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念十分不喜歡這種沉默的壓抑感,這會讓她想到昨晚被關的黑屋子,沉悶,壓抑,不見天日。
“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她淡淡的開口說道,空洞的目光轉而落在他的身上。
聶東晟微皺着眉,他總有一種感覺,此刻面前的女人,就好像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他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顧一念的手還是一樣的冰,只是,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溫暖,因爲她很快就甩開了他攖。
“花了很多錢吧?”顧一念又說。
聶東晟一雙劍眉越蹙越深,但語氣依舊是平和溫潤的,“你沒事就好。”
顧一念揚起脣角,忽而溢出一抹帶着嘲弄的笑,“聶總是生意人,難得你把我看的比你的錢重要。”
顧一念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聶東晟遠比陸英琦要重情重義的多。在陸英琦的眼裡,只有錢和利益,沒有女人的位置。女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玩物。
聶東晟也笑了,笑的尤爲自嘲。“錢算的了什麼,顧一念,你比我的命還重。”
這樣的承諾,彷彿擲地有聲,很少有女人能夠拒絕得了,但顧一念聽完,反應卻是淡淡的償。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是任何的事,都能夠重新來過。
“聶東晟,你知道被拋棄是什麼滋味嗎?當初我跪在你面前的時候,是你對我說,不要我了,讓我滾。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我的世界好像都在那一刻崩塌了。”
顧一念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平靜,但一雙冰冷而沒有溫度的雙手,卻緊緊的抓着身上的裙襬,修剪的整齊的指甲,齊齊的深陷進掌心的嫩肉裡,卻絲毫都感覺不到疼痛。
哀莫大於心死,那麼,還有什麼是比這更痛的呢。
而對於聶東晟來說,同樣痛苦。當時,他媽就倒在重症監護室裡,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顧一念卻讓他不要起訴她母親,聶東晟做不到,他是真的做不到。
聶東晟一直隱忍着,但有些事壓在心裡太過沉重,沉重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原來,聶東晟的生命裡,也有他無法承受之重。
“我和林伊,其實什麼關係都沒有。她的孩子更不是我的。即便是五年前,我也只是和她演了場戲給你看,目的就是讓你離開我。”
他的話,讓顧一念錯愕不已。一時間,竟有些無法消化。
“你,你什麼意思?”顧一念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忍不住的發顫。
聶東晟苦笑,不管顧一念願不願意,生硬的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再也不肯放開。“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你母親,和我爸曾經在一起過。”
“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聶東晟,你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
“不是理由,只是誘因。我媽一直都介意我爸當年的背叛,這些年,她的精神狀態一直都不是很好,性情也變得非常偏激。她接受不了我和夏婉的女兒在一起,甚至以死相逼……她自殺過。”
“我不信,我不相信,如果是這樣,當初你爲什麼不說?”
一直以來,顧一念所認定的一切,在一瞬間被推翻,讓她如何能接受。
錯的,居然一切都是錯的。愛是錯的,居然連恨都是。
聶東晟緊抓着她的手,把一念用力扯進了懷抱裡。他無法解釋,只能試圖安慰。
但顧一念並不需要,她在他懷中奮力的掙扎,拳頭不停的捶打在他胸膛裡。
一直以來,她都看不懂聶東晟,而聶東晟又何嘗懂得她呢。
“聶東晟,當初,如果你對我說實話,我是不會纏着你的。我可以等的,哪怕等上一輩子也無法走到你身邊。我也心甘情願。可是,你爲什麼要選擇最殘忍的方式,爲什麼?”
顧一念哭得歇斯底里,雙手緊緊的抓着他胸口的襯衫。
而聶東晟紅着眼睛看她,卻並不做任何的解釋。
他並不是不懂她,而是太懂了。他怕她等,怕她把一生都耗費在沒有任何希望的等待裡。那纔是真的殘忍。
而之後的事情,是誰都無法預想到的,越來越失控,最終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聶東晟摟着顧一念,抱得那麼緊,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開。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顧一念靠在他胸膛,漸漸的平靜下來。她脫離他的懷抱,臉上掛着淚痕,蒼白的看着他,然後,一字一頓的對他說,“聶東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沒有讓我繼續做個傻瓜……從今以後,我放過你,你也放過你自己。我們各不相干。”
他說的這些,真的太遲了。從她母親死的那一刻開始,顧一念就永遠的背上了十字架,她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和聶東晟在一起。
顧一念回到公寓後,心情一直都很低落。白薇不放心她,於是搬到金地名居與她同住。
晚上,哄睡了阿惟之後,顧一念卻毫無睡意,於是,就一直坐在客廳裡發呆。
白薇覺睡到一半,起牀上廁所的時候,才發現顧一念一直都沒有睡。
“在想什麼呢?”白薇走過去問道。
顧一念的目光本來一直看向窗外,聞言,才遲疑的回頭看向她。“沒想什麼,睡不着,就過來坐一會兒。”
“你就嘴硬吧,是不是在想聶東晟?”白薇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顧一念伸手按了按發疼發酸的鼻樑,眼圈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紅。蒼白的容顏,卻十分的平靜,連語氣,都是淡淡的。“已經過去了的事,沒什麼好想的。現在,我和聶東晟之間唯一的聯繫,不過是孩子的問題而已。”
“一念……”白薇還想要勸說她。都說患難見真情,這次顧一念出事,聶東晟放下一切,第一時間把她保釋出來,這份用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管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怎樣的恩恩怨怨,但聶東晟愛顧一念總不是假的,白薇覺得顧一念就這樣放棄聶東晟,的確是可惜了。
但一念顯然不想聽她繼續浪費口舌,能與不能之間,顧一念早有決斷。
“我現在只擔心,那個傷者能不能脫離危險。”她隨即轉移了話題。
“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種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白薇回道,也沒有繼續執着於聶東晟的話題。
她昨天是被聶琛北送回來的,聶律師健談,一路上,把顧一念肇事的整個過程都大致和她說了一遍。
白薇忍不住替顧一念叫屈,“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你。現在的電動車滿街跑,機動車道也照行不誤,不看人,也不看車,以爲整條馬路都是他家開的,不出事纔怪呢。”
顧一念卻並沒有把責任都推到對方的身上,她當晚酒後駕車本來就不對,如果她精力集中,這場事故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邊翻出淡淡的魚肚白。天亮了。
一念在沙發上坐了一個晚上,腰背痠疼,小腹也墜痛的厲害。她去了趟洗手間,才發現又流血了。
最近她一直按照醫生的吩咐在吃保胎藥,只有肇事後被拘留的時候才被迫把藥斷了。她到廚房燒了開水,吃了幾片藥後,雖然腹部仍然間斷性的疼,但血止住了,她也沒太放在心上。
顧一念被保釋後的一週,那位重傷患者清醒了過來,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所有的醫藥費和花銷,都是顧一念承擔的。
對方知道撞人的是輛好車,肯定是有錢人,於是,堅持私了,並且獅子大開口,一張嘴就要一百萬。
其實,一百萬對於顧一念來說並不算是大錢,聽說對方的家庭境況也不是太好。她只想儘快的息事寧人。
但聶琛北卻堅決不同意。他覺得真是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方又沒造成什麼重度傷殘,這明顯就是訛人。
他給顧一念的理由就是一個:砸招牌。
如果對方要多少錢,他們就給多少。那也沒必要用他這個律師,自行商量解決就好。
最終,聶琛北把賠償金談到十萬,雙方達成了協議。至於顧一念酒後駕車的事,聶東晟疏通了些關係,最後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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