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陵川覺得有理,狠狠一把推開了蘇琉年,對着齊環淵又是一個巴掌:“賤人!”
此刻被這件事一帶,他甚至還聯想到自己昨日在祠堂受的那股氣。若不是因爲這個女人,他又怎麼會在族中這麼多長輩面前丟臉!雖說紫染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可說到底,紫染說的也是事實!畢竟那錢是蘇家的,憑什麼就進了他們齊家的腰包!
“老爺……”齊環淵的臉都被打腫了,還不忘申辯,眼眸悽苦,含着點點晶瑩,“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蘇陵川冷冷地哼了一聲。
“老爺……”
就在這個時候,趙姨娘虛弱的一聲叫喊拉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蘇陵川緊鎖着雙眉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旁,蹲下,從蘇紫染手中輕輕接過了她:“萍兒,還好嗎?”
一聲“萍兒”頓時叫得趙姨娘淚如泉涌。
多少年了?進了宰相府,幾乎就再沒聽到過這個男人這般叫她。雖說她這些年早已築起層層心防,對自己說早該死心,以後只爲禮哲而活。可此時此刻她才知道,那根本是自欺欺人!她的內心深處,依舊還是愛着這個男人!
“萍兒別哭……”趙姨娘柔弱無依的模樣一下子喚起了蘇陵川心底深處的男人憐弱本性,一心只想着保護於她,“本相今日定會爲你討回一個公道!”
齊環淵身形一晃,幾乎摔倒,幸虧蘇琉月在她身後扶着她。
“老爺……”趙姨娘搖了搖頭,抿脣苦笑,“妾身知道老爺捨不得處罰夫人,妾身也沒想讓老爺這麼做……畢竟今日之事,妾身也有錯……妾身不該去找夫人……”
“休得再爲她找藉口!”蘇陵川雙眉緊鎖,冷冽地掃了齊環淵一眼,回頭對着護院大喊,“來人,把夫人關進柴房。沒有本相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探望!”
“爹……”
“老爺……”
齊環淵母女皆是一驚。
爲首的護院只是遲疑了幾秒,蘇陵川又是一記冷眸掃了過去:“本相的話你沒聽到嗎?”
“是!”護院連忙躬身,走到齊環淵身邊,畏畏縮縮地道:“夫人……請!”
“你幹什麼!”蘇琉年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宰相夫人!”
“要是不想一起進柴房,你就給本相安分點兒!”
蘇琉年動了動嘴正要開口,卻被齊環淵拉到一旁:“年兒,別說了……”
整整兩日,蘇陵川都不準人給齊環淵送吃的去,到了第三日,也不知蘇琉月是怎麼求的情,就把齊環淵放了出來。可自那以後,蘇陵川卻夜夜留宿在趙姨娘那兒,再也沒有回過環柔院。
蘇紫染漠然地垂着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藍色髮帶。
藍煙說,宮裡來了消息,半個月後,皇帝設宴宴請衆大臣及其妻女。名爲宴請,實際上恐怕是衆皇子的選妃宴吧?
若說一開始還不理解蘇陵川的轉變,那麼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總算是明白了蘇琉月對他說了什麼,纔會讓他突然改變主意放出齊環淵卻再不寵幸。想來,是因爲蘇琉月貌美如花,當今太子又對她有意吧?作爲未來的老丈人,蘇陵川也不好就這麼拂了太子岳母的面子不是?
說實在的,選妃宴,她並不關心。
雖然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是京城所有人皆道她蘇家嫡女是個“無才無德無貌”的三無女子。且不論此,單說她自己,也根本無心嫁入皇家。
可是君洛寒……
想到那個男人,蘇紫染的眸色微微一閃。
七歲時,孃親就死了,且不知何故,孃親肩上的蝴蝶竟然離體。雖然情況異常,但並無其他。可她的好爹爹卻因爲齊環淵的挑唆,說這是不詳的徵兆,還請來大師證明,不讓母親的遺體進入宗祠!老太君見她難過,便去勸說爹爹,可無論如何,都沒人能勸得動,還弄得人心惶惶,沒人敢碰母親的屍體。最後,是七歲的她和夕暄兩人一起用拖車推着母親的遺體出了宰相府!孃親無處葬身,她只得尋了郊外一塊荒地,以手刨土葬母。
那時候,髮帶的主人出現了。
起初,他只是讓身旁跟着的下人來幫她,可她並不願接受。她的母親,她自己可以!可後來,他竟親自動手,一邊幫她還一邊安慰於她,陪了她整整一天。臨走的時候,他告訴她,他叫君洛寒,還將頭上的髮帶摘下,給她留了個紀念。
她一直以爲,他只是君洛寒,甚至還生了去尋他的念頭。可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君洛寒,那便是當今聖上的四子——睿王。
藍煙怔怔地看着蘇紫染,見她又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中不安,便開口隨便扯了一句:“夫人似乎在尋教琴先生。”
“教琴?”蘇紫染來了興趣,眉宇間劃過一絲戲謔,“她不會還指望着蘇琉年能做王妃吧?”
“不無可能。”藍煙點了點頭,也覺得有些好笑。
京城人盡皆知,相府三小姐本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京城出了名的才貌雙全,此次宮宴之後只怕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可相較之下,一母同胞的大小姐卻將那“女子無才便是德”詮釋得淋漓盡致,除了有幾分姿色,其餘則是一無是處。別說是宮宴上與人一較高下了,恐怕連那最簡單的音律也不曾識得。
蘇紫染輕嗤一聲,臉上的笑容卻是愈揚愈甚:“十幾年來也沒見蘇琉年的琴藝有半點長進,十幾日的時間,她倒是真敢想!”
話雖如此,但這個絕好的機會,當真是不容錯過……
環柔院。
花開遍地,各色奼紫嫣紅爭相鬥豔,兩側綠植環繞,淺金色的日暉照耀着,灑下一層淡淡的陰影。輕柔的風兒迎面拂來,空氣中彌散着陣陣馥郁的芬芳。
景物靜美的院子裡,卻籠罩着一股極低的氣壓。
半響,齊環淵抿了抿脣,終於打破了這份沉寂:“年兒,孃親知道你在才藝方面有所欠缺,可這一次,無論如何你也得在半個月內好好地把琴給我學會了!”
蘇琉年多番反駁無效,知道孃親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學琴,也只好勉爲其難地接受。可府裡就有個天賦異稟的教琴師傅,爲何非要捨近求遠?
“孃親分明就是偏心!”
“年兒,你胡說什麼呢?”齊環淵不滿地斥了一聲,只當她還在抗拒學琴的事兒。
蘇琉年撇了撇嘴,瞟了一眼靜坐在一旁的蘇琉月,帶着半真半假的怒意與酸意:“三妹琴藝高超,整個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好的師傅來,孃親緣何不讓三妹教我?”
齊環淵一愣。
同樣是她的女兒,她怎麼好直接說出口,讓大女兒學琴雖說也僥倖地希望她能被哪位皇子看中,可說到底最關鍵的還是爲了不讓她在聖上和那些官家夫人小姐面前丟人,而那小女兒,纔是她的真正的希望寄託啊!
“你三妹自己也要練琴,總不能爲了教你耽誤了她自己吧!”
略帶責備與不滿的語氣聽得蘇琉年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她冷冷地揚了揚脣,雙眼卻驀地紅了:“孃親找什麼藉口,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從小到大你都偏袒三妹,偏袒了十幾年,我早就無話可說了!”
“蠢貨!”齊環淵大怒,她沒有想到,她一心一意教導的女兒會說出這種話來,難道她這個母親竟做得如此失敗?“我何曾偏袒過你三妹?兩個都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究竟是虧你吃了還是虧你穿了,養了你十幾年卻讓你如此頂撞於我!”
蘇琉月皺了皺眉,清麗無辜的水眸中閃過一道厭惡之色,卻被她不動聲色地掩飾過去。
“孃親,不如就由月兒來教姐姐吧,反正……”
“不用你假好心!”蘇琉年本來還有一絲懊悔,可此刻聽她這麼一說卻只覺她是故意在孃親面前裝好人,一下沒忍住便疾聲打斷,狠狠地瞪着她。
“你混賬!”齊環淵眉目一凜,恨鐵不成鋼地咬了咬牙,“你自己十幾年來不思進取還好意思遷怒在你三妹身上?你們兩人的琴、棋、書、畫,難道不都是同一個師傅教的?爲什麼你三妹就能學好,你卻偏偏學成了一個廢物!”
“廢物?”蘇琉年滿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聲調中帶着明顯的哭腔,“孃親,你終於說實話了!原來我在你眼中,一直就是個廢物!”
她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再也不要留在這個地方了!
三妹比她優秀千百倍,孃親說她是廢物,她們根本就沒把她當家人!
齊環淵眼皮一跳,剛想伸手去拉她,她卻憤然地轉身就跑,一轉眼就沒了人影。
“年兒……”齊環淵盯着她消失的方向,腳下一軟,趔趄了幾步。
蘇琉月連忙上前扶着齊環淵垂垂欲倒的身子,一邊替她順氣兒一邊安撫:“孃親別生氣,姐姐只是一時想不開……”一邊說,一邊暗暗地端詳着她的神色,試探地道:“不過孃親適才的話,也確實有些重了……”
“哎……”齊環淵重重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孃親剛剛說的不過是氣話。就算年兒她才貌皆不如你,可說到底都是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孃親怎麼可能真的不疼她?”
蘇琉月點了點頭:“姐姐遲早會明白孃親的苦心的。”
齊環淵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透着滿意之色:“若是年兒有你這麼懂事兒該有多好,孃親也不必爲她操這麼多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