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秦可卿吩咐小丫頭往薛家去遞信,賈璉進屋,平兒正陪着萇哥兒和小清菀,兩個小傢伙一整天沒有見到賈璉,這會兒一件,兩個人眼睛露出驚喜,竟是齊刷刷往賈璉跟前來。
萇哥兒還好,已經是蹣跚學步的時候,雖然有些搖搖晃晃,但到底一步步往賈璉跟前來,小清菀還不到週四,卻也學着哥哥的樣子,扶着牆想要過來,看得賈璉心裡柔軟成一團。
“果然是親爹爹,也就是爺纔有這待遇,咱們可都只有上趕着討好的份兒。”
佯裝吃味,平兒伸手將小清菀抱起來,朝賈璉皺皺鼻子,惹了一屋子笑聲。
說話見萇哥兒也爬上了賈璉膝頭,彎腰將女兒兒子都攬在懷中,賈璉回頭朝平兒笑道。
“你們是因着天天子啊他們身邊的,所以不稀罕了,我每日起來的時候他們還在睡覺,回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不怎麼看得到,所以才稀罕的。”
話雖然這樣說,但賈璉彎彎的眼角,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其他人自然明白賈璉這樣說,也是想要安撫她們的心,因此心意也領了,各自不再打趣,翡翠平兒是有眼力勁兒的,賈璉回來後,原本是一直在秦可卿屋子歇息的,但主母硬是給她們製造了機會,如此大度,她們自然也投桃報李。
這些日子賈璉身邊陪着的不是平兒就是翡翠,雖然秦可卿沒說,但平兒翡翠自己想得到,因此兩人默契的告辭下去準備晚膳,這難得的空間,也就留給了自家爺和主母。
“你也累了一天了,別慣着他們。”
萇哥兒和清菀的分量雖然不重,但賈璉抱着這麼兩個柔軟的小傢伙,生怕不小心弄傷他們,一次一直小心翼翼的,整個身子顯得十分僵硬。
秦可卿看在眼裡,這樣抱小孩,最是累人。
加上萇哥兒和小清菀幹因爲看到賈璉興奮,兩個小傢伙高興得手舞足蹈的,賈璉更是有些手忙腳亂。
因此秦可卿伸手解圍,賈璉就連忙將萇哥兒遞過去。
“累倒是不累,我就是怕摔着他們。”
安全起見將兩個小孩兒放倒地上,賈璉秦可卿陪着一起,手上拿着一個撥浪鼓慢慢搖,清菀聽到眼睛都亮晶晶的,一步一步慢慢朝賈璉爬過來。
“今日下朝後,我約了善治去陛下賜給咱的那個宅子了。”
一邊逗小孩兒,賈璉一邊朝秦可卿開口。
此前秦可卿負責去試探賈迎春的意思,賈璉這邊問尹善治的心意,如今一拍即合,過幾天尹善治就要上門提親,因着是林府不方便,秦可卿總歸要提前去那邊抓緊佈置佈置。
笑着點頭,秦可卿並沒有接話。
其實尹善治這個人,秦可卿還是十分滿意的。
畢竟首先是知根知底的,而且又有上進心,前途無量,最主要的是,和迎春兩情相悅。
加上前些時候賈家出事時,其他人莫不是避如蛇蠍,唯獨尹善治雖然每次來都是喬裝打扮偷偷摸摸的,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那種時候,別人都怕因爲沾染賈家的事被波及,他能夠做到那種地步,實在是絕無僅有的了。
這樣的人,人品完全不是問題。
而且這兩個人是兩情相悅的,聽賈璉說,尹善治還許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秦可卿心中,賈璉這樣的男人,都已經算是很完美的了,如今和尹善治一起,卻也遜色不少。
畢竟在這個時代,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無異於癡人說夢。
要說不羨慕也是假的,不過平兒和翡翠在秦可卿看來,卻也是一等一的好,加上賈璉從來都是雨露均沾,並沒有偏袒偏愛誰的意思,她們相處起來,也和諧得很。
因此在賈璉說要再去找尹善治確認一下他心意的時候,秦可卿就猜到了現在的結果。
“那我吩咐下面的人抓緊些,其實原本這宅子也不賴,只是此前爺想着晚些入住進去,有擔心陛下怪罪,所以我想了這麼個法子,但若是真相早點兒住進去,也不是不行的,那些大興土木的什麼就暫時停止了,其他的加快步伐。”
這原本就是賈璉要跟秦可卿吩咐的,聞言知道她明白了,便點了點頭。
“是這個道理,總歸這是在林府,客居倒沒什麼,但若是這樣的大事,卻是不好在別人家裡的。”
說着賈璉沉默,往屋子外面看了看。
原本決定是在林府多住幾年的,到時候黛玉歲數也大了,她身上有公主的名頭,親事什麼的他們也做不得主,但若是她自己有看上的,少不得他這個做兄長的,還得想辦法成全成全。
但如今若是按照他和秦可卿的意思,尹善治送彩禮的時候就要往陛下賜的那個房子送,這樣的話,爲了不落人話柄,少不得也要早些住進去。
但這樣一來,林黛玉也就不好再跟着去了。
林府諾大,雖然隨從下人不少,但到底不是親人,林黛玉如今正值豆蔻,花兒一樣的年紀,孤苦伶仃的在林府住着,賈璉又有幾分於心不忍。
“不如你去問問,看到時候林妹妹能不能一起跟我們過去?”
實在沒忍住開口,賈璉看着秦可卿,臉上滿是遲疑。
秦可卿明白賈璉的意思,和賈璉相比,她這個做嫂子的,可謂是出了賈迎春意外,陪林黛玉做多的了。因此對這兒妹妹的感情,秦可卿並不比賈璉差。
只是林黛玉這件事,其實最棘手的,並不是林黛玉公主的身份,而是爲了防止其他人的流言蜚語,以及一定不孝的大帽子。
人言可畏,黛玉身上帶着孝,從前住在賈家的時候,還可以用年紀小搪塞,但如今歲數漸漸大了,往後可是還要說親事的,若是守孝期間外出,少不得有長舌婦要嚼舌根。
其實賈璉對這些東西的感覺還好,不過就是一個虛名而已,別人的話,並不能在左右他的思想。
但秦可卿林黛玉卻是不行,尤其林黛玉,本身就是一個極爲敏感的小姑娘,常常會被旁人的話左右,若是再在這種事情上落下話柄,怕是更受不了。
因此不管是賈璉還是秦可卿,在對林黛玉的這件事情上,都顯得有些左右爲難。
賈璉也曉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突然,見秦可卿臉上露出無奈,訕訕的低頭,也沒再說什麼。
薛家母女到的死後看,賈家的晚膳都還沒有張羅完。
薛姨媽和薛寶釵這些日子在家裡,可是受經了夏金桂的白眼,要不是那時候八字尚且只有一撇,薛寶釵怕是都要忍不住在夏金桂面前好生說道說道,煞煞她的銳氣。
但又因爲賈璉那時候並沒有直接開口,因此兩個人也不敢隨意開口,免得最後再次落空,倒是平白惹了人輕視和笑話。
因此秦可卿派遣的人剛有要往薛家走的意味,薛寶釵留在林家門口的人就連忙先快馬加鞭的回去只會一聲。
也是因此,薛家人來得如此之快。
“見過璉二哥哥、璉二嫂子。”
和上次見面差不多的臉色,賈璉看着面前的薛寶釵,再次感嘆這個姑娘長得真好看,而且還是那種毫無攻擊性,便是女孩子看着也想要親近的面貌。
“這個東西,是我委託戴總管幫忙辦理的。”
從袖袋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檔案,賈璉笑眯眯的看着一臉震驚的薛寶釵和薛姨媽。
“秀,秀女?”
詞不達意,語無倫次。
這樣的結局,薛寶釵是真的很驚訝了。
畢竟就算是當初薛蟠沒犯事兒之前,薛家還是宮裡的皇商,祖上又是出了大人物的,可就算如此,薛寶釵此前也只是一個待選小選侍讀的身份。
可如今薛家明明一無所有,薛寶釵還有個犯事兒的哥哥,賈璉竟然也將這種事情辦了下來。
要知道秀女還侍讀,這個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侍讀通常都是爲皇子皇孫挑選未來的側妃之類的,從小就在跟前養着,誰的品性如何一目瞭然十分方便。但要知道能夠成爲侍讀的,屈指可數,因此並不容易得到。
更別說所示競選侍讀,其實說白了就是選宮女。
只是這裡的這些宮女,起點要比別人高點兒。往後未來的結局,也看得清楚一點兒。
但秀女就不一樣了。
除了落選的秀女,其他的巨大多數,可都是用來充盈後宮的。
當然了,也會有一部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賜婚,直接撮合個皇孫貴胄之類的。
而不管是哪一種,秀女的結局,比起那些小選的女孩子,總要佔些便宜的。
薛姨媽也見了薛寶釵手上的東西,嘴巴從剛開始一直到現在,基本就沒閉上,一直是處於一個驚詫的狀態。
“既是答應你們的,那定然就要做到最好,而且我相信你,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耐心開口,賈璉並不着急,靜靜等着薛寶釵和薛姨媽回神。
“只是有一件事,我拿大一點,這話是說給姨媽聽。”
眼神從薛寶釵身上挪走,賈璉看向薛姨媽。
“薛蟠的事情,上一次寶丫頭的遭遇,姨媽你也是看在眼裡的,如今雖說戴總管幫着給咱們弄了這麼個東西,但若是薛蟠還如從前那般混不吝,甚至弄出人命,那這個身份,也就再沒有了。”
賈璉既是已經準備出手,幫助薛寶釵在宮裡站穩腳跟,那往後不說別的,皇帝看在薛寶釵是從他賈家出去的,也會高看三分。
但就算如此,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若是薛蟠再不知死活的搞出些什麼事情,薛寶釵便是把好牌,也是下不去手的了。
賈璉這話,其實說在了薛姨媽的痛腳上。
要知道想當初薛蟠犯事兒的時候,她雖然的確生氣,也傷心擔心,但和後來薛寶釵莫名其妙遭受到無妄之災相比,簡直不算什麼。
因此那時候,薛姨媽心裡就對薛寶釵有愧疚的。
也是因此,她不允許媳婦說自己女兒的壞處,而後來夏金桂的得寸進尺,也就更是讓她心痛,後悔怎麼就聽信了媒婆的話,給兒子找了這麼個老婆。
薛蟠被關在天牢的時候,薛姨媽還是擔心的,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後來薛蟠出來,她也就沒有什麼擔心不擔心的了。
反而自己女兒實在冤枉、委屈得很。
因此等最後薛蟠真的出來,薛寶釵卻是真的被剝奪了入宮待選的資格,她對薛寶釵的愧疚,也就更濃了。
畢竟自己女兒自己瞭解,薛寶釵對這次進宮有多重視,當初賈璉提出來後,薛寶釵又有多期待,她一清二楚。
因此比薛寶釵更爲激動,薛姨媽雙手顫抖的將薛寶釵手上的紙拿過來仔細端詳,又用手摸了又摸。
“好、好、好,我兒出頭了,我兒要出頭了。”
喜極而泣,薛姨媽將東西摟在懷裡,情不自禁,直接就朝着賈璉直挺挺一跪。
“恩人,璉哥兒你是我們母女的恩人。”
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薛姨媽痛哭流涕。
當初薛寶釵待選侍讀資格被剝奪的時候,也反而是她在安撫薛姨媽。
後來薛家又是連番變故,也是這個女兒用瘦小的身軀強撐着。
否則那麼大的變故,薛家又豈是隻損失那麼些財物。
還不是因爲有薛寶釵出謀劃策周旋,才勉強留下一些薄產。
可即便如此,兒媳婦對女兒的刁難,女兒的知事,都讓薛姨媽心裡其實早就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她怕薛寶釵擔心,也知道那時候那種情景,只有她纔是薛寶釵唯一的依靠,因此一直硬撐着,不敢讓別人看出來,也怕薛寶釵擔心。
但現在好了,這麼幾個月的提心吊膽,這麼幾個月愧疚的折磨。
也許賈璉等人並不能理解爲什麼薛姨媽如此失態,但薛寶釵卻是曉得的。
母女兩個都是爲了不想讓對方擔心,因此彼此瞞着,但母女連心,又哪能不知道的呢。
只是到底老成,便是眼眶也跟着不由自主發紅,薛寶釵卻也是得體的朝賈璉福了福。
“璉二哥哥大恩大德,寶釵銘記於心,來日必涌泉相報。”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當初自己等人求上門,秦可卿如何推諉的,薛寶釵記得清楚。
當然,這並不是記恨,但薛寶釵清楚,賈家人前後反差那麼大,想來送自己進宮,必然也有緣由。
說完將親手將薛姨媽扶起來,掏出帕子擦擦薛姨媽臉上的眼淚,揚聲開口。
“媽你出門是不是又忘記貼膏藥了,知道自己冬日愛犯腿疼的毛病,怎的還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