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來給鄧溯轉學的是鄧夫人的那個助理平姐。
“平姐,阿溯呢,阿溯呢……爲什麼突然要給他轉學?爲什麼呀?”
秦芳薇衝進去時,看到平姐正要離開,二話沒說,撲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那行爲,顯得極爲的失態。
那一刻,她發現自己說的話,語氣是那麼的驚亂。
是的,她太驚太亂了,這事來得真的是太突然了。
可平姐望向她的眼神卻無比平靜:“喲,原來是秦小姐啊,是啊,鄧少轉學了,他會去香港讀完高三,而後去美國念哈佛——你是知道的,鄧少是鄧家唯一的繼承人,鄧太自然得爲他的人生作最好的規劃……”
是,鄧家財大氣粗,這樣的規劃對於鄧溯而言,無疑是最好的,可是之前,她怎麼就從沒聽鄧溯提起過呀?
失盡血色的漂亮臉蛋上流露出了不信,因爲,鄧溯之前才和她說過的,要和她一起考清華,讀他們喜歡的專業,去實現爲天下人建家造園的夢想,將世上的建築藝術融爲己有,設計出別具一格的作品來,那是他們發展的方向。
可現在,他突然要偏離這個方向,她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能不急嗎?
“阿溯呢?他現在人在哪?爲什麼他的手機關機了?怎麼打也打不通?”
這件事太不對勁。
她逼着自己冷靜下來,無比急切的問道。
“不清楚,這是鄧少自己的事,我只是鄧太的助理,不是鄧少的。對不起,實在沒辦法爲你解惑。如有疑惑,你可以給鄧太打電話。我還有事,得走了。秦小姐,請放開我。”
平姐盯着那雙揪着她衣袖不放的手,友好卻又顯疏離的請求着。
秦牧也在辦公室,見狀過來把芳薇拉了過來,低低說道:“我和鄧夫人通過電話了,等一下陪你去見她。平姐還有事,你讓她走!”
聞言,秦芳薇這才鬆了手,轉頭,整個人有點脫虛的問:“真的,鄧夫人約我見面?”
眼底頓時冒出了希翼之光。
“嗯!”
秦牧點頭。
“幾點?”
“下午一點。我本想等你下課再來和你說的。”
“鄧夫人有說什麼嗎?”
“沒有。”
秦牧回答,心情卻無比的不好受。
因爲鄧太的反應很冷淡,不似往日那邊熱絡了。
“去聽課吧!”他拍拍女兒的手:“爸也要去給五班上課了。”
父女倆一先一後離開了辦公室。
在辦公的張老師目睹了整個過程,最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和自己對桌的江老師說道:
“這很明顯的事嘛!鄧家看不上小秦。鄧家的家底那麼厚,鄧夫人又是那麼攻於算計的人,當然是想給小鄧另找一個登對的媳婦。那份登對,得在財力上和背景上棋鼓相當。很顯然,老秦家不夠格。所以,這一次的事一發生,鄧夫人就採取了行動。不管鄧溯再怎麼看重小秦,都沒用,誰讓他有那麼一個強勢的母親,估摸着怕是被軟禁了。”
說完直搖頭。
“不會吧,小秦和鄧夫人聽說親如母女的……”
江老師嘀咕了一句。
“以前可能親如母女,現在肯定是勢若仇敵。瞧瞧這兩個孩子,都私下訂婚了,鄧家那位這是坐不住了,纔有了行勸。”
張老師推了推眼鏡:
“說真的,秦家配鄧家,是有點高攀了。老秦再怎麼厲害,也就是一個教書匠。小秦是聰明,但成績這種東西,只有在學校裡考試的時候管用,將來如何,還真不一定。小秦是潛力股,但再有潛力,也比不過和鄧家相匹配的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啊……人家要嫁進鄧家,帶進去的可是不僅是人,還有財,更有潛在的看不到的人脈關係……這纔是最最重要的,你們說是不是?”
幾個老師都和老秦一家熟,在那裡搖頭輕輕議論着,惋惜着。
門外,去而折回,想拿自己備課本子的秦牧,靠在那裡,捏了捏眉心,心情無比沉重……
*
一個上午,秦芳薇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午飯後,秦牧帶着秦芳薇請假出了校園,叫了車往約定的地方走去,來到了一處名叫金玉樓的私人會館。
在門口,父女倆遇上了陸瑤,那個離棄他們父女,另嫁了豪門爲貴婦的女人,也在這裡。
“你怎麼也來了?”
秦牧擰眉看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前妻。
“是鄧夫人找我來的。”
這讓秦芳薇困惑極了,不知道鄧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你是鄧夫人請來的,那就一起進去吧!”
秦牧領頭往前進。
陸瑤看着秦芳薇沒理她一下,不覺輕輕一嘆:“薇薇,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秦芳薇哪有心情理她,緊跟着父親,不想和這個曾經無視她的央求,非要離婚而去的女人有任何牽扯。
包廂裡,鄧夫人張愛旖一身幹練優雅的裙裝,彰顯着成功女性的漂亮和高貴,眼神顯得那麼的高高在上,不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目光,是那麼的讓人覺得陌生。
秦芳薇已經很久沒見過鄧夫人,這近一年多的時間裡,她們疏遠了。以至於曾經那個顯得無比可親的長輩,如今看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鄧家是富貴之家,這秦芳薇老早就知道了,雖然在學校,每個孩子都穿了校服,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說,鄧溯穿的鞋全是名牌;校服裡面的毛衣襯衣,全是名牌;手上戴的表,也是名牌……以前鄧夫人每次給她捎帶來的禮物,都價格菲然……
而秦家,秦牧的工資再高,也就是一個教師,他教養女兒,富養的是精神,家裡最多的財富是,書櫃上羅列了各種書籍。說她讀書破萬卷,那真的是一點也不爲過。
但十七八歲的小大人,他們相愛,講的是情趣,求的是心靈上的契合,他們從不作物質上的考慮。如果二十七八歲的男女在一起,他們就該考慮對方的存款問題,車子和房子問題,婚前需不需要財產公證等等各種涉及彼此利益的問題……
所以說,年經越小,感情越是純萃,因爲心是簡單的心,喜歡是純淨的喜歡——這大約就是初戀最珍貴的地方吧!
以前,她從不覺得自己和鄧溯有差距,現在,看到了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鄧夫人,她忽感受到了一種富貴人家和普通人家的巨大差異。
這種差異一直存在,只是以前,被她盲目的忽視了。
“坐。想喝什麼,自己點。”
鄧夫人淡淡示意了一下。
秦牧拉着秦芳薇坐到了鄧夫人的正對面,而陸瑤則坐在邊上那個位置。
“鄧夫人,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得您召見,真是我的三生之幸。”
這話是陸瑤說的。
秦芳薇聞之不覺大皺其眉:陸瑤嫁的也是個有錢人,可一來到鄧夫人面前,一句話就自矮了三分。
也是,一個土豪,而另一個則是真正的富豪人家的掌權人。
可這種諂媚色的語氣,卻是最最讓她覺是不舒服的。
“卓太太,請你來呢,是想告訴你,卓氏和鄧氏的合同,基本上可成,回頭你們將你們的計劃書略作修改,我們再正式見個面就可以簽約。至於要如何修改,回頭你和我助理談一談。
“這麼說吧,這件事之所以會玉成,全是因爲我兒子在他父親面前說了好話。我們家鄧先生寵着兒子,就同意了。
“不過,這樣的事,還請卓太太以後別再去麻煩我兒子。那孩子單純,臉皮薄,請還你別再爲難他……”
明明人家說話時語氣一點也不重,但是,秦芳薇卻覺得那個直直盯着自己的鄧夫人這是在憑空扇她耳光:好像早已認定是她秦芳薇在鄧溯耳邊吹了風,幫着她的母親得到了那樣一份合同。
一股無名怒火,噌噌噌就冒了上來,她無比狼狽的瞪向自己的母親陸瑤:
“你找過鄧溯?”
她恨得直咬牙。
“只是無意間遇上鄧鄧和鄧先生一起吃飯,我就和他們聊了幾句。”
陸瑤見她雙眼噴火,畫得精緻的眉皺了皺。
鄧夫人卻冷笑了一聲,一雙犀利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盯着秦芳薇,不由她們再多說什麼,就落下了幾句奚落的話:
“不管是不是巧遇,我兒已經幫你爭取到了你們該得的利益。
“今天我來見你們,只是想告知一下,薇薇,你是個好姑娘,又聰明,又能幹,是個好苗子,好好培養,將來一定可以成氣候;但是,你不合適我們鄧家,也不合適我們鄧鄧。
“我不希望我們家鄧鄧因爲一時的不成熟,而被你拖累一輩子。所以,我決定給他另一種人生。
“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還請你高擡貴手,從此以後,請不要再聯繫他,也不要再糾纏他。
“他的人生,是一片任由他放飛的廣闊天空,而你只會拉低他的品味,拖他的後腿,將他塑造成像你們這樣平庸的普通人。
“這是我不允許見到的事。我的兒子,註定會成爲這個時代的弄潮兒。
“而你,不能幫到他。
“爲了他的前程着想,還請你放了他。
“你再如何出色,和我們家還是相差太遠。
“這些話,我說的直白了,如果傷到你,我很抱歉,但這是大實話,不摻任何假,只希望可以給你當頭一棒,徹底認清楚自己的社會地位,彆強求不屬於你的生活,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秦芳薇是知道的,鄧夫人是個厲害的女人,她可以代表鄧氏拿下別人拿不下的合作方案;她能在男人的世界上立有一席之地;她是強大的,可她在她面前一直是溫柔的,現在,看着她用她尖利的語言來攻擊她時,她的心頓時碎成渣渣。
“這是您的想法,而不是阿溯的意思對嗎?”
她無比冷靜的抓着這個要害問着,目光不服氣的對峙着。
“這重要嗎?”
鄧夫人淡淡反問。
“當然重要。您不是阿溯,您在走您自己的路,阿溯也該走自己想走的人生,而不是被逼着迫着違備自己的意志生活在您的安排當中……”
她大聲叫了過去,勇敢的爲自己,爲鄧溯的命運,和這個女人叫板着。
曾經有多喜歡這個女人,現在就對她有多失望。
原以爲這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女人——好吧,她是與衆不同的,能成爲如此女強人,自然不同尋常。可是這個觀念,是不是也太古板太專制了?
“我知道,你現在覺得你們是成年人了,有那個權力自己作決定。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們現在是這麼的年輕,根本就不懂怎樣的選擇纔是正確的。我兒子的未來,絕對不能被你毀掉。而你們之間所謂的感情,時間可以證明,那只是青春荷爾蒙刺激下的幻境,完全不值得一提……”
鄧夫人以一個過年人的姿態,闡述着她的觀點,語帶嘲意:
“我承認,我兒子夠優秀,身上有一副足夠讓女生們見了就想嫁的本錢,不管是長相,還是家庭,足夠讓所有小女生非他不嫁。可秦小姐,人貴有自知之明,你,真的配不上我們鄧家。”
一句秦小姐,一句自知之明,一句配不上,刺得秦芳薇遍體鱗傷。
那個小時候親呢若母親的鄧媽媽哪去了?
那個願意從國外帶給她禮物,逛街都願意帶上她的鄧媽媽呢?
那個叮嚀兒子不準欺負她的善良女人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這一年多時光,她怎麼就突然變得面目全非了呢?
“鄧夫人,以物質和金錢來衡量一男一女配不配,是膚淺的表現;金錢可以通知奮鬥用自己的雙手掙開,物質可以用金錢買到,只有精神買不到的。精神上的匹配,那纔是真正的匹配。鄧溯是個優秀的孩子,可惜生他的你,卻是這麼的功利。
“先不說鄧溯和我們家薇薇將來有沒有可能配對,就衝他有你這樣的母親,我就不會允許她嫁過去受了這份罪。
“認得你這麼久,今日算是真正見識了你的廬山真面目。怪不得鄧鎧兄看你不入眼。原因我算是徹底瞭解了。蠻橫不講理纔是你的本性。你比燕秋差遠了……”
鄧夫人說話扎心,秦牧更勝一籌,用一個燕秋直戳其要害,令這個女人的臉色倏地大變,立即拍桌子叫了出來:
“秦牧,不許在我面前提那賤女人。”
“她若賤,那你呢!拆人姻緣賤不賤?”
秦牧用強調的語氣又譏諷了一句,不想再和這個女人多說一句廢話,當即站起,看向秦芳薇道:
“走,已經沒有任何再繼續和她談下去的必要了。”
是沒必要了。
人要有骨氣。
鄧溯的下落,總有其他辦法找到的。
這樣的鄧夫人,醜陋的讓她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秦芳薇挺直了背脊樑往外去,只看到陸瑤卻在安慰鄧夫人:“您消消氣,您消消氣,老秦這個人說話一向就這麼不經大腦,那個燕秋算什麼東西……”
她聽着心冷。
鄧夫人則在冷笑:“秦牧,你敢如此羞辱我,我記下了。”
那話,說得陰嗖嗖的,就像在放冷箭似的,令秦芳薇心生驚悚,背上一陣陣發涼。
走出會館時,她迷茫的望着依舊明藍的天空,失了他的消息,她整個人就好像失了方向了:“爸,您說,阿溯現在會在哪?”
*
而此刻的鄧溯正在別墅的牀上。
他的腳崴了,兩個高頭大馬的保鏢將他牢牢看着,沒有手機,沒有電話,沒有電腦,他與世隔絕着,身邊只有幾本金融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