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整天的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最後得到的結果讓她感到啼笑皆非,她愛他,她還愛着那個人,哪怕在看了那樣的視頻後,她發現自己還是深深的愛着他,她想證明給他看,她爲了他不但可以去偷錢,還可以去坐牢。
厚重的鐵門在她身後關上的時候傳來吱呀一聲響,那聲音在空曠的室內發出的空寂聲音像女人淒厲的喊叫,暮晚不自覺的捏緊了褲縫。
“走吧。”一個穿着制服的矮胖女人拿着警棍指了指前面。
暮晚被帶到一個門前停下,那人把門打開後指了指最裡邊的一個上鋪,“以後你就睡那裡。”
暮晚畏畏縮縮的探頭往裡望了一眼,像個大學宿舍一樣,但肯定沒有大學宿舍環境那麼好,裡面有六個架子牀,這麼一小間屋子得住十二個人這是暮晚得到的第一個訊息。
“把東西放好,然後跟我來。”那人又說了一句,然後看着她,暮晚只得走了進去,牀鋪什麼的都收拾得很乾淨妥帖,暮晚將手裡的文件袋塞到自己牀號的被子裡。
直到被帶到一個像教室的地方,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那人把她帶進來後就走了。後來暮晚才知道,這就是所謂改造教育,而她現在,正在接受改造。
下午暮晚被帶進一個空曠的車間一樣的地方,她進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看她,那些人同她穿着一樣的衣服,臉上卻都面無表情,手上動作卻沒停,彷彿根本不關心又來了新人似的,又或許,她們只是對這樣的事見怪不怪了。
暮晚被帶到一臺縫紉機面前,那人跟一個穿着犯人服的女人交待了兩句後就走了,暮晚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
那女人領着她坐到了後面一臺縫紉機上,不怎麼耐煩的告訴她應該怎麼操作,然後丟了兩塊布給她,讓她用縫紉機織成一條一條的線。
監獄的食堂很大,但卻很安靜,飯桌正對面有四個特別大的液晶電視,那是用來看新聞的,這會兒正播着本地新聞。
暮晚有一搭沒搭的往嘴裡塞着飯,無意間聽到一則報道的時候手上的勺子咣噹掉了下來,在鐵板制的飯桌上彈了兩下後掉到了地板磚上,一陣丁玲噹啷響,引來周圍數雙眼睛的關注,而她卻不爲所。
電視屏幕上一個妝容得體長髮披肩的記者正拿着個話筒笑盈盈的採訪着旁邊的兩個人,“顧氏實業新任掌舵人的身份一直是個迷,顧先生是因爲什麼原因突然願意走向銀幕的呢?”
暮晚不可置信的捂了捂嘴,驚訝的瞪着電視屏幕里正對着話筒微笑說話的男人,他的老公,一個因爲籌不到兩百萬而要關門大吉的小公司的合夥人,在她入獄第一天,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桐市最大企業的掌舵人?
是她耳朵有問題,還是電視打開的方式不對?
“嘉穎是個公衆人物,不管我藏得多好,總有記者會因爲好奇她的未婚夫而採取一些措施,”電視上的男人笑了笑,一慣的謙和有禮,“等着有人偷拍還不如自己大方點。”
“這麼說來,兩位是好事將近嘍?”主持人甜美的聲音再次響起。
被顧淮南摟在肩膀的女人側了側頭,暮晚這纔看清了她的樣子,娛樂圈當紅女星徐嘉穎,她跟顧淮南曾經是大學同學,暮晚曾經無意中翻他的同學記錄冊的時候看到過照片。
徐嘉穎笑了笑轉過臉對着攝影機微笑,然後右手無意思的撩了下垂在額角的頭髮,一顆閃亮的鑽戒瞬間被女主持的慧眼發現,徐嘉穎難掩嬌羞之色,笑道:“我們準備先訂婚,也算是先爲我們長達三年的愛情長跑畫一個圓滿的句號吧。”
原來,他們……
電視機裡響起主持人甜美的祝福聲,暮晚卻一個字也沒有聽下去,她瞪着屏幕,霧氣充斥着整個眼框讓她覺得酸澀難耐,豆大的淚珠從下巴滴落到飯碗裡。原來他急不可耐的要跟她離婚爲的就是這個,三年,既然都相愛三年了,爲什麼還要來跟她結婚?現在爲什麼又要離婚後去娶另一個女人?
原來他還是顧氏實業的總裁,多麼高貴的身份啊,區區兩百萬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吧,她還眼巴巴的跑去挪用公款甚至落到現在這步田地,而他卻擁着美人宣佈婚訊。
她想起那封一直沒勇氣打開的離婚協議,多麼諷刺,她還天真的以爲這只是裴欽爲了那筆錢跟她開的玩笑,看到視頻後還可笑的覺得那不過是他酒後失言。
這一切都像個巨大的密不透風的大網,壓得她幾近窒息。
得到可以回寢室休息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爲要按秩序排着隊走,她巴不得自己長了雙翅膀。終於到房號門口的時候,她幾乎有些脫力的扒在門框上,她急切的想看看那封離婚協議,她還留有一絲幻想。
有人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她一個不穩額頭在門框上撞了一下,有些重,撞得她登時就眯了眯眼,是一個體格略狀的胖女人,個子也比她高,那女人眼睛特別小,眯縫着眼看她的時候給暮晚一種她根本就沒睜眼的錯覺。
“新來的吧?這麼沒規矩,”胖女人昂着頭略有些居高臨下的意思,看她的表情卻帶着笑,只是那笑看着讓人有些不舒服,“誰給你的膽子走在我前面的?”
暮晚一隻手揉着被撞的額頭睜開另一隻眼看她,剛準備道歉那人就擡腳向她踹來,她毫無防備的被當場踹倒在上,頭在旁邊的牀架子上撞了一下耳朵嗡嗡直響,她瞪大眼驚恐的看着這個女人,她從小到大都很少與人發生口角更別說打架了,所以被這人踹到地上的時候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都忘了喊疼。
那人踢完她後在她身旁吐了口唾沫就回到自己牀上躺下了,暮晚扶着牀架子站起來,這才覺得腰腹有些隱隱的疼,不過還能忍受。這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麼人都有,她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人,吃了這樣的悶虧也只好咬牙忍了。
她拉開被子從裡面抽出那個密封袋,將印有離婚協議字樣的文件拿了出來,深吸一口氣後正準備翻開,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文件刷就落到了那人手上。
暮晚擡眼看去,是一個黑瘦的女人,頭髮很短,跟個男人似的,暮晚有些急了,伸手去搶,“你還給我。”
那女人彷彿覺得好玩兒似的大聲唸了出來,“離婚協議,嘖嘖嘖。”念罷就往對面那人身上扔去,“喂,你們見過這玩意兒沒?”
對面的女人接過去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正準備翻開,暮晚忙小跑過去伸手去搶,那女人笑了笑揚手就是一仍,暮晚跳起來想去抓,只抓了個空。
那文件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後正好打在推門進來的那人臉,原本笑鬧的女人們猛然都收了聲,暮晚往前走了兩步想彎腰去撿,沒想到那人卻先她一步撿了起來,暮晚這纔看清這個女人正是下午教她用縫紉機的那個女人。
女人臉上滿是怒容,眼神有些凌厲的掃在每個人臉上,暮晚這才發現這人其實長得很美,標準的小瓜子臉,一對狐狸眼,眉心還有一顆痣,鼻樑挺俏嘴巴嬌小卻很紅豔。
“誰扔的?”
聲音很冷,暮晚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她還是頭一回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能這麼冷。
屋裡沒有人說話,連點頭搖頭都沒有。
“我再問一遍,誰扔的?”
這話剛說完,仍東西的那女人就一指暮晚,“她,她扔的,東西也是她的。”
“不是我……”暮晚忙擺手,“我……”
那個女人翻過文件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細微的變化,隨後被冷漠所替,“你的?”她朝暮晚揚了揚手裡的東西,問道。
“是……”暮晚點了點頭,“是我的,但不是我仍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把東西朝他仍了過來,冷冷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每天過得跟行屍走肉似的特別的幸福?張麗,你沒離過婚吧?”她偏過頭朝一個女人說道,“可你老公在外面養那麼多小三小四小五的你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別?陳英,你也沒離過婚是吧,喊了你八年乾媽的兒子一年前才查出是你老公跟人在外面生的你是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啊?其她人我也就不一一說了吧,還是那句話,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呢。”
暮晚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面容冷漠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太耐煩又不怎麼上心的人,會說出這麼一席話來,而且還是爲她出頭。
她後來才知道,這個叫樂寧的女人,幾乎影響了她今後的生活。
晚上睡覺不準關燈,明晃晃的燈光反射在白森森的牆壁上照着眼前跟開光似的,暮晚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最後偷偷從枕頭底下摸出那份離婚協議。
燈光的亮度配合着紙張的炫白顯得黑色的字猶爲突出,特別是那幾筆龍飛鳳舞的簽名,顧淮南,這三個字不管是下筆時的力道還是收筆時那習慣性的彎勾都讓暮晚覺得異常熟悉,而現在,她寧願自己沒有那樣通透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