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樹木均是凋零,在冬風呼呼吹來之中,落葉紛紛。從窗戶那兒能聽見母親在喂甜甜吃飯,輕哄着,偶爾夾雜着幾聲“老唐”,彷彿那人不曾離去,依舊伴在身旁。
在女兒終於不喚爸比的時候,輕冬收了視線,側頭時候,卻對上昔日好友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林大小姐,你是不是在想要如何開口才能夠一下子擊潰我?”輕冬掩藏不住心裡的刺,語調嘲弄:“或者說,在想到底要不要用那麼一絲憐憫的口吻讓自己可以更加心安理得的離開?”
林零蹙眉:“我沒那打算。”
“沒有的話,你我應該也沒有其他話可說,麻煩你從這花園的後門離開,我不想甜甜見到你。”輕冬下逐客令。
孩子不知道大人的恩怨,若是見到,總是會念叨着,她不能說實情,卻擔心孩子亂想。
很多時候,不見也就不怨,不可否認地,她也是這樣。
林零沒動,將一直拿着的手袋打開,拿出一封邀請函。
“這個給你……希望你能到場。”
郎萬藍的邀請函,玫瑰紅印,蔣與林兩個形式端正的印在了封面,頗有古式印刷書籍的感覺,端正得讓人一眼便能感覺其中蘊含的意義。
兩個大家族的聯姻,將是轟動海城的大事。
而她曾經視作特別的好友,卻親自上門送上邀請函。
這算挑釁麼?
輕冬冷笑:“林零,你們訂婚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請你現在就滾出這裡!”
“看來你不是不在意。”
“沒記錯的話你們明晚訂婚吧?”輕冬壓制着怒火,卻止不住渾身顫抖,她瞪着面前妝容精緻得近乎陌生的人:“我不會去,當然,並不表示我祝福你們。從頭到尾,還希望你記得一件事——你是插足的那個人,我不曾輸給你,只是我和他都敗給了現實而已。”
她哪能承認呢。
眼前的人,就是她抵不過的現實之一。
不願再多說,輕冬轉身想回去屋子。
“歸根結底,你不愛他。輕冬,我挺期待你的出現,不論面子,不管對錯,就告訴那個人你愛他。我知道的,你去了,他絕不會讓你丟了面子,不過,你連讓他當場忤逆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話落,啪地一聲。
林零睜大眼,臉頰那火辣辣的疼感那麼真實,她剛纔卻沒想到躲避,而是立刻放下手虛環在肚子前。
“抱歉,我的愛不是不管不顧,而是適可而止。”輕冬放下後,眼眶裡熱淚卻倉促滾落,她蒼白麪容還帶着某些睡眠不足的倦怠,顫音泄露了自己的情緒,剛想繼續說,聲音哽咽,已是哭腔:“請你離我遠點,我不是不愛他,甚至於我可以說我愛他,但與你無關!麻煩你記住,誰都沒資格評判我對蔣臨風的愛情。這些日子依賴,我假裝不在意,但請你……如果真的曾經在乎過我這個朋友,請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和他是好聚好散,但我與你,還是恩斷義絕適合些!”
生活不只是親情與愛情,友情同樣有足夠多溫暖與傷心的時刻。
尤其,對她這種沒有什麼好友的人來說。
曾以爲如獲至寶,最終才明白自作多情。
“是啊,這樣的結局多好。”林零輕笑出聲,“不過,既然是好聚好散,我更加希望你親自來見證一場特別的婚禮。”
輕冬怔住。
婚禮!?
可外界不是傳聞他們是訂婚麼?
“我和他不是訂婚,當然,臨風是這樣以爲的。”似想到甜蜜的事情,林零面色泛着微紅:“明晚的訂婚宴即將變成我們的結婚典禮,這事兒,我知,你知,當然,我和他的家人都知道。”
說着,她將邀請函放在了窗臺邊,輕聲說了句還是希望你能來。
“他不知,然後你來告訴我,林零,你以前是藏得多深?”輕冬雙手微微握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只是心裡彷彿有東西在啃咬。
那些過往的觸動與歡聲笑語,一點點地沒了。
而與那個人走過的年年歲歲,大抵也要落下句點。
“可以這麼認爲,所以,我們關係不好,我覺得挺好的。”林零紅脣揚起。
嘭地一聲,竹棍子落在了一邊。
陳欣潔抓着掃帚,氣急敗壞地過來。
“阿姨!?”林零猛地退開,看陳欣潔還真是揮起了掃帚,她雙目寫滿驚恐,大跨步地閃到了一邊。
“你這個臭狐狸精,我女兒愛誰都跟你沒關係,你搶了別人的男人就該閉嘴,在這兒耀武揚威什麼!”因爲震怒,陳欣潔情緒看上去有些激動:“他們相愛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記住,我閨女是被我拆了姻緣,跟你這種沒人品的狐狸精無關!甭以爲你對我閨女的人生有什麼意義!滾出我們家!”
“媽——”
看出母親情緒要失控,輕冬過去緊緊抱住母親,回頭讓林零趕緊從後門走。
林零在保鏢衝進來之前快步走去門口,那邊依舊吵鬧着,還有甜甜不停喊着“外婆”和“媽媽”,她回頭時候,正好看到陳欣潔仰着頭、瞪大眼睛,看上去似在抑制着什麼,有些駭人,輕冬卻是伸臂到對方的面前,然後便見陳欣潔咬住了輕冬的手臂。
這個角度,能見長輩眼裡有淚滾落。
“心裡有意識卻控制不了行爲的患者”——林零想到了這個,眼眶霎時泛紅,匆忙離開這兒。
樹葉的黃,在初晨的光裡,有種孤寂的美。
周圍鮮少有人來往,那彷彿陷入深海迫切需要呼吸的情緒,籠罩在母女之間。
過了許久,甜甜不知怎地從屋內爬了出來,正好看到外婆抱着媽媽,不停地哭着,她也嗚哇哭了出聲。
輕冬無力地仰着頭,面色蒼白,臉上已滿是淚痕。
她不知她難過的是眼前這樣的生活,還是那個她或許很久時間都無法觸及的、即將成婚的人。
“媽媽……眼淚,擦擦。”
甜甜走過去,肉乎乎的小手晃着,但因爲身高關係,夠不着,急得又要掉下眼淚的時候,感覺被人抱起,她怯怯地回頭,小聲說:謝謝外婆。
“看,這孩子大抵是被我嚇着了,也生疏了。”陳欣潔情緒穩定下來,笑得有些悲涼,她騰出手輕輕*掉女兒眼角的淚,“這兒冷,我們回屋說。”
輕冬已經習慣母親這樣,時而好,時而壞,像是一個隨時會爆發的火山,沉寂、爆發又沉寂。
偏生親情是此生此世最難割捨的存在,抹不去,也舍不下。
她理解母親的變化是因爲痛失,而自己經歷的,何嘗不是另外的一場痛失呢?
她們啊,更像是藉着彼此,互相擁抱與取暖。
“媽媽……”
甜甜一路都在喚,彷彿不知疲倦,小手還掐臉頰、扯嘴巴,一直弄出鬼臉。
孩子從小就敏感,輕冬覺得虧欠,很快便配合着她,與她互相比賽做鬼臉,惹得孩子很快又笑了起來。
早餐過後,甜甜在地上玩積木拼圖,廚房裡,輕冬與母親一個洗碗一個拿抹布擦乾。
“輕冬,媽買好回鄉下的火車票了。”
“正好我也跟公司請假了,我們……”
“只買了一張。”
水龍頭嘩嘩流過雙手,隔着防水手套還是有冰冰涼涼的感覺。
輕冬回頭,不解地看着母親。
“我會帶你爸的骨灰回去,你和甜甜,留在這兒好些,孩子不是還要看兒童心理醫生麼?”陳欣潔溫柔地望着女兒:“這兒是傷心地,見證太過我和你爸的分別。但在鄉下時候,從他尋來開始,便是我這些年最開心的日子。我在那兒,會比這兒好,也不會嚇着甜甜。”
“媽……”
“你這孩子不許勸我,也不許一塊來,若真的在意媽媽,你們就爲我送行好了。”說着,陳欣潔一手輕輕地攬過女兒:“若真的想媽媽了,那就和孩子爸爸一同來看我。”
輕冬鼻翼發酸,恍若猜到什麼,遲疑,問:“你知道了?”
“是啊,看到那報告了。媽不知緣故,也不想問,可是啊,若愛,莫棄,什麼都問清楚,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錯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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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妃愛】
下章,情節節奏有些緊zang~~簡單粗暴劇透就是——新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