。

沒有人……想過他爲了能這麼優秀付出了多少麼?

爲什麼總會覺得那種白癡比較好?

只是因爲大部分人做不到那麼白癡麼?做不到對任何人都露出笑臉、做不到聽到誰呼喚自己的名字都回答、做不到有人叫你坐就坐、叫你站就站、叫你臥倒就臥倒……切!那是狗做的事吧?對誰都搖尾巴,還是隻笨狗才會做的事,但就是討人喜歡。

一滴冰涼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他擡起手背掠了一下額頭,渾身的冷汗。阿誰以迷茫的眼神怔怔的看着他,在他看來那是一種可以肆意蹂躪的狀態,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碎瓷,他慢慢的彎下腰,握住那塊碎瓷,慢慢往阿誰咽喉劃去。

阿誰一動不動,彷彿並沒在看他在做什麼,她陷在她自己迷離的世界之中,眼前的一切全是光怪陸離。

碎瓷的邊緣一寸一寸的接近阿誰的咽喉,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想在阿誰脖子上劃上一道重重的傷口、或者是真的就此殺了這個女人……

“喂!你在幹什麼?”

眼前一道粉色的光華閃過,“嗒”的一聲微響,唐儷辭手中的碎瓷乍然一分爲二,跌落下來,阿誰咽喉前前擋着玉團兒的臉,但見她手握小桃紅,對他怒目以視,“你發高燒糊塗了嗎?你要殺人嗎?你想殺誰啊?莫名其妙!還不回牀上去睡覺!”

阿誰悚然一驚,擡起頭來,茫然看着唐儷辭。唐儷辭看着玉團兒和阿誰,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爲他要把她們倆人一起殺了,但他手握碎瓷,握得很緊,握得鮮血都自指縫間流了出來,“小丫頭,把你阿誰姐姐扶出去,煮碗薑湯給她喝。”他說得很平靜。

他竟然能說得很平靜。

玉團兒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對阿誰姐姐不好,我纔要殺了你!”唐儷辭充耳不聞,平靜的道,“出去。”玉團兒還要開口,唐儷辭那沾滿鮮血的手指指着門口,“出去。”

阿誰拉着玉團兒的手,踉蹌走了出去。

唐儷辭看着那關起的門,右手傷口的血液順着纖長的手指一滴一滴的滑落,腹中突然一陣劇痛,他習慣的擡起左手按上腹部,突然驚覺,那長期以來如心臟搏動的地方——不跳了。

方周的心不再跳了。

他徹底死了嗎?

是被沈郎魂那一刀所殺的嗎?

紊亂瘋狂的心緒遭遇毫無徵兆的巨大打擊,唐儷辭屏住呼吸,努力感覺着腹內深藏的心,腹內劇烈的疼痛,但他只聽見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慌亂,方周的心一片死寂,就如從不曾跳動過一樣。

他愕然放下按住腹部的手,擡起頭來,只覺天旋地轉,天色分明很亮,但眼前所見卻突然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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