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種心酸他是永遠也不想嘗試的,所以,自出了那檔子英雄救美的事情後,宋老爺子對蘇戀的態度,便是直轉直下,從決定考察考察,到現在的徹底否定,也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
將忤在那裡像根紅纓槍的蘇戀重新攬了回來,宋天銘不怕死地說:“當然可以回了,不過,我要和她一起回。”
一聽這話,一直默默不發聲的姑奶奶終於忍無可忍地跳了出來,指着宋天銘的鼻子就罵:“混帳,你當我們宋家大宅是什麼地方?隨便什麼人也可以回的?”
“她不是隨便什麼的,她是我的……”
話到這裡的時候,宋天銘突然停下來,深情地望着蘇戀,用她可以直視的嘴型清楚地吐出了那兩個字:“妻子。”
“什麼?”
驗證般舉起左手,另一手又抓過蘇戀的手在前,將兩個戒指都放在衆人眼前一晃,他這才又不緊不慢道:“我們結婚了,就在昨天。”
“……”
撲面而來的抽氣聲,驚得蘇戀都窒息了,這廝,也太敢了!
沒想到宋天銘這麼直接,也沒想到他敢這麼大擔,蘇戀只覺得自己就像那掛在樹尖尖上的小白兔,隨時都有落地摔成肉泥的可能。
神吶!她的心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要不要這麼刺激啊?
可更刺激的事情,似乎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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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在一霎那,蘇戀還沒看清眼前走過來的人是誰,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她的耳朵當時便嗡鳴了起來。
頭偏在一邊,蘇戀足足用了三十秒才緩過那個勁兒,剛纔,她是被誰打了來着?姑奶奶?
悴不及防,宋天銘生生看着蘇戀受了那一巴掌,待回過神來,他已如狂獅怒吼,臉色猙獰得完全不像話:“姑奶奶,您幹什麼?”
火爆性子的姑奶奶,活了這大幾十年的光景,還從來沒有被親手養大的孫子這麼吼過,一時怒氣攻心,也還以他河東獅吼般的一聲大叫:“我幹什麼你不是看見了嗎?”
“您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宋天銘快心疼死了,因爲他明明看到蘇戀的臉上當時便起了五個紅指印,可想而之,姑奶奶當時是用了多大的勁。他氣得想罵娘,可蘇戀卻一直扯着他的袖子小心地搖着頭,她不想他和家人鬧得不愉快,更不想因爲自己讓他成爲宋家的衆失之的。
“對她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就得這麼抽她一個大耳瓜子,她才知道什麼叫疼。”
姑奶奶是氣壞了,回來京市之前她還是信心滿滿,等着他們自投羅網的,不過兩天的時間,事情怎麼就變得這樣不可挽回了呢?
結婚?
他們居然敢揹着這麼多長輩結婚,這也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
“姑奶奶,我再說一次,她是我的妻子。”
姑奶奶漲紅了臉,算是徹底氣不過了:“我不管,我只知道她答應過我,要放過你,要離開你,可現在還死皮賴臉在呆在你身邊,還把你拐去結婚,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我們宋家受不起。”
愕然聽到這句話,宋天銘突然明白了這些天來他的惶恐是爲何,有時候,人的感覺就是那樣的靈敏,她明明什麼都沒說,可他就是感覺到了,感覺到,她曾經想要離開他。
他回過頭來,定定地望着蘇戀,明明是在跟姑奶奶說話,卻實實在在只是在看着懷裡的人:“她不會離開我的。”
姑奶奶不服氣,跳將起來,指着蘇戀:“你讓她自己說。”
宋天銘不回頭,只是言詞冷徹:“您讓她說什麼?我們已經結婚了,您還要怎麼樣?”
見動搖不了宋天銘,姑奶奶一轉臉就瞪向了蘇戀,惡狠狠地道:“你不守承諾,你不配做我宋家的孫媳婦兒。”
心裡虛,蘇戀只得低下了頭:“老夫人,對不起!”
“還記得你自己說的話麼?你站在這裡,覺得有臉麼?”姑奶奶見她是個好欺負的主,也便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囂張,蘇戀心知自己理虧,也不解釋,只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我不想離開他。”
她承認這事兒自己乾的不漂亮,可是,她只是想依從心裡的感覺,爲自己爭取一次,爲什麼連這就不可以?
姑奶奶見她也開始還嘴,當時便氣紫了臉:“你非得害死他你才肯罷手是不是?”
“我不會害他的。”這句解釋,小得連蘇戀都快聽不清了,她那樣不自信,不自信到完全不敢擡頭看姑奶奶的眼睛。
“你怎麼害的還要我一一說給你聽?就你那剋死人的個性,當年克倒了我侄子,現在又想來克我的乖孫子嗎?蘇戀,你的心可夠大的呀?”
姑奶奶會說這些話也是有原因的,自那天四少略施小計將她和慕希雅騙上飛機後,姑奶奶一時氣急,上了飛機便罵起了人,罵着罵着見慕希雅在一旁直掉淚,她看着也不好意思,便隨口問了幾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姑奶奶的氣性也就更大了。
據慕希雅說,當年宋天銘和蘇戀是真的有過一段情的,不過,沒過多長時間宋天銘便發現了蘇戀的惡毒之心,原來,她是宋家的對手請來詛咒宋父的棋子,宋天銘知道這事後,便果斷地和她分了手,沒想到,現在又被她纏了上來,而且還有擺脫不掉的架勢。
慕希雅很擔心蘇戀現在來是不是又包藏禍心,搞不好就是故意來咒宋家的孫子的。
姑奶奶哪裡聽得這些話,當時便要轉機回去找宋天銘,卻被四少死死拉住,強忍着怒火等了兩天,沒想到又等到這麼一個最不想見到的結果,姑奶奶自然也就口不擇言,兇相畢露了。
又被人提及自己的帶咒之身,蘇戀十分委屈:“老夫人,不是這樣的。”
見蘇戀似乎真的沒有離開的跡象,宋家姑奶奶終於發飆了:“滾,馬上給我滾!如果你識相一點,我還能考慮不計較你的所做所爲,否則,別怪我宋明珠翻臉無情。”
忍無可忍,宋天銘終於怒不可遏道:“夠了,我不許您這麼罵她。”
姑奶奶氣頭一上來,那是誰也攔不住的主,也不管是不是在公衆場合,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看她,指着宋天銘的鼻子便要繼續罵,眼看情況不對勁,宋家的另三位少爺終於動了手,抱手的抱手,抱腰的抱腰,連拉帶拖地將姑奶奶和蘇戀拉開了三四米的距離。
“姑奶奶,您消消氣,消消氣。”三少最得姑奶奶的心,抱着她的一把老腰使勁將人朝後拖。
大少拉着姑奶奶的右臂,也難得認可地點着頭:“是啊!有什麼事兒咱回去再說是不是?”
三少不怎麼用心地拖着姑奶奶的左臂,則一個勁兒的朝宋天銘使眼色:“姑奶奶,你們都在氣頭上,還是不要在這裡繼續吵了。”
“姑奶奶……”
“都給我閉嘴。”
一聲厲喝,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眼,姑奶奶擺擺手甩掉四少,踢踢腿又踹開大少,甩甩腰又拱走了三少,一身輕鬆地又跳了上前,指着宋天銘的鼻子繼續吼:“二小子,你要敢把她帶進家門,姑奶奶就敢罵的再難聽一點,你不信就試試。”
“姑奶奶,您太過份了。”
他真是很想讓大家好好了解一下蘇戀的,可他的良苦用心沒有人看得見,她們的眼中,只有門當戶對的偏見,甚至忽略了他的真心。
“過份的是你,你結婚這麼大的事,跟我們商量了嗎?你把我們這幾個長輩放在眼裡了嗎?我們說的話你放在心上了嗎?啊?”
姑奶奶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宋天銘十分爲難,他冷着臉,生硬道:“如果你們肯同意,我至於要這麼做嗎?”
“那現在是怎樣?你爲了一個女人,要和全家人翻臉是不是?長本事了啊?翅膀硬了就想飛了是不是?你要是敢帶她回家,你信不信大哥能馬上趕你出宋家的門。”
姑奶奶強攻不下,最後只能擡出了宋家老爺子,可這時候的宋天銘哪裡還聽得進這些話,你越是逼他,越是威脅他,他的反彈力就表現得越強烈。
“無所謂,反正,到哪裡都餓不死。”
他豁出一切的態度,終於觸到了宋老爺子的最後底限,他將粗壯的拐仗往地上一頓,喝道:“混帳,你真的要爲了這個女人和宋家斷絕關係不成?”
“如果您一定要做得這麼過份的話,別怪我不孝。”
宋天銘冷了臉,眼裡除了蘇戀還是蘇戀,這個時候,不容他退縮,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拿什麼理由來告訴她,他真的可以給她幸福?
如果,自己的家人接受不了她,自己就要因此放棄的話,他還拿什麼臉去對她說愛她?
他活了快三十年,頭一回遇到舍了命也不願意放手的女人,又怎麼可能因爲宋家的一切而放棄?
是財產重要還是幸福重要,這一點,在他的心裡,完全這成比例。
他可以舍了一切,唯獨舍不掉她,所以,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站出來反對,他也要高聲地告訴全世界,他,宋天銘,只要有蘇戀就夠了。
“宋-天-銘。”
三個字,老爺子幾乎是切齒而出,那樣的失望,像是沉甸甸的重擔,狠狠壓在了宋天銘的心頭。他抿着嘴,什麼話也不再說,可他身邊的蘇戀,卻再也冷靜不下去了。
“夠了,別罵他了,我走就是……”
她不想做那紅顏禍水,更不想讓他做家族的罪人,她已害得自己身邊的人失去了所有,不能害宋天銘也失去一切,他的驕傲,他的才華,還有他一切一切的資本,從根本上來說,都是來源於凌雲,假如有一天,他真的爲了自己離開了原本熟悉的世界,他真的能適應?
或者,他真的可以適應吧!
可她又於心何忍,她不要他爲難,也不要他拋下一切,她是高高在上的宋二少,就該一輩子驕傲自大,狂放不羈,這纔是他,這纔是他該擁有的一切,而不是和自己一起,從雲變成泥,從天變成地。
所以,如果真的要她選擇,她走,她走還不行嗎?
看着她難過地轉身,宋天銘一把攥住她的手:“你幹什麼?不許走。”
不是說好了共同進退的嗎?
他不允許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退縮,他是她的女人,應該得他站在同一條線上,而不是將自己往回推。
蘇戀的眼中有淚,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她抿着嘴,似想要對他笑一笑,但笑着笑着,眼淚就堪堪掉了下來:“我不想讓你爲難,也不想讓你和家裡的翻臉,這不是我想要的。”
宋天銘的霸道,宋天銘的蠻橫,宋天銘的無理,在這個時候被他發揮到淋漓盡致,他死死拉着她,完全沒有放手的打算:“我不會讓你走的。”
“理智點行嗎?現在是堵氣的時候?”
看着她流淚,他卻無可奈何,伸手,輕試過那透明的液體,他突然問她:“如果我真的變得一無所有,你是不是還肯呆在我身邊?”
“會。”
她的答案几乎不經大腦,就那麼直接地脫口而去。
他的臉色終於有所緩解,可卻又聽蘇戀用無情的口吻問他:“可是,你本就不是一無所有的人,如果是因爲我讓你變得一無所有,你讓我如何面對?”
“我不在乎。”
宋天銘也幾乎是脫口而出,可蘇戀卻一個勁的搖頭。
“我在乎。”
哀傷地看着他,蘇戀心痛到無以復加,卻還是強忍着心痛直直逼視他的眼,追問道:“你懂的,是不是?”
他愛她,所以他更應該懂得她的悲傷,打小就給人說成是禍水災星的蘇戀,一直在用自己的倒黴體質影響着人,或許,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可巧合的事情多了,她也很難不當真,更何況,他是她最愛最重的人,她又怎麼願意看到他爲自己受難?
別人不理解,是因爲別人沒有看過她有多痛,可是,宋天銘該懂的,懂得她的悲哀,也懂得她的絕望,更懂得,她那顆愛着他,甚至願望爲他放棄一切的心。
所以,她纔敢這麼求他,求他讓她走,讓她遠離這樣的爭吵,遠離這樣的逼迫,遠離這樣永無止境的歧視與傷害。
硬生生扒下他的手,她在他失望的眼中垂眸,當她毅然轉身,他還是忍不住死死拉住了她的手:“求你了!”
淚,紛然而落。
蘇戀閉上眼,把心一橫,當着所有人的面重新扯下他的手,在所有人或者驚愕,或是欣喜,或者慶幸,或是同情的眼神中,絕然地大步向前。
蘇戀,不能回頭,向前走,對,就是這樣,大步的向前走。
不能回頭,絕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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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絕望地轉身,宋天銘的心底,似有電流通過,刺激到全身的毛孔都大張着,不是不明白她的用心,也不是不明白她的立場,只是,蘇戀這樣的隱忍,反叫他無地自容,心痛難擋。
沒錯,他是知道她的,也知道這25年來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永遠不被體諒,永遠都被歧視,她夾着尾巴委屈求全,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這麼善良的一個女孩子,明明自己纔是受害者,爲什麼非要遭受到這樣的指責?
她甚至什麼也沒有做。
心很痛,無以復加!
宋天銘淡淡回首,刀鋒一般的眼神,冷泠泠掃過宋家的一干衆人,終於,他牽脣,自嘲的笑意中有太多別人難以懂得的憐惜與心疼,或者,他確實曾依賴於宋家的一切,可現在,這一切於他而言,真的不重要了。
不再解釋,不再乞求,他只是絕然轉身,留給宋家人一個難以挽回的背影,他離去的腳步那樣的急切,急得只恨得不能立刻便擁她入懷,好好安慰一番。
“老三,攔住他。”
洞悉了他的意圖,宋老爺子反應更快,只在他調頭離去之時,已厲聲高喝,直接指定三少宋天楊去拿人。
聞聲,三少宋天楊一愣,下意識地瞥了老爺子一眼,似乎要動的,可腳下卻始終沒有移步。
做爲海軍最強三棲特種部隊fx突擊隊第十七分隊的大隊長,宋天楊此刻是進退兩難,要說以他的身手,攔下一個自己的二哥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可是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是不願意出手爲難自己的二哥。
愛情這東西,本身就沒有道理可言,如果非要他們按照條條框框去接受,他自己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自己那心高氣傲的二哥?
一邊是爺令難爲,一邊是兄弟情深,這事兒鬧的,還真是教人爲難啊。
“宋天楊,我連你也叫不動了是不是?”
看着老爺子臉色又開始泛紅,三少到底還是不忍心,只一個健步上前,萬般不願的扣住了二少宋天銘的手:“二哥,對不住了。”
“天楊,你放手。”
“二哥,爺爺身體不好,你就讓他一步不行嗎?”
“放手。”
“二哥,先回去吧,明天………”
懶得再跟三少廢話,宋天銘眸光森森,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了三少的左臉上。
未料到宋天銘會出手,三少悴不及防,冷不丁便被宋天銘一拳揍開了好幾步,正咬着牙咧嘴,卻見宋天銘已一陣風似地追向了不遠處那淡藍色的纖瘦身影。
看着二哥那猴急的腳步,捱了揍的三少本是該生氣的,可他卻偏偏沒發火,還樂不可支地咧開了嘴,在心中暗笑:嗬!二嫂看來是定了,就這丫頭了。
眼看着全家出動要逮的孫子還是跑掉了,宋老爺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的:“沒用的東西,不是說單挑一百人不在話下的麼?”
三少也不理爺爺的挑釁,只吊兒郎當地反問道:“爺爺,您還真想讓我對二哥動手啊?那萬一我手下沒個輕重,讓二哥斷胳膊斷腿的,您到時候還不得反過來怪我?再說了,您看看二哥那樣兒,已經是狗急跳牆了,我要再逼他,他能跟我拼命,您老人家這麼大歲數了,也受不得刺激,我們手足相殘的畫面對您來說太重口,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隻能吃一回二哥的虧,讓讓他了。”
“放屁,你少特麼給老子油嘴滑舌。”
自己的孫子自己最瞭解,老爺子明顯就看出來老三對老二放了水,哪裡還肯放過他。
三少吸了吸被揍得破了皮的嘴角,沒個正經道:“反正,人已經跑了,您看怎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