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最後那個季同德,是國外毒品組織的大頭目,之前我在新聞上看到,這個人至今還活躍在金三角。”
一居的話,深深的震撼着秦芳薇的心臟:
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這也太不公道了。
“難道法律不能治裁他們嗎?”
一股悲憤從心裡汩汩冒起,想到那些千捶百鍊打造出來的英雄們,一個個爲了家國,爲了千千萬萬的人民,潛於最危險的地帶,誓要爲千家萬戶帶去幸福安寧,結果卻因爲自己人的出賣,而一個個爲國捐了軀,一種大痛在經脈當中漫開——如此犧牲,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法律當然能治他們,如果放在當年,小歐奮力一搏,或有幾絲希望,可惜他沒能活着回來,而現在,這個案子過去已經二十幾年,小歐又不在了,僅憑這些資料,誰敢去立案,敢對一個表面來看與國家作出過巨大貢獻的老幹部治罪?這牽扯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所以,這個案子,若尋不到一個合適的楔機,根本休想將它翻個底朝天。老僧一居自認沒那份能力……”
說這話時,一居臉上浮現了羞愧,手上不斷的撥着佛珠,語帶嘆息:
“老僧能做的是將小歐親手交下來的東西深藏……
“小歐當年說了:如果他不能活着回來,那麼就把它放好,不要給任何人;如果他的女兒不找來,就由着它隨着老僧的老死永永遠遠的埋葬;如果他女兒找來了,就證明,小秦有幫着他女兒找到一個好男人,這個男人肯定是有能力的,老僧可以將這些不該見光的東西交出去。
“小歐還特別叮囑,將這份東西交給你們,不是非要你們替他雪冤翻案,凡事量力而爲。交代給你們,只是希望你們能知道他歐陽彥此生無愧國與家,無愧天與地……”
飽經風霜的嗓音,說得是那麼的鏗鏘有力,讓秦芳薇生出了一種錯覺,眼前好像浮現了那樣一個如山一般高大傲岸,似青松一般俊挺的昂揚男子,站在月光底下,悲恨的拍着胸脯,心懷無盡委屈,卻只能被人冤枉,那份無奈,那份堅忍,是那麼的撕痛人心。
秦芳薇把日記本合起,貼到了心上,那裡有翻騰的波浪在撞激。
甫出生時,她該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可惜,那時的她太過幼小,而對父愛無知無感,現在,始知自己有那樣一個鐵血錚錚的父親,她敬畏的同時,更是憤恨的——恨那些人的殘害。
“他是怎樣一個人,我知道了,他所承受的冤屈,未來,我一下要替他洗刷清白。”
怎麼能讓好人冤死,又怎麼能允許壞人逍遙法外?
身爲人女,這件事她一定要竭盡所能的去辦成。
一居並沒有因此欣喜,老臉上浮現的是前所未有的肅穆:“這件事,任重而道遠。一切得從長計議。一定不能操之過急。”
一直沉默的傅禹航,終於開口說了話:“您放心,我們會好好合計的。定要讓亡者死得其所,讓虛僞的小人露出本來面目,從此身敗名裂……”
堅定的決心,甚得秦芳薇之心。
她看向他,讀不懂他深玄的目光,但很幸慶,未來這條平反的路上,有他一路相伴而行。
*
這一夜,與秦芳薇來說,是難眠的。
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她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後來,她發現傅禹航的反應有點反常:安靜的不得了。
晚上,一居大師回了療養院,秦芳薇和傅禹航睡到了之前他們睡過的禪房。
一張牀,傅禹航把它讓給了秦芳薇睡,他自己則睡到了小客廳的沙發上。
秦芳薇在牀上轉碾反側睡不着。
半夜起來上廁所時她想喝水,去了客廳,卻發現傅禹航沒睡,坐在陽臺的藤椅上,腳邊亮着手機電筒,光折射在白色的牆上,又反光到男人的臉上,煙氣妖繞中,半明半暗的面色,顯得格外的深沉肅殺,眼裡的戾氣顯得奮外的駭人。
這樣的傅禹航,像足了一個混江湖的大頭目,狠厲陰冷,那神情,看着叫人不寒而慄。
而地上,早已經吸了一地的菸蒂,也不知他在這裡坐多久。
他這是在想什麼呢?
是她生父的事,困擾住他了?
她這才記起,從藏經閣下來後,他的反應有點不同尋常——甚至都沒和她討論看到這些後的想法。
“你也睡不着吧?”
她走得那麼小聲,可他還是發現了,轉頭望過來時問了一句,黑暗中,那目光,似電掣一般明亮,嘴邊的煙,則因爲狠狠吸了一口後,亮了亮,就像詭譎的陰火。
“怎麼吸這麼多煙。吸菸有害健康……”
站在那裡,她擼着雙臂,外頭有點冷,身上穿着一條睡裙。來的路上,他趁她睡着時在服務區買的——這個人做事,就是這麼的體貼周到。
“嗯,哪天你決定要給我生娃了,我就戒……”
他答的可一本正經了。
秦芳薇:“……”
唉,還真是死性不改啊,動不動就揩她的便宜。
不過,她已經見慣不怪。
“過來坐會吧……”
他指了指身邊另一張藤椅。
“你不介意把肺抽黑,我可不喜歡吸二手菸。”
“好吧……”他把煙給碾了,還把地上的菸蒂給掃了,擱得老遠,回來後紳士的示意了一下邊上的位置說:“以後儘量做個高層次的男人。”
她聽不來,一邊走過去,一邊不恥下問道:“不抽菸和高層次有什麼關係?”
“層次越高,就越會疼老婆怕老婆,老婆說東他不往西,據說這樣高層次的男人,比較討女人喜歡。爲了我終身幸福着想,你說我是不是得提高自己的層次?”
呵,還真會掰!
她笑了,那些嚴肅的氣氛就這樣散開了,心頭的鬱悶也好像一下遠去了。
淺淺的笑聲,在夜色裡顯得格外的清越動聽。
終於笑了。
傅禹航目光一煞不煞的睇着,冷硬的脣角跟着淺淺勾起,這笑是打心眼裡發出來的,所以,特別的美,特別的自然,也特別的好看:“秦芳薇,你笑起來特別迷人,以後要多笑笑,別老是每天冷着一張臉,把臉部的線條繃得這麼緊緊的,太高冷。雖然依舊漂亮,但還是笑的時候讓人覺得溫暖……”
秦芳薇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就笑了,在這樣一個本不該笑的時刻,緊張的心情,因爲他而放鬆了下來。
這些年以來,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心,封着自己的感情,不親近任何除去父親和索娜以外的任何人,虛應的笑,往往是冰冷的,是孤寂的,不像今天這樣,因爲有他在身邊,她的心會安定,會平靜,會不自覺的笑出來。
她撫了撫自己的臉孔,坐到了他身邊的位置:“以前我倒是很愛笑的……那時年輕不懂煩惱……”
可惜後來……
“以後也應該笑對人生。生活是不易的。可再如何不易,都不該忘了最初的自己。
“笑是一天,哭是一天,恨是一天,悔是一天,怨一天,情緒化是人的本能,但比起哭,比起恨,比起悔,比起怨,笑對人生,會活得更豁達……偶爾也可以哭一哭,情緒發泄是必要的,但沒必須因爲曾經的事,而讓自己活在痛苦當中……
“人生若是隻能活六十歲,我們已走完一半的人生,人生若是能活一百歲,屬於我們的精彩人生也不會多於三十年……
“光陰與我們不多,愁眉不展,與事無補,笑看風雲,纔是一種我們該有的人生境界……”
秦芳薇聽着呆了呆。
這可是一個在她心裡特別渣、特別爛、特別流氓的男人,突然化身成爲來點化她的類似長輩智者一般的人物,化嘻皮笑臉,爲正經八百的,畫風太奇怪了,雖然說得很好,可她一時之間有點難以適應。
半晌後,她又笑了。
“你這是在笑我。”
傅禹航有點無奈的指出。
“不,不是笑你,只是覺得你突然變得我有點不認得了。不管是以前,還是這一次的再見,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個壞人的形象,現在卻變成哲理大師了,傅禹航,我對你的認識,真的是太淺薄太薄淺了……”
她爲之感慨。
他聽着笑了笑跟着坐下:自己這般說教,生平好像也是頭一朝——只是希望她可以看開點,放開自我,活得快活點。
“既然都睡不着,那就說點正經事吧……”她望着他:“關於我生父留下的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看的?說說你剛剛在想的事吧……”
出現在日記本里的人,現在都是名人,普通人想要將它們繩之於法,真的是太難太難了。但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人。
既然他在高中的時候進了軍校,既然他能把她生父的身份看得這麼透,還有,他能那麼瞭解軍工方面的東西,以及他對武器的瞭解,她已經可以作出一個精準的判斷:他是軍方派出的一個臥底,而且還是一個來歷非比尋常的臥底。
所以,詢問他的想法,很有必要。
傅禹航望着星空,翹着二郎腿,清了清喉嚨:“那不如先說說你生父歐陽彥吧……根據已知的信息我可以推斷出他是誰了:歐紀跨國集團的董事長歐陽曼應是你的祖母,而華中區某集團軍前軍長濮淳應是你的祖父。”
秦芳薇聽着,不覺瞪大了眼:天吶,她的生父,來頭竟這麼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