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也低着頭走了過來,眉毛擰成了一個結,黑紅的臉龐在陽光下閃着油光。他在我們身前站定,狠狠地抽着煙:“還好發現得及時,要不剛剛發佈通緝令,馬上就撤回,就要被同行看笑話了。”
呂昭接着說:“這倒是小事啊。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如果死者真是熊偉,那麼他爲什麼被殺?他跟桃花小墅的兇殺案到底有沒有牽連?如果熊偉殺害了陳晨,那麼殺害熊偉的兇手又是誰?還有,金佛現在又在哪裡?”呂昭一口氣拋出了好幾個疑問。
張偉丟掉菸頭,點着頭說:“嗯,案情越來越複雜了。”
偵查員跑過來報告:“張隊、呂隊,技術科的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是同一個人!死者就是熊偉!”
聽到這個結果,大家都沒有表現出意外的神情,呂昭揮揮手向偵查員示意已經知道了,偵查員轉身走了。呂昭沉默片刻後沉聲說道:“桃花小墅兇殺現場,留下了熊偉的鞋印,之後,又分別出現在他自己的家裡和磚廠,現在,他又被棄屍在這裡的機井裡。這說明了什麼問題?難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在熊偉家和這裡出現的另一個鞋印,又是怎麼回事?”
我問道:“對彭程的訊問有什麼進展沒?”
呂昭搖搖頭沒有說話。
“你能告訴我,案發當天彭程的行程嗎?”
“彭程在那天中午離開夢園會所之後,回到公司處理了一點事情,下午2點就回家了。”
“回家之後呢,有沒有出去?”
“據他自己說,他因爲頭天喝酒喝多了,頭還是有些昏沉沉的,回到家後就繼續睡覺,直睡到他老婆下班回家纔起來。但他老婆出去上班,兒子也在學校上學,沒有證人證明他是否一直呆在家裡。只是,停車場的監控錄像顯示,他的車子倒是一直停在那裡沒有外出。但車子沒有外出,並不代表人沒有外出。換句話說,如果他有意隱藏行蹤,搭乘別的車子或開另一臺車出去的話,我們也不清楚。”
“嗯,明白了。”
我繼續問道:“對陳氏兄弟的監視還沒撤銷吧?”
呂昭點頭看着我說:“監視一直在進行,沒有撤銷。”
“是什麼時候開始監視的?”
“案發當天下午開過案情分析會後就開始佈置了。”
“案發當天,陳氏兩兄弟的行蹤掌握了嗎?”
“嗯,怎麼啦?”
“有什麼異常情況沒有?”
“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我們做完現場勘查,也找陳氏兩兄弟詢問了一些基本情況。當天上午10點半,我們撤離桃花小墅時,他們也走了。”
“他們直接回家去了嗎?”
“這個……倒不是。”呂昭低頭想了想,“兩人離開桃花小墅之後,陳永開車在前面,陳建隨後,陳永快到市區時,又返回案發區域……”
我頓時警覺起來,靠近呂昭說:“快跟我講講當時發生了什麼。”
呂昭看着我沒有說話,似乎在認真回憶,又像在分析當時的情形,半晌才說:“那天,陳永先離開,陳建隨後。到了有監控的路段,陳永的車出現在監控視頻裡,朝市區開去,但陳建沒見從那片區域出來。陳永出現在監控中大概過了15分鐘左右,快進入市區了,又掉頭開往案發區域,然後在11點10分左右再次消失在監控視頻範圍外……大約過了近一個小時,快到12點鐘的時候,陳永的車又出現在監控視頻下,這次是直接開往了青雲公司總部。”
“陳建呢?”
“陳建的車離開桃花小墅沒多遠就拋錨了,是他打電話叫陳永回去接他的,後來是維修廠來人把陳建的車拖走的。我們經過調查,維修廠的工人證實,陳建的車確實是出了故障,有根電線磨損斷掉了,造成無法啓動。”
“這之後,他們倆兄弟就再也沒有回到過案發區域?”
“第二天回了一次,是受警方邀請回案發現場協助我們做調查。做完調查後,他們跟隨警方到了警局做了詳細調查詢問。那次,你也在的,應該看到了。這次之後,直到現在,他們再也沒有出入過案發區域。”
“哦,是的,我看着你們離開的。”
“你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清楚,我隱隱覺得這裡面有貓膩……如果熊偉是在案發當天被殺在磚廠,那麼,陳永、陳建和彭程就都有嫌疑,他們在那天都曾脫離過警方的視線,至少,他們都是有作案時間的。”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關鍵是證據……證據在哪呢?”
張偉一直在旁邊聽我們講話,卻耐不得越來越毒的日頭。他敞開衣領,不停地用警帽扇風,滿臉大汗淋漓:“走!別站在太陽底下,我們到屋檐下好好談談。”
站到蔭處,因沒有風,依然感到無比燥熱,小周從包裡拿出幾張報紙分給大家扇風消暑。張偉邊扇風邊說:“我認爲,現在的情況大致可能是這樣的:首先,因在桃花小墅的案發現場包括圍牆外都沒有發現第二人的足跡,我們據此可以確定,熊偉是單獨潛入桃花小墅的,意欲盜取金佛,但被陳晨發覺,不得已殺人滅口。他本想掩埋陳晨的屍體,但因劉和的意外出現,不得不丟下陳晨的屍體倉惶逃離。”
張偉頓了頓,又接着說:“通過後來的偵查所獲得的情報綜合來看,我認爲,熊偉與人合夥作案的可能性極大。而且,極有可能在熊偉潛入桃花小墅作案時,他的合夥人正坐在竹山後面的車上接應他!”
聽張偉說到這,呂昭也點點頭:“這個可能性很大,從視頻裡的影像也可以看出來,案發前後,開車人的着裝顏色是有深淺區別的。”
“嗯!”張偉伸出指頭點了點,似乎在強調這個事實,鏗鏘有力地說,“我甚至可以斷言,這個人的身份地位一定比熊偉要高,兩個現象可以佐證:一,搬着梯子和鋤頭潛入桃花小墅盜取金佛這樣的體力活,是熊偉做的;二,熊偉給網友的QQ留言,明說了對方是‘老闆’!可見,熊偉在這起案件當中,只是扮演了一個嘍囉和跑腿的角色,真正的幕後策劃者,就是這個‘老闆’!”他擡頭在我們臉上掃視一圈,眼睛因思慮過深而泛着綠,“我認爲,在他們擬定的行動計劃中,只是想盜走金佛,並沒有殺人的的企圖,所以,當‘老闆’得知熊偉殺了陳晨之後,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
“他的計劃就是讓熊偉單獨承擔所有罪名,並製造熊偉畏罪潛逃的假象!好讓自己脫離我們的視線!”呂昭接着說道。
“對!”張偉點燃一支菸接着說,“熊偉盜財殺人後,‘老闆’與熊偉先來到磚廠潛藏。兩人在磚廠緊張商量過後,做出逃往深圳的計劃。於是,熊偉冒雨將車開回夢園會所,併到車站訂好當晚去往深圳的火車票!伺機外逃。又或者,是他們商量好了,故意製造外逃深圳的假象迷惑我們,其實是從另外的渠道逃逸。他們約好,熊偉訂完票之後,避開監控回到磚廠碰頭。只是,‘老闆’真正的想法卻是讓熊偉暴露在警方的視野中,並趁熊偉不備,殺其滅口!這樣一來,所有的線索都在熊偉這裡中斷了。‘老闆’以犧牲同夥熊偉的代價來確保自己的安全——這是典型的丟車保帥的做法。”
呂昭也點上一支菸:“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這裡出現的兩個不同的鞋印,同時也出現在熊偉家裡的現象就可以解釋得通了——他們在案發前曾在熊偉家裡密謀過。”
小周這時插嘴說道:“那……爲什麼一定是案發之前他們在熊偉家密謀,難道案發之後他們就沒有可能一起回到會所嗎?”
“這個可能性不大,有幾個現象可以佐證:首先,夢園的保安只看到熊偉一人離開夢園外出;其次,監控顯示,並且出租車司機也證實,熊偉是獨自乘車去火車站買票的。還有,‘老闆’心裡很清楚,和熊偉一起返回夢園的話,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他肯定不願意冒這個險的。”張偉很肯定的語氣。
聽完張偉的分析,我馬上意識到了他的話說得太絕對了,正準備就這個事情探討一下,呂昭說話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呂昭似乎有些不太確定,說話很輕,只是神情顯得異常凝重,“那麼,彭程和陳建、陳永就都被排除在嫌疑範圍之外了……”
呂昭的這番話正是我想說的,如果‘老闆’沒有返回過夢園,那麼,案發之後從夢園出去的所有人都被排除在嫌疑範圍之外了,這就表示,之前的偵查工作大多都是無用功,不僅陳氏兄弟脫離了嫌疑,連正被刑拘的彭程也被排除嫌疑了。
“呃……”張偉也頓時清醒過來,“你說的有道理,確實,這個事情還需要認真研究一下。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到底誰是這個‘老闆’!”
呂昭點點頭,蹲下身來撿起一小片碎磚在地上邊寫邊說:“我們來把目前幾個嫌疑對象在案發當天的時間點給列出來,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