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爵的腦袋枕在腿上,一寸一寸地壓下去,很重很重。秦吾調整了一點坐姿,把自己的腿放平,讓睡着的人可以枕的更加舒服一點。
顧少廷站在牀邊,他手裡拿着水杯,伸手將水杯的邊緣就着大哥的嘴脣,慢慢的傾倒下來——
突然,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響鈴,顧少廷趕緊拿出來看來電顯示,當他看見顯示欄上的名字,立刻向秦吾晃了晃手機,沒等秦吾回答,他就把水杯塞到秦吾手裡,出去房間接電話。
這電話是秦媛打來了,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主動給顧少廷打電話,他自然激動。
秦吾聽見房門開了又合上,手裡的杯子微微晃動,裡面的溫水撞在杯壁上,灑了幾滴在她手背上。秦吾垂眸,看着手裡的玻璃杯,掌心是溫水的溫熱,溢滿整個毛細血管。
清眸微轉,轉到顧西爵的臉上,他乾燥起皮的薄脣佔據了秦吾整個視線。她不自覺的伸手,嫩白的指腹在顧西爵的薄脣上一陣摩挲,因爲起皮連脣線都格外突兀。
是不是因爲吃了安眠藥,藥物發揮了功效,所以纔會吸走他身體裡的水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沒有精神?劉醫生的話一遍一遍的迴盪在她的耳邊,那些安眠藥過量導致的後果讓她越想越覺得心慌。
手指從他的薄脣上撤離,轉而握起他的下巴,讓他的臉高高擡起。秦吾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控制着顧西爵的下巴,隨着她的動作,水杯慢慢的靠近他的嘴脣。杯壁與薄脣相抵時,她將水杯的角度微微傾斜,溫水從杯子的邊緣滲進薄脣裡。
“咳咳……”突然,躺在腿上的男人大聲咳嗽,連帶着他這個人往上弓起。秦吾完全沒防備,她還來不及收回手裡的杯子,杯子就已經受到顧西爵胸口的碰撞,差點從她的手裡脫落。
幸好她即使握住,纔不至於讓玻璃杯滑出掌心,落到地上。
男人咳嗽了一陣之後,又重重的摔了回去,摔到秦吾的腿上。他繼續睡着着,除了喉嚨有些唏噓並沒有別的異樣,好像剛纔那個咳嗽的人不是他一樣。
秦吾驚魂未定,直到顧西爵躺在自己腿上好一會兒後她才反應過來。她轉頭看了看手裡的玻璃杯,原本滿滿的一杯水現在只剩下小半杯。杯子裡的水太少,靠傾倒角度來倒進顧西爵的嘴裡恐怕是不可能了。
那要怎麼辦?他如果再不喝水的話,恐怕睡一夜醒過來,連喉嚨都會幹的燒起來。
秦吾苦思冥想,怎麼都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她按照剛纔喂水的方法又試了一遍,可是因爲杯中的水太少,即使傾倒的角度放到最大,都沒辦法讓水流進顧西爵的嘴裡。如果要將水倒進他嘴裡,那麼杯子的角度必然要達成一百八十度的樣子,可這樣的話,沒等溫水進入顧西爵的嘴裡,就會全部倒進他的脖子裡。
她突然靈機一動,拿着水杯放到自己嘴邊喝了一口,隨即她整個上半身彎下來,自己的嘴脣就着顧西爵的脣瓣,印了上去。
秦吾儲藏在小嘴裡的溫水,用自己的舌尖一點一點慢慢的遞送進男人的薄脣裡。她太過緊張,節奏控制的不好,許多水都從顧西爵的脣角溢出來,順着他的臉往下滴在她腿上,一片溼涼。
秦吾將水杯裡剩餘的水用這個辦法相繼送進顧西爵的嘴裡,脣齒相依時,她大腦裡的理智一寸寸的喪失。
秦吾,你還是喜歡顧西爵的,對嗎?你還是忘不了他,對嗎?縱使你爲了仇恨百般的逃避他,百般的想要報復他,可是當他真的受傷難過的時候,你會比他更加難受,對嗎?
“我該怎麼辦?”秦吾離開顧西爵的脣,她望着懷裡的人,這張俊臉始終是她魂牽夢繞的,不管過去多少年,再也沒有人會想顧西爵一樣,在自己的心坎裡留下這麼深的印記了。
她想愛他,想陪在他身邊與他長相廝守,可是她不能。是的,她不能。
她無法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無法放開顧西爵對自己的欺騙和傷害,無法原諒他吞併了秦氏氣死了父親。
她不能和顧西爵在一起,她不能……
“媛媛打電話來問你的近況,秦吾你要不要和你姐姐說話?”顧少廷接到秦媛的電話無比興奮,以致於他推門進來詢問秦吾的時候,臉上還掛滿了笑容。
顧少廷看見牀上的秦吾,她眼眶發紅,眼角溼潤,於是他立刻對着電話另一頭的人說,“小吾在洗手間,等她出來,讓她給你回電話。”
等秦媛嗯了一聲之後,顧少廷把電話掛了。他從門口走進來,在牀頭櫃上抽了兩張紙巾,遞到秦吾面前。
“小吾,你別怪我多嘴。大哥對你的心意再清楚不過了,你又何必這樣折磨他,折磨你自己呢?”顧少廷是局外人,所以能夠很清楚的看明白秦吾和顧西爵之間的感情。
當局者迷,他們兩個人都太過倔強,即使再喜歡再難受,都不肯放下警惕,說一些好話來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可是感情越是這樣就越經受不起折騰,連他一個局外人都怕他們錯過了彼此。
秦吾擡手,擦去眼角的溼潤,她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然後將顧西爵的腦袋從自己的腿上移開,移到枕頭上。她從牀上下來,坐在牀沿上穿了鞋子,緩緩地起身。
“我和顧西爵已經不可能了。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所做的事情。”說完,秦吾擡腳離開房間,她再沒有轉頭,沒有再看牀上的男人一眼。
顧少廷望着秦吾離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他替大哥蓋好被子,熄了房間的燈,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少廷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他的手按在門把上,剛要推門進去卻聽見門內傳來的抽泣聲,於是他收回手,轉身去了樓下。
這個時候,秦吾需要不是勸解,而是發泄,還是讓她好好的哭一場。她是個聰明的姑娘,一定可以想明白自己需要什麼,喜歡什麼,她一定會在百轉千回的挫折裡做出最好的決定。
三樓房間裡,秦吾整個人都靠在房門上,後背抵着門板,微涼的觸感傳進身體裡。她哭了,泣不成聲,這一回她沒有像以前一樣拼命地剋制自己,她哭出了聲音,哭的很大聲。
她知道,這層樓上除了顧西爵,沒有別人了。而他已經深深地睡去,即使她哭的山崩地裂都不能講他叫醒。所以她放心的哭,聲音再大也不怕。
秦吾一邊哭,一邊回想,三年來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腦海裡放映了一遍。那些甜蜜的片段就像毒藥一樣,淬了滿滿的毒汁在她的心口裡咆哮,讓她深陷其中又無法自拔。
爲什麼?
老天爺爲什麼要這麼的對她?爲什麼給了她的幸福的同時,連絕望都一併給了她呢?
三年前,如果顧西爵真的是因爲喜歡才靠近她,因爲愛才娶她,那該多好啊!可是如今,無數的現實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顧西爵的喜歡是假的,他的愛慕是假的,連他對自己的百般柔情都是假的。他做這一切,不過是爲了得到她手裡的股份,繼而吞併秦氏集團罷了。
他爲了能登上顧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真是煞費苦心啊!
可是顧西爵,你既然是爲了秦氏的股份靠近我,那麼在你達成目的之後,你爲什麼還要對我百般糾纏?
秦吾想起顧西爵,想起三年後自己從美國回來,與顧西爵在穆家家宴上碰到時的場景。那時,他不顧別人的目光將她強行鎖在洗手間裡質問她,質問她還認不認識自己?
呵呵——
如果不是失去記憶,又怎麼會不認識呢?秦吾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顧西爵爲什麼還要與自己糾纏,難道她的身上還有他看中的東西嗎?
她現在是一個沒落家族的小姐,沒錢沒勢,全身上下只有一套不足百平米的公寓。而他堂堂的顧家大少爺,又怎麼會看得上那間公寓呢?
自己是身上沒有顧西爵能看上的東西,那他是爲什麼?
秦吾站的累了,她順着身後的房門蹲坐下來,整個人仰靠着。今天她流了太多的眼淚,左臉上的傷口正隱隱作痛。她擡手擦乾臉上的溼潤,靠在房門上,思緒萬千。
她想不明白顧西爵對自己的態度是爲了什麼?想不明白自己身上還有什麼能讓顧西爵看得上眼?想不明白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硬着心腸,對他的苦痛和難受可以眼睛眨都不眨的去觀望。
她想做一個局外人,不參與顧西爵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喂水這樣的小事,她都不願意去參與。可是顯然,她高估了自己,她的內心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冷眼旁觀他的傷痛的地步。
秦吾,你這樣的心軟,註定會在這場角逐裡失敗,你知道嗎?那時,你真的可以爲了顧西爵將自己的靈魂低到塵埃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