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錦和蘇繡兩個人均是一驚,面面相覷了足足五秒,接下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把結婚協議書給收好。
慕雲錦一邊將結婚協議書揉成一團,並收進牀頭櫃的抽屜裡,一邊扭頭對蘇繡說:“這事兒等老太太走了再說,現在咱先瞞着她老人家,要是不小心被老太太發現,那可就麻煩了。”
蘇繡的脖子還不方便活動,她應了一聲,沒好氣地說:“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份兒上,我才懶得搭理你呢。”
“我知道,錯都在我,就算我求你,今天你就別跟我計較了,成不?”難得慕雲錦低聲下氣地求她。
蘇繡哼了一聲,揚着眉,算是默認。慕雲錦知道她的呲之以鼻,是對他的不屑和嘲諷,可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因爲老太太的柺杖聲已近在門口。
慕老太太原本是不知道蘇繡受傷的事兒,只因爲幾天沒見着自己的孫子,她想念的緊,一大早便打電話過來了。
接電話的是黃阿姨。
黃阿姨的口風一向很緊,可這次她是真的嚇怕了,蘇繡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這麼想着,說起話來也就不那麼順暢了,支支吾吾的,明顯是藏着掖着事兒呢。
慕老太太聽出她的不對勁,一再逼問下,黃阿姨就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全都說給了老人家聽。
這下還得了,慕老太太掛了電話後,便叫上司機,直接殺來了慕雲錦的別墅。
這不,人還沒進臥室,就先嚷嚷開了,“蘇繡啊,讓奶奶看看,到底是傷在哪兒了呀?”
“奶奶!”蘇繡想要迎上前去,卻被慕雲錦阻止。
“你先坐着別動,還傷着呢。”慕雲錦緊張兮兮地把她按住,不讓她坐起來。
蘇繡瞪了他一眼,心裡腹誹着:哼,這廝在奶奶面前真會裝!又一次對他呲之以鼻,將之視爲慕雲錦拍馬屁的卑劣行徑。慕雲錦沒轍,知道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呢,便站起來轉身去迎接老太太。
老太太的精神頭不錯,可當她看見蘇繡的頸脖上帶了一圈頸託時,臉都嚇白了。她牽着蘇繡的一雙手,不肯鬆開:“哎呀,蘇繡,這是咋的?怎麼傷成這樣兒哪?雲錦,一定是你小子欺負蘇繡了,對不對?還不快老實交代!”
雖說是略抱持着一絲希望的口吻,可其實在老太太心裡,已經給慕雲錦定了罪。
所以她的話還沒說完,在看見慕雲錦默默點頭後,她頓時氣急敗壞地擡起柺棍,狠狠地敲在慕雲錦的後背上,“你小子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出這麼大事兒也不跟我說一聲,要不是我發現不對勁,又逼着黃阿姨說,我還不知道你把蘇繡欺負成這樣了呢!”
說完,又是狠狠的好幾棍子。
慕老太太確實生氣,不單是在蘇繡做個樣子,而是真的想給慕雲錦一個教訓。
想想就後怕啊,幸虧沒出大事兒,要不然真摔壞了腦袋或是身體其他的重要部位,落下殘疾之類的話,可就後悔莫及了!最最重要的是,要是她的孫兒媳婦肚子里正懷着曾外孫的話,這一摔還不給摔沒了呀?!
哎喲喂,呸呸呸!想着就不吉列!慕老太太后怕極了,捂住胸口不住喘氣……
蘇繡看着那柺杖落下去,心裡忍不住發怵。那柺杖是上好的花梨木做的,每次敲下去還不手軟,所以打在肉身上是一聲聲清晰的咚咚聲,看得蘇繡的心口都緊了好幾分。
她出聲勸道:“奶奶,您也別罵他了,這次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摔的,以後我會多注意點兒。”
蘇繡竟然出口替慕雲錦找臺階下。他感激地看她一眼,轉頭說道:“奶奶教訓得是,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發生了。”
“哼!你知道就好,可不許再有下一次!”
老太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倒是有些累了,慕雲錦趕緊給她找來一張紅木椅坐下。
老太太鬆開手裡的柺杖,轉頭交代了一句:“雲錦,去把我帶來的糕點和西餅盛點兒上來,哦對了,再泡一杯參茶上來。”
一旁的黃阿姨不太領會慕老太太的意思,“哎呀,這事兒還是我來做吧,先生這精貴的身子,咋能做這種粗活呢。”
說着就轉身準備下樓,慕老太太厲聲呵斥:“黃阿姨,你站住!讓雲錦去做!”
“呃……”黃阿姨愣了兩秒,這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原來老人家是有話想要單獨跟太太說,才故意支開先生的呢。
下樓來的時候,黃阿姨怯生生地瞄了一眼慕雲錦,滿心愧疚地說:“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小心說漏了嘴……”
心想要不是她禁不住老太太的逼問,這會兒先生也不會捱罵又捱打了。
慕雲錦笑了笑,悄聲道:“我沒事兒,你去忙你的吧,泡茶和盛盤的事兒就交給我。”
黃阿姨抱歉地點了點頭,去了後院。
慕老太太見屋裡沒了別人,臉上的表情才鬆懈下來,卻是多了一份無奈和悲哀。視線無意間掃過牀頭的相框,她伸手取來,看着照片中那個嫋娜的女子長嘆了一聲。
娓娓說道:“蘇繡啊,其實事情的詳細經過我都聽黃阿姨說過了,到底誰的錯,我心裡清楚。雲錦那孩子就是脾氣不好,從小就被養壞了。唉,其實真正要究根追底,還是我這個老輩子犯下的孽啊。”
蘇繡懵了,不明所以,“奶奶,您這話兒從何說起?”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咯。不過長歸長,我還是得說。”
蘇繡點點頭,“沒事兒,您慢慢跟我講。”
“嗯,”慕老太太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眼底竟然蒙上了一層水色,還有一絲回憶的滄桑,“事情是這樣的……我兒子慕蕭白年輕的時候是個聰明、英俊、能幹的人,再加上咱們家老爺子那身份,想攀上這門親事兒的人也就多了。我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所以在他的婚事兒上要求特別嚴厲。雲錦的媽媽賈玥就是我替他物色好的對象,當年最富有盛名的旗袍大王賈楚生正是雲錦的外公。按理說,我們家這背景是不該和商人家的孩子接親的,可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賈楚生幫了他很多忙,我和賈楚生的妻子又是閨中蜜友,所以懷孩子的時候,我們兩家就指腹爲婚,替孩子們做了決定。”
蘇繡聽了震驚不已,沒想到在那種年代還真有指腹爲婚這種事兒,真是想都不敢想。轉念,她忽地有些明白了某個原因,心想大概正是如此,所以慕蕭白對賈玥的感覺並不深厚吧,說不定他只是爲了遵循祖輩的遺願,才勉強接受了這樁婚事。
果然,慕老太太說:“雲錦的爸爸一開始並不答應這門婚事,是雲錦的爺爺一再堅持,也用了很多方法,最後蕭白才終於答應了。好在雲錦的媽媽確實賢惠淑良,都說日久生情,所以她嫁過來以後,蕭白倒是沒有再說過什麼,再後來就有了雲錦……雲錦那孩子繼承了他父母所有的優點,他尤其像他父親多一些,無論是長相還是個性,都極爲相似。可是磁極的兩端越是相似就越互相排斥,幸好兩個人之間有黏合劑,他媽媽賈玥一直就是這對父子倆之間的黏合劑。雲錦很小的時候就被他外公送到一所貴族學校生活,我當時是贊成這個決定的,因爲我希望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能有所好轉。看上去似乎一都如我所期望的一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有了轉機,一直到他媽媽發現他爸爸有個初戀情人,那是他爸爸當年下鄉的時候認識的一個鄉下女人。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早知道的話,我就不會讓它發生了,也許就不會逼着蕭白硬娶了賈玥……唉!”
說到這裡,大概是想起那些煩心事,老太太情不自禁地揉了揉雙眉間,“有一天,那個鄉下女人帶着一對兒女來找蕭白,我跟雲錦的媽媽這才知道蕭白在外面有女人。”
蘇繡訝然,“那個女人是不是……”
慕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你猜的沒錯,那個女人就是周香玲,也就是慕楓慕嵐的媽媽。”
“……”蘇繡張口結舌,沒想到慕雲錦的父親早在那時候就和年輕時的玲姨已珠胎暗結了,怪不得慕嵐的年紀與慕雲錦相仿,也難怪慕雲錦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慕老太太長嘆一聲,“有些人很堅強,能接受絕望的現實,可是有些人,這種絕望卻毀了她一生。雲錦的媽媽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她知道這件事後很傷心,她不能接受所發生的一切。那天我發現她躺在地上不醒人事,原來是她吃藥了,大量的安眠藥扼殺了她的生命……一開始雲錦並不知道他媽媽的死因,那是大概在賈玥死後的第三年,他無意間找到了他媽媽留下的一封遺書,才知道他媽媽真正的死因。那之後,雲錦就非常生他爸爸的氣,他認定了是他爸爸把他媽媽氣死的,認定了是香玲把他媽媽逼上了絕路……”
說到這裡,慕老太太的聲音幾近哽咽,一雙凹陷的眼眶裡聚集了渾濁的淚水。蘇繡知道她一定是心痛自己的孫子,也因爲那些往事而傷心了。
“最初的時候,雲錦對他爸爸還有香玲的恨意表現得並不明顯,那時候我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心想日子久了,或許他也就能接受這個現實了。畢竟,慕楓的媽媽香玲也是個賢惠的女人,這麼多年了也一直都是她在照顧我……唉,只可惜雲錦卻不這麼想。他一直都僞裝着自己,把心事深深地埋在心底,把那些對他爸爸和香玲,以及慕楓慕嵐的仇恨全都埋在心底最深處……直到後來他成年,完全可以靠他自己的力量獨當一面的時候,他骨子裡冷酷的那一面才暴露出來。可是,我知道,他越是表現得冷漠無情,就越說明他內心有多麼痛苦。”
說着,慕老太太眼裡又沁出淚來。
蘇繡不忍,找來紙巾遞給老人家,無奈她自己活動不方便,沒辦法安慰老人家,只能牽着慕老太太的手,緊緊地握住。
“我沒事兒,真沒事兒,我只是心疼那孩子。”慕老太太搖搖頭,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接着往下說。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不肯告訴別人他的痛苦,全都憋在心裡面。這樣做,只能把他憋壞了啊……其實我知道他很孤獨,他是愛他爸爸的,也渴望得到他爸爸的關愛,只是他無法忘記他媽媽的死,所以才那麼仇視他爸爸,以至於這種仇恨漸漸使他喪失了理智,讓他仇視身邊的所有人。他不是不想去愛,而是他太渴望愛了,所以才害怕失去,就像小時候失去他媽媽那樣。後媽到底沒有親生媽周到,他小時候必然是受了些氣,他表面上是個能忍的孩子,可這種怨氣壓抑久了遲早要出事兒。唉,好不容易盼着他成年了,卻離我們越來越遠……”
“你知道嗎蘇繡,我很高興他遇見了你,因爲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可這孩子從小就缺少愛,也不懂該如何去愛,他所表達愛的方式跟平常人也就不一樣。當他真心愛一個人的時候,又極有可能無意間傷害了他愛的人。他的心啊,就像是關上了一扇窗,把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全關在了那扇窗裡,捨不得放出來。蘇繡啊,你得多和他溝通溝通,耐心一點教教他,多給他一點兒時間讓他學會如何去愛,好嗎?就算我拜託你了,昂?”
蘇繡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這真正是一個多麼沉重的使命,她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可不知怎的,就點頭答應了。
老太太欣慰極了,“你能理解我的話就太好了。孩子啊,幸虧還有你在,你知道我有多擔心雲錦嗎?如果沒有你,我還真害怕要是哪天我這個老太婆也走了,他該怎麼辦……”
蘇繡噎住,埋首垂眼,眼裡也禁不住起了一片霧色,根本接不上話來。
慕老太太嘆了口氣,彷彿說累了一般。蘇繡看了,趕緊把餐盤裡的參茶端給老太太。
啜飲了一小口後,老太太又道:“說實在話,雲錦這孩子是我和他爸爸虧欠了他太多。如果不是我當年大意了,他媽媽也不至於服藥自殺,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他爸爸也不會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如果不是我那時候缺少對雲錦的關心,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唉,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啊,所以呢,我就把雲錦拜託給你了。蘇繡,我跟你說,雲錦要是有錯你就跟我說,別顧着面子也別覺得委屈不敢說,奶奶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當然,奶奶也相信,雲錦那孩子不是真心想要傷害你,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呢,以後也多理解理解他,多擔待着他點兒,你能明白奶奶的意思嗎?”
蘇繡眼裡閃過一絲猶豫。看得出來,奶奶對她和慕雲錦的這段婚姻給予了厚望,如果哪一天,她要是知道他們倆只是協議結婚,那她會怎麼想,會不會因爲受不了打擊而……
她忽地搖了搖頭,不敢往下想。
不知怎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已然被堅定覆蓋,“我知道了,奶奶,我既然嫁給了他,就會與他不離不棄的。”
慕老太太感激地點點頭,看向不知名的前方,接着說:“我老了,見你們一次就少一次,我知道你們搬回來住是不可能的,有時間就多回來吃飯,別非得一週一次像開例會似的,知道了嗎?”
蘇繡輕輕應了一聲,“我記住了,奶奶,是我們不好,等我的傷好些了,一定和雲錦回去多陪陪您的,也就這幾日吧。”
慕老太太便笑了,“那就好哇,我知道你們聽話,只不過人老了就格外想念小孩,還很囉嗦,真是歲月不饒人哦。”
“哪有?奶奶您還年輕着呢,瞧您這氣色,跟雲錦後花園裡的牡丹一樣嬌豔,您是寶刀未老風韻猶存呢!”
“哈哈哈,瞧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
臥室門口,男人欣長的身影倚靠在牆邊已有多時,聽見一老一少兩人交談甚歡,氣氛轉爲輕鬆,他這才手捧托盤進了屋。
“奶奶,您要的糕點和參茶來了,蘇繡,你要不要喝點兒別的?這參茶我怕你喝了睡不着覺。”
蘇繡懵了一下。他倒是挺細心,知道她晚上有失眠的毛病。她應了一聲,要了杯果汁兒,慕雲錦起身準備下樓。
“噯,你會做果汁兒嗎?”蘇繡不放心他。
他轉頭,脣邊帶着淺淺的笑:“我讓黃阿姨幫我。”
旁邊的慕老太太看着他們倆,不禁笑了,感嘆道:“也就是你才能使喚得了他,要是別的女人,他可沒這麼細心。”
蘇繡臉色微暈。
慕老太太心裡一開心,就雙手牽着他們倆,說道:“以後啊,一定要常常回老宅來看看,別總讓我這老太婆叨唸着。我看這樣吧,咱今天就定個規矩,每週六必須回家吃一頓午飯,你們看怎麼樣?”
蘇繡倒是無所謂,可一轉頭,卻見到慕雲錦一臉的猶豫。
他雖然很聽慕老太太的話,但也並非惟命是從,畢竟是成年人,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主張和看法。所以他即使回家看望老太太,也會專挑父親慕蕭白不在的時候。
現在,慕老太太提出這麼個規定,他自然是面色微恙了。蘇繡只看一眼慕雲錦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中所想。
這廝嘴裡雖然答應着,可心裡指不定在想些別的方法逃脫責任呢。蘇繡和慕雲錦的想法不一樣,這結了婚那就是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他們是假結婚,可面子上的功夫也得做足。小家要顧,大家更得顧,既然有父親有兄弟,哪有長年不見面的道理,再怎麼埋怨也總歸是自己的家人,如果真有一天對方不在人世了,那時候再來後悔故人已不再,可就遲了。
關於這一點,蘇繡是深有體會。
所以,蘇繡心裡盤算着等到她的脖子好些了,就找個時間回慕家老宅一趟。說實話,她不擔心受慕嵐的擠兌,不擔心周香玲的冷漠,不擔心與慕楓相見尷尬,她唯一的擔心是慕雲錦見着他們就會想起他媽媽,就會心裡難受。
可是,那是遲早都要面對的事情,是遲早都要走過去的坎,所以她得幫他。因爲,這是她和奶奶說好了的約定……
她微微偏過頭,笑着回答:“奶奶你放心,我和雲錦會按時回去的。”
慕老太太聞言,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拍了拍蘇繡的手,心裡對這個長孫媳婦越是喜歡得緊。
“那好,你好好休息,以後雲錦要是再敢欺負你,你就給奶奶告狀!”
蘇繡忍俊不止,“奶奶,我們不是三歲的小孩兒,哪用得着告狀啊。我想經過這麼一遭,他以後肯定再不敢了。”話落,故意狠狠剜了慕雲錦一眼,眼神警告味十足。
慕雲錦笑笑,點頭,“嗯,從今往後,再不敢了。”
吃過了飯,慕雲錦單獨送慕老太太上車,臨走前,老人家語重心長地說:“雲錦啊,你都結婚了,以後也會有孩子的,有了孩子你就能體會到,什麼叫親情和家庭了。你要是想要當一個真正的丈夫,真正的父親,就要學會放下心中的仇恨,不要因爲那些所謂的仇恨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如果你不能做到原諒,也應該學着放棄仇恨,它會吞噬你,讓你超出一個做人的底線。你要實在想不通的話,那你就好好想想,自個兒這麼傷害一個女人能得到什麼?是覺得痛快了,還是能爲你媽報仇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媽還在世,她會希望看到你懷着仇恨過日子嗎?如果你只想着壞的方面,那你以後也不會幸福的。唉,我眼瞅着你跟蘇繡啊是最般配的,可這都說造化弄人,奶奶只是幫你搭個線,至於你們倆的緣分夠不夠深,還全看你自個兒努力了。你要記住,你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東西對你來說纔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要擁有的時候不知福,等到錯過了才後悔,知道了嗎?”
慕雲錦一怔,終於知道這纔是今天,慕老太太來別墅的主要目的。
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可一點兒也不糊塗,什麼事兒都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自然是知道蘇繡受傷這件事兒是出在他的身上了。
思及此,他慎重地點了點頭。
“奶奶,您的話很對,我知道錯了,我做得不夠好,才讓她受傷了。”慕雲錦並不打算否認。
“嗯,”慕老太太沉吟了一聲,“知錯就要改,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可蘇繡心裡怎麼想,我可就拿捏不準了。你啊,好好反省反省,以後該怎麼做才能討她的歡心,自個兒拿個主意吧!”
慕雲錦緊蹙眉峰,倒是真把她的話給記在心裡了。送走了慕老太太,回到臥室時正好看見蘇繡在梳頭。
她一個人梳頭挺吃力的,脖子不能動,肩頭也擡不起來,那三千煩惱絲就像是跟她耗上了一般,亂蓬蓬的,弄得她齒牙咧嘴的疼。
聽見有腳步聲,她誤以爲是劉嬸,喊道:“劉嬸,你來幫我一個忙吧,替我梳梳頭。”那邊兒沒人迴應。
正像回頭看看那人是誰,腳步聲卻走近,有人從她手裡拿過髮梳。
她埋頭一看,發現面前一雙男人的大腳,擡眼看向來人,站在她面前的果然是慕雲錦。
蘇繡這會兒還沒完全原諒他,便從他手裡奪回髮梳,像是要爭口氣似地給自己梳理頭髮。
卻不得法,一不小心還扯痛了自己的髮絲,立刻驚呼:“哎唷!”
慕雲錦見狀把她拉住,裹進懷裡,俯首在她頭頂說道:“行了,你就別逞能了,還是我替你梳吧!”
蘇繡擡眉看了他一眼,默許了。
英軍非凡的男人便開始細緻地幫她打理頭髮,有無法拒絕的柔軟和溫情。
她能感覺到他的大手輕柔小心地遊走在她的髮絲間,偶爾會笨拙地糾纏到一根頭髮,拽疼她,他會立刻停手,手忙腳亂地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她就會立刻吐槽:“又說對不起?慕雲錦,對不起是你的口頭禪嗎?”
他蹙眉道:“我是真心想道歉。要不,你告訴我該說些什麼?”
蘇繡語遏,倒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慕雲錦見她不語,便繼續替她梳理頭髮。
梳着梳着,他竟然牽起她的髮絲湊近鼻尖深深地嗅聞,然後會無限享受地說道:“繡兒,你的頭髮好香啊,還很柔,是用什麼洗髮水?爲什麼有一股薔薇花的味道?真香!”
她擡眼看見他專注梳理頭髮的表情,怔住了。
心裡不免疑惑:慕雲錦,你時而體貼,時而溫柔,時而殘忍,時而霸道,我到底該如何看待你,到底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你?是真的像奶奶說的那樣,因爲你曾經受過傷,所以纔會這樣正反的兩面嗎?如果真的如奶奶所說,我又該拿你怎麼辦,真的要接受奶奶的拜託嗎?如果真的接受,那麼,那份結婚協議書又算是怎麼回事兒?
思及此,她突然凝眉說道:“對了,慕雲錦,那份結婚協議書你藏哪兒了?”
他手裡的動作一頓,“你現在就要?做什麼?”
心裡突然一凜。難道,她還在生氣,還想着要和他離婚嗎?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當然是把它收起來,不是你說各人手持一份嘛!”
慕雲錦的腦子當機了足足五秒,這才明白過來,她的言下之意,是暫且原諒了他,不打算離婚了。
他一下子就抱住了她,臉上浮現出慣常那副妖孽的笑顏,立刻就原形畢露了,“老婆,果然還是你通情達理!”
話落,趁機就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蘇繡本來是想躲開的,但頸脖上還帶着頸託,就只能承受着了。
慕雲錦也只是吻,並沒有別的舉動,蘇繡覺得熟悉的薄荷香味帶着夏日般清新的氣息將她整個人淹沒……
末了,在她耳邊輕輕說:“謝謝你,蘇繡,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她憤恨於他的強吻,卻又因爲他的一句謝謝而愣神,臉上禁不住起了一層紅暈,“我話先說在前頭哦,我還沒原諒你呢,而且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你要是再這樣,我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笑,將她放開,不忘在她臉頰再度一吻,“遵命,老婆!”
正想罵罵他的得寸進尺,蘇繡的手機響了。接過電話,那頭便傳來趙雯雯熟悉的高音喇叭:“蘇繡,你怎麼又請假了?”
“雯雯?”蘇繡愣了一秒,哀怨地道,“我脖子扭到了。”
那頭趙雯雯咂了咂嘴,開始發牢騷:“你是脖子扭到了呢,還是被你家老公整成了大出血啊?我跟你說,你悠着點兒啊,別跟你們家那位整天上演激情戲碼,有空還是幫我介紹一個金龜婿啊。”
“誰大出血啊!趙雯雯,你這妞咋這麼色情呢?!”還別說,真被弄出了大出血,蘇繡的嘴有點兒犯抽,臉也紅透了,心想這趙雯雯口無遮攔的個性真是沒救了。
這頭慕雲錦見她拿着電話說了半天,隱約聽見她說什麼“大出血”,還有“色情”什麼的,就忍不住好奇黏了過來,從身後把她的雙臂圈得緊緊的。
並且還惡意地磨蹭着她,一縷邪笑爬上了他的眼角,腿間的某物更是準確無誤地抵着她的某處,故意曖昧地道:“親愛的,你在跟誰說話呢,我好像聽見你在說什麼色情的事?不是吧,這麼快你又想了?”
蘇繡全身炸開了毛,下一秒,就聽見趙雯雯在電話那頭激動地尖叫:“沒搞錯吧,蘇繡?你們昨晚上還沒折騰夠,白天還來?哇噻,看來慕總戰鬥力不是一般的強……”
“趙雯雯!”蘇繡怒了,同時猛地拍掉身後慕雲錦的毛毛手,“你再廢話我就掛電話!”
“好啦好啦,我沒什麼事兒,就是打電話來關心關心你。”
蘇繡呲之以鼻,“我看你根本就是八卦毛病犯了吧?”
兩個人電話裡寒暄了小半會兒,最後趙雯雯才說到了重點:“今天校長又催了,去支邊的事兒問你考慮好沒有。”
“呃,這個……我再考慮看看。”她支吾了一下,掛了電話。
說實話,才摔傷的那會兒,她真是恨不得馬上就答應了去支邊的事兒,想着正好可以藉由這事兒離開慕雲錦的身邊,好讓彼此都冷靜冷靜。
可是,今早奶奶來過之後,她又猶豫了。她得好好想一想,她和慕雲錦之間到底該怎麼辦。
慕雲錦看見她突然沉默下來,有些迷惑:“怎麼了,學校出了什麼棘手的事兒嗎?”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
“真的?”他蹙眉,扳過她的身子,審視她的一張俏臉,“有事兒的話千萬別不好意思說,我會幫你處理妥當的。”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所以她纔不願意告訴他。爲什麼他總是這麼自以爲是,總以爲凡事都在他運籌帷幄之中,爲什麼他從不問問她的意思?
思及此,她正色道:“學校的事兒你別過問,更不許插手,我不想被人說三道四,也不想讓人誤以爲我有什麼裙帶關係。”
慕雲錦聽她話裡有氣,側首看了看她的表情,展齒一笑:“我也就說說而已,你要是真不想我幫忙,我不幫就是了。不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說。”
蘇繡不屑地挑眉,“我估計那種機會非常渺小。說實話我也不指望你幫我什麼忙,你只要不扯我的後腿就行。你自己算算,因爲你,我這一週裡請了多少次假了?”
他不以爲意地聳肩,動作帥氣優美,“你就當是因公負傷,放了一次長假好了,正好在家休息休息唄。”
“敢情你這意思,我還得好好感謝感謝你咯?”她即刻吐槽。
“可不是嘛。”
……
兩個人鬥着嘴,彼此間難得的和諧,儼然忘掉了之前發生的不愉快。到了晚上,兩個人又因爲一件事而爭吵起來。
準確地說,不算是爭吵。慕雲錦再一次請求和蘇繡同牀共眠,而蘇繡不肯,她的理由很簡單,這不符合結婚協議的規定。
於是慕雲錦給她列出若干條理由——
“蘇繡,你知不知道你的睡相其實有點差,你現在頸脖扭傷,不方便蓋被子,有我在旁邊照顧你,你省事兒。”
其實慕雲錦的話很含蓄,蘇繡的睡相豈止是“有點兒差”,根本就是很差纔對。雖然和她同牀共枕的時間並不多,可已足夠了解她的睡癖了。
被人吐了槽,蘇繡顯然很冒火,一雙豆大的眼睛瞪他,“既然我睡相有點兒差,那就更不敢和慕總同牀共枕了,免得叨擾您的清夢!”
慕雲錦忍俊不止,“你放心,只是同屋,不是同牀,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再說你脖子也扭了,經期也還沒過吧,我慕雲錦還不至於飢渴到那種程度,讓你負傷帶血,衝鋒陷陣。”
“……”蘇繡的嘴忍不住抽了抽,下一秒,就隨手拿了個抱枕給他甩過去,被慕雲錦接了個正着。
其實,她很想去問一問黃阿姨,爲什麼客房裡的牀沒了。可她轉念,要真去問,黃阿姨豈不是要起疑?
而事實上,黃阿姨確實起疑了。
尤其是當她看見慕雲錦無奈地抱着一牀被子從主臥室裡出來,又孤零零一個人去了書房的時候,心裡更迷惑了。
再三思忖,她還是敲響了主臥室的門。
看見門口是黃阿姨的時候,蘇繡明顯一怔,“黃阿姨,你有事兒找我吧?是不是有啥需要我幫忙的?”
“不是,太太,我是想問……”話到了嘴邊,又頓住。黃阿姨真是覺得有點兒難以啓齒,可不說吧,這心裡邊又憋得慌。
蘇繡的胃口簡直被她吊足了,蹙眉問:“黃阿姨,你到底有什麼事兒啊,就直說吧,別支支吾吾了。”
“那個……太太,恕我冒昧,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行,你問吧。”蘇繡倒是豪爽。
“太太,你是不是還和先生生着氣呢?”
“生氣?”蘇繡一下子懵了,這麼明顯啊?連黃阿姨都看出來了,蘇繡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兒僵,清了清說,“沒有啊,黃阿姨,你想多了。”
“那您爲什麼要和先生分房睡?”黃阿姨一臉迷惑,“是因爲那天先生害您摔下了樓,所以太太在生他的氣,對不對?”
“呃……這個啊,我……”蘇繡簡直汗顏啊,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倒是慕雲錦圓了場。他的睡袍落在主臥室裡沒拿,折回臥室裡去取時,正好聽見了黃阿姨的一番話。
他適時回答,“黃阿姨,跟那件事沒關係,是繡兒這兩天人不舒服,肚子痛,脖子也痛,我擔心自己睡相不好,影響她的睡眠,才搬去書房的。”
黃阿姨幡然大悟,嘴型變成誇張的圓形,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擔心你們吵架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先生和太太要是真吵架了,也請你們兩位不要因此分房睡哦,這夫妻生活啊都這樣,所謂牀頭吵牀尾合,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因爲吵架了就分房睡,那就不可取了,再說你們倆也是新婚,新婚就該甜甜蜜蜜嘛。”
黃阿姨雖然是個傭人,可她的地位在這別墅裡卻是極高的,一來是因爲她曾經伺候過慕雲錦的媽媽,二來她是看着慕雲錦長大的,對慕雲錦而言,她已不是傭人或保姆了,而是作爲長輩並且和他一樣有着對媽媽共同記憶的存在。
她的一番話,聽似簡簡單單卻別有深意,蘇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見狀,慕雲錦撩脣邪笑,趁此機會說道:“黃阿姨說得很有道理,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書房睡了。”
話落,趁着蘇繡還沒反應過來,就把被子抱回了主臥室,還早早就爬上了牀躺着。那姿勢,儼然就是討回了自己地盤的架勢,得瑟極了。
蘇繡啞口無言。當着黃阿姨的面,她只能瞪着一雙大眼,卻無法反駁。
等到黃阿姨離開後,蘇繡將門關上,僵着脖子回頭瞪他。
他展齒一笑:“你就別瞪了,小心把你的兩顆眼珠子都瞪出來。其實跟我睡一張牀,真沒你什麼虧的。你想啊,就你那睡相,踢了被子還有個人給你蓋上,要是你半夜三更口渴了,還有個人給你遞口水喝,多好啊。”
還別說,他說的真在理。其實蘇繡自己也知道自己睡相差,她只是嘴硬,不肯承認罷了,以前那會兒大姐還在世的時候,她晚上睡覺踢了被子,大姐還能順便幫她蓋蓋被子,後來大姐走了,她就時常因爲晚上踢被子而着涼。
再後來,她之所以睡眠差,也是因爲習慣了半夜裡起牀去看看蘇墨和寧子睡得怎麼樣,也順道幫他們蓋蓋被子……
如今,要是真有個人替自己蓋被子,也是件不錯的事。
慕雲錦見她依然躊躇,側首看向另一邊,說道:“你瞧瞧,這張牀這麼大,別說我們兩個,就是睡三四個大男人也是沒問題的。不過,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那我就去睡那張躺椅好了。”
聞言,她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那張奢華無比的貴妃椅正好可以躺下一個人,而且那上面本就鋪着軟軟的坐墊,睡一個晚上也是可以的。
可是,那樣做,她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睡主臥室的躺椅,跟睡書房的沙發,有什麼區別?始終是不如睡牀那麼舒坦吧。
回頭看了看那張足足有二米二寬的大牀,心裡盤算着到底是讓他睡牀,還是睡躺椅。
其實這兩天慕雲錦爲了照顧她,也沒怎麼睡好。他已經連續睡了三個晚上的沙發了,要是今天還讓他睡躺椅,是不是太過分了?而且,總不能長期讓他睡沙發啊,到底該怎麼辦纔好呢?要不,先讓他暫時睡一晚上牀吧?想來他應該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畢竟她脖子痛,經期也還沒過,他應該不會禽獸到那種程度吧。
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那個……你今晚就睡牀吧。”
呃!是誰在說話?一定不是她!話落,蘇繡就懊惱極了。
就連慕雲錦也愣了一秒。他沒有聽錯吧?她說,同意讓他睡牀了?她知不知道那樣意味着什麼?
慕雲錦的身子忽地有些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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