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雖處於極寒之地,但山中靈氣十分充沛,實屬修煉的寶地。崑崙山原是西王母的領地,自西王母閉關後,如今已歸西王母的孫兒,無上天尊濮陽無情所有。
公子寒將昏迷的白憂放在濮陽無情房內的軟塌上,任由白憂身上的血弄髒了軟塌上的白狐毯。濮陽無情看着滿身都是血的白憂,不解的看向公子寒,道:“你把這個人送來我這裡做什麼?”
公子寒道:“他叫白憂,我要你收他爲徒,教他仙法。”
濮陽無情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白憂,沉吟道:“根骨倒是不錯,但他爲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公子寒道:“犯錯受罰。人我交給你了,一百年後,我會來接他,別砸了你六界第一師的招牌。”
見公子寒要走,濮陽無情趕緊攔下他,冰藍色的雙眼中含着一抹笑意,悠悠道:“我可沒說要收他爲徒。”
公子寒知道他的意思,伸手推開濮陽無情攔在他身前的白玉骨扇,道:“五百年火鳳內丹,十日後自會有人送到你手上。”
濮陽無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那我就收下這個徒弟了,一百年後,包你見到一個不輸花兒的白憂。”
白憂是被冷醒的,冰冷刺骨的寒意中,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鞭傷正在緩慢的癒合。睜開眼睛,白憂發現自己正泡在一處寒泉中,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寒氣。而他的身後,地面上擺放着一張軟塌,榻上依靠着一個藍色的身影。男子身材高挑,面容白皙俊美,脣角天生含着一抹笑意,男子手中輕搖着一柄白玉骨扇,潔白的扇面上寫着瀟灑飄逸的四個大字——第一風流。見白憂醒來,男子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向白憂看過來,悠然道:“醒了?”
白憂從寒泉中出來,拿過放在一旁的衣物穿上,他身上的鞭傷已經差不多癒合了,只剩胸口的一道因爲傷的太深,現在還在微微滲血。白憂毫不理會男子,面色冷寒,徑直向外走去,竟是要離開。
濮陽無情慢條斯理的喝了口白玉杯中的美酒,看着白憂到了門口又折回來,手中白玉骨扇搖得更加悠閒自在,白憂冷聲道:“開門,放我離開。”
濮陽無情慢悠悠道:“你可知是誰送你來這裡的?”
白憂聲音更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帝傾寒。”
濮陽無情詫異的微挑了眉,道:“那你可知他送你來是做什麼的?”
此地寒冷至極,白憂已經猜到了這裡是崑崙山,公子寒說過會送他來崑崙山學藝。但白憂現在什麼也不想去管,他滿腦子都是青黎昏迷時蒼白的臉頰以及地上那灘鮮紅的血,他一定要回去救青黎。
白憂道:“我不管他送我來做什麼,我現在只想離開。”
濮陽無情道:“你若是真想離開,我也不會阻攔你。但我必須得提醒你一句,入我門下爲徒者,出師之前不準離開崑崙山。若你現在離開了,便再也不能回來。”
白憂想要變得強大,就必須留下,但他心底擔心青黎,一時竟是陷入了兩難之境。可轉念一想,即便他如今回去了又能做什麼?依然只會拖累青黎爲自己受更多的罪而已……
白憂道:“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師?”
濮陽無情道:“等你什麼時候比我強了,你就可以出師了。若是一直無法超越我,那便等一百年,一百年之後,帝傾寒自會接你回去。”
一百年……青黎原本就對自己無心,百年之後只怕他早已忘了自己,白憂心底抽痛,道:“你是何人?”
濮陽無情道:“我叫濮陽無情,如今就是你的師父了,乖徒兒,叫聲師父來聽聽?”
白憂:“……”
濮陽無情知他心裡不痛快,怕他如此下去會憋出內傷,對以後修煉有害,便揮手點了白憂的睡穴,還是讓他在夢中緩解心中的傷痛吧……
青黎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個月,身上的傷勢才總算好轉,勉強能下地行走了。而他能下牀後的第一件事,竟是跑到了帝閣外跪着,一跪便是一整天,直到公子寒回來看見他。
公子寒道:“你是嫌傷得還不夠重,所以又來找罪受?”
青黎面色依然蒼白,原本碧色的水潤雙眸如今已變得乾澀一片,就像是乾涸的泉眼。他低着頭不敢看公子寒,輕聲道:“青黎已經知錯。”
公子寒道:“什麼錯?”
青黎道:“不該妄負了公子的信任,故意誘使白憂對我產生感情,做下錯事。”
公子寒道:“既已知錯,你還來跪着做什麼?莫不是真想在牀上躺一輩子?”
青黎猛的擡頭,見公子寒目中神色淡然,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公子……你不怪我嗎?”
公子寒揮手讓他起來,道:“我對白憂或許是有些特別,但這特別與你心中所想的原因並不一樣,以後你會明白的。他喜歡誰,我一點也不在乎,若是他以後回來,你們倆還相互喜歡的話,我會爲你們賜婚。”
青黎道:“公子,我對他並不是……”
公子寒打斷他,道:“不管你是不是,反正他是,這事以後再說吧,來人,送三公子回去休息。”
侍女很快扶了青黎離開,公子寒朝書房走去,伸手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倦。走在他身旁的皇甫燁華見狀,低聲道:“你既然不在乎,當初又爲何要罰得那麼重,讓他恨你?”
公子寒靠在軟塌上,閉了眼,輕聲道:“我心底有疑惑還未解開,他只有恨我,才能越快的努力讓自己變強。等到他足夠強大了,那縷殘魂回到他體內時他才能承受的住,到那時,我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
皇甫燁華道:“……你真的沒有對他動心?”
公子寒睜開眼,見皇甫燁華琉金色的雙眸中全是他的身影,突然勾脣一笑,伸手勾住皇甫燁華的衣襟,將他拽下來,直到兩人間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了,公子寒才道:“燁華,你這莫不是在……吃醋?”
皇甫燁華緊緊的盯着公子寒的雙眼,並未否認,公子寒脣角笑容越發擴大,道:“若我說我只是爲了還他當初的一份恩情,你可信我?”
皇甫燁華道:“我信。”
公子寒道:“我知道你會信,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信。”
他放開皇甫燁華的衣襟,甚至還伸手替他撫平了衣襟上的褶皺,又道:“當初我被鳳傾城扔下誅仙台,落進了噬仙湖,那時我是真的魂飛魄散了。”
這還是公子寒第一次與他說起以前的事,皇甫燁華在軟塌旁坐下,伸手握住了公子寒的手。公子寒面無表情,低聲道:“我原以爲我這一生就此結束了,卻沒想到,會有一個人願意不眠不休的四處尋找我散落的碎魂,還一找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後,我的魂魄終於被那人收集完整,他便又去求佛祖救我,佛祖念在他一片真心,這才施法將我救回。而我醒來之後,卻怎麼也找不到救我的人,我去問佛祖,佛祖也不肯告訴我,只讓我慢慢等着,時機到了,自然會再遇到他。”
皇甫燁華道:“所以你纔在西天之下創立了神樂大陸,就是爲了等救你的那個人?”
公子寒道:“我分明與他素不相識,我不知他爲何會救我,我等在這裡,就是爲了報他當年的救命之恩,順便問他一句爲什麼救我。”
皇甫燁華道:“那個人就是白憂?”
公子寒道:“確切的說,應該是白月。當時我雖是殘魂,但卻能記住他的氣息,十多年前我偶然遇到了白月,他身上的氣息與救我之人一模一樣。可他沒有前世的記憶,佛祖也告誡過我不可打亂他的輪迴,而且那時我也不知他是殘魂之身,所以便問他可有什麼心願,他只說若是他的孩子日後落難了,希望我能幫幫他們。”
皇甫燁華道:“所以你纔會收下白憂。”還爲救他而舍了一滴心頭血。
公子寒道:“白憂身上沒有半絲與他相同的氣息,我一開始並沒有將他們聯繫起來,留下白憂,也只是爲了替白月完成心願而已。我能感覺到救我那人的法力很高,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人間一直輪迴轉世,而且魂魄還被一分爲二,想要讓他停止輪迴,便只能助他修成仙身。你之前也說過他前世的記憶被封在了那縷殘魂上,只要等他的魂魄合二爲一,這一切問題就能水落石出了。”
皇甫燁華道:“你恢復的過程……一定很痛苦,對不起,那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
公子寒笑了笑,道:“那時我們還不認識吧,補魂再痛,又如何能與鳳傾城當初刺在我心上的那一劍相比?”
皇甫燁華眸色一沉,道:“我會爲你報仇。”
公子寒道:“你又忘了,我說過,這仇,我會親手去報,鳳傾城欠我的,我會加倍找他拿回來。”
皇甫燁華道:“我陪你。”
其實公子寒說錯了,他與皇甫燁華那時候並不是不認識,相反,在很久以前,皇甫燁華就認識他了。
彼時帝傾寒剛剛當上天帝,各界都派了人來參加天帝的即位儀式,正是在那個時候,皇甫燁華第一次見到了帝傾寒。天帝的即位儀式並不只是吃吃喝喝一頓就完事了,天帝在執掌天界之前,需受數道天雷加身,只有受過了這些天雷,纔算是被歷代天帝所認可,才能夠名正言順的當上天帝。
帝傾寒是第九任天帝,需要受整整八道天雷。
八道天雷依次劈落而下,帝傾寒從頭到尾面色都沒有任何變化。衆人都在感嘆着這位新的天帝修爲如何高深,靈力如何強大,正想上去祝賀一番順便套套近乎,誰料帝傾寒卻是一言不發,冷着臉離開了。
之後皇甫燁華在天界的後花園遇到了帝傾寒,他本是因爲受不了大殿的熱鬧氣氛,才轉到了這後面來尋個清靜,卻沒想到會碰見帝傾寒。後花園有處蓮池,蓮池水引自天池,冰涼徹骨。當時帝傾寒正赤**上身,取了蓮池水從自己的頭頂澆落。他背上有八道縱橫交錯的焦黑色傷痕,正是那些天雷留在他身上的,冰冷的池水每碰到他的傷口,他的背部肌肉都會緊繃許久,等到那痛楚過去,他便又再次取水澆下,如此反覆幾次,帝傾寒像是終於發覺身後有人,停了動作轉過身來。
帝傾寒的長髮溼漉漉的粘在肌膚上,他的眉頭緊緊蹙起,面色微微發白,深紫色的眸中全是冰冷的寒意。只淡淡的掃了皇甫燁華一眼,他便轉回身,穿好衣服離開了。
那一眼如冰似雪,皇甫燁華直到現在都還清晰的記得當時帝傾寒目光中的刺骨寒意。而那次之後,直到帝傾寒魂飛魄散,皇甫燁華都沒有再見到過他。不過期間倒是聽了不少有關他的事,當時只覺得稀奇,如此冰冷的一個人有一天竟也會喜歡上別人,還是那樣傾盡一切的寵愛。
等皇甫燁華再次見到帝傾寒時,他已經重生成了公子寒。是公子寒去冥界找的他,那時公子寒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冰冷的帝傾寒,他眉宇間雖滿是倦怠之色,卻已沒了絲毫冷意,而那之後皇甫燁華便成爲了寒冰宮的二堂主。
並不是不知道公子寒性情變化很大,只是那時皇甫燁華一直以爲是因爲他重生的緣故影響了性情,然而之後有一次公子寒性情竟又變了許多,皇甫燁華這才意識到他之前的猜測錯了。直到不久以前,他才終於查清楚,公子寒性情大變的原因,竟是因爲失了心頭血。
鳳傾城刺在公子寒心上的那一劍,是他重生後第一次性情大變,而之後爲了救肖採,他取了一次心頭血,這是第二次,再後來,他爲了救白憂,又一次性情大變。皇甫燁華不知道爲什麼公子寒失了心頭血會影響到自身的性情,但公子寒很明顯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皇甫燁華自然也不會多嘴告訴他。
無論前世的帝傾寒與鳳傾城有多少糾葛,但今世他已經是公子寒,皇甫燁華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再讓任何人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