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無聲地順着白皙的脖頸滑落在被角上,暈染出一小塊深藍色。我收緊雙臂,半天才擠出三個字:“對不起。”隨後感覺脖子被林小煙抱住,緊接着傳來她顫抖的聲音:“卓求,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怪你。”
“我不是,我……”
“只要你活着就好,你能回來就好,我,我很想你,見到你沒事就心滿意足了。”她紅了眼睛,別過頭不再說話。
我想說我並不是故意的,只要你不願意,我絕對不會這樣做,可是爲什麼你不指責我,不罵我?你這樣的沉默只能讓我更加難受,爲什麼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好遠?我不知道我消失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
我站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被壓褶的衣服,低聲道:“王小紅他們在哪裡,離叔……”我咬咬下脣:“誰幹的?”
原來自我與他們分別後,已經過去了七天。林小煙告訴我,安全區的負責人叫陳立軍,軍委叫李建龍,前幾天因爲上級的調動,李建龍離開了鄭區,並將軍權交給了陳立軍。陳立軍並不是什麼好人,他的兒子陳小北更是仗着父親的兵權無法無天,到處欺壓倖存者。
這裡的通用貨幣是糧票,倖存者按照先後次序被分到不同的房間,每個房間一個戶主,戶主每隔半個月去分派處領糧票,因爲物資貧乏,所以這裡的物價貴得嚇人,基本上像他們這樣的每天也就是稀粥饅頭度日。不過不用在外面擔驚受怕,大部分倖存者已經很知足了。
林小煙隨後講述的事,便讓我無法淡定下去,儘管她講的很含蓄,就是陳小北在外面閒逛時看上了溫暖,差點搶人,被劉宇航他們幾個揍了一頓。所以三個人就被扣了下來,陳小北揚言第二天要麼見人,要麼斷糧。離叔氣憤下去找他對峙,結果慘死在陳小北的槍口下。
可憐他一路走來,歷經生死考驗,卻死在同類的手裡。直到手心一陣溫暖,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擡頭看了看林小煙,吸了吸鼻子就往門外走去。“你……小心點。”我腳下一頓,盯着門把,我不會再那麼沒用,我會親手爲他報仇!
打開門,外面站着武曉,他急促道:“我跟你一起去!”
“去送死?”他聞言愣住了,我瞪了他一眼,推他讓開路,出了門打開右側的房間,蓉姨擡頭看了我一眼,無力地扯出一絲苦笑:“你去的話就是送死。”
“我知道。”我走到沙發前,看了一眼依舊窩在那的溫暖:“她還那樣?”
“唉……”蓉姨嘆了一口氣:“是她,把你離叔那麼大的人揹回來,誰都不讓碰。”
“……”我脫下外套罩在溫暖身上,目光落在別處:“我要去找他們。”
“嗯,你小心點。”同樣的話同樣的溫暖,我嘴角挑起一絲笑意,看向旁邊一臉擔心的辰叔:“我會沒事的,我保證!”
“卓求,現在你回來了,你得知道這裡那麼多人牽掛着你。”
“所以我纔要去,你們不要勸了。”
“可是,離叔那天也是那樣說的,可是他……”葉曉琢紅了眼睛,旁邊的王詩涼聞言目光隨之黯然下去,我呵呵一笑:“我不是離叔,我做的事都是因爲我想做,陳小北,他欠我一條人命!”我轉過身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黑影攔住了,武曉咧嘴看着我嘿嘿一笑:“找死是吧?我也很喜歡呢!帶上我帶上我!”他原地蹦着,居然在撒嬌!
“曉曉!”不等武辰衝到門口,他一把拽起我的胳膊就奔了出去,跑得飛快,我無奈地搖搖頭:“你何必這樣?”
“我靠!別那麼文藝好吧騷年?!”武曉立馬爆了粗口,我識趣地閉上嘴。
武曉對這裡早已經熟門熟路,他說他最大的優點就在於記憶力強,武辰打過的套路他一遍就能學會,從小別人都說他是天才,可是武辰不那麼認爲,反而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恃才傲物,不就是長得像女人嘛?這些年他整日整日出去打架,不知掛了多少彩,就是想讓自己看起來男人一點,可是偏偏父子二人一見面就會吵。
“丁卓求,你說我是不是做人很失敗?親爹都恨不得不認我。”武曉嬉皮笑臉,可眼神卻透露着落寞,真的是這樣嗎?我想到了每次他要涉險時武辰激動的神情,道:“也許你們父子間缺少溝通。”
“是嘛?他從來不聽我說話,小時候就開始了,我打架,吸菸,還跟男人接吻,他都從來沒有管過我。我想他也許一直在後悔生了我。”
我想了半天,很中肯地提出疑問:“生你的是你媽。”
“靠!”他一下子怒了,氣得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忽然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正經:“丁卓求,你這些年,不覺得孤單嗎?”
“一直都是啊。”我邊走邊踢着腳下的石子:“就像空氣中漂浮的微塵一樣,我也不希望別人過多關注我。”
“那林小煙呢?你喜歡她哪點?”
小石子一下子飛出去老遠,我怔了怔,步伐一下子放慢了:“我想,因爲她從人羣中看到了我。”
“如果不是世界末日?你會怎樣?”我愣了愣神,想了半天道:“不怎麼樣吧,就那樣過下去,也許到了最後我還是會喜歡上她,但她一定不會喜歡上我。沒辦法,我從來就不強求什麼,當然我也不會愛上別人,因爲有些東西是沒辦法轉移到別人身上的。說到這我都有點感激世界末日的到來了。哎?我們幹嘛把樓歪到了這裡?”
武曉嘿嘿一笑,隨即摸了摸頭髮,似乎陷入到了回憶中:“因爲我想起了我的初戀啊,看到你跟林老師見面,很羨慕你們。在末世能找到一個伴侶不容易。”
“切,那你自己去找!”我沒來由地心中一陣幸福,是啊,不容易。“你們之前,在那做什麼?嘿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衣服都沒扣扣子。”
“什麼也沒做。”
“啥?!”武曉的眼睛一下子瞪成銅鈴:“尼瑪啊!害我守了半天的門!”
“你在外面呆了半天?!”
“你是不是男人啊?!那麼好的機會不上?!”
“你能正常點好伐?趕緊找路!”
“找什麼找,我們到了。”武曉平淡的聲音不見一絲波瀾,我看了看面前的大門,表情慢慢凝重起來,“武曉,待會兒,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要插話。”
“知道啦,那我做什麼?打架嗎?”
“站在那就好,也不要動手,我沒說你就不要動手。”
“噢。”能聽得出他很是鬱悶。
這棟樓有三層,大樓偏舊,門是硃紅色的,走進去地面十分亮潔,四周燈光充足,蓬蓽生輝,在這裡可以說是十分奢侈了,與外面的境況看起來格格不入。一樓右側擺着一個桌子一個椅子,旁邊是一排陳舊的沙發,一個女人正坐在那裡玩頭髮。
我走了過去,敲了敲桌面,道:“我找陳小北。”
“陳大哥不在。”她頭也不擡,打了個哈欠拿起面前的雜誌開始看,我嘴角抽了抽:“那我們在這裡等。”隨後拉着武曉坐在沙發上。
此時正值中午,天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依舊是灰濛濛的,等了好幾個鐘頭,外面忽然傳來幾個人的嬉笑聲,隨即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昂首走了進來,他的長相十分普通,卻因爲臉上的淫笑顯得有些猥瑣。身後跟着好幾個穿着黑衣的保鏢,青年懷裡還攬了一個女人,此時正滿臉淚痕地不斷掙扎着。
我站起身,直徑走了過去,還未接近就被黑衣人攔住,我擡頭看了一眼一臉狐疑的陳小北:“陳先生是吧?我來找您說點事兒。”
“有屁快放!我沒時間。”
“我得跟你單獨談談,我想,你應該認識離樊軍吧?”
我話音剛落,陳小北旁邊的幾個黑衣男子怔了怔,隨即其中的一個便迅速拔出槍,其他人也都隨後把槍對準我跟武曉,坐在角落的那個姑娘見狀驚叫起來。
陳小北皺着眉似乎在回憶什麼,那個黑衣人側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隨即他哈哈一笑,目光輕佻地看着我:“怎麼?你想給那個人報仇嗎?就這麼兩個人來?還不夠我們塞牙縫的呢!”我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來這裡,是來道謝的。”
“道謝?!”武曉跟那個黑衣人直接叫出了聲,我回頭瞪了一眼武曉,遲疑道:“我想,我們應該單獨談談,還有,關於溫暖小姐的事,你不想知道嗎?”他的臉色立馬變了,眼睛一亮,摸着嘴角嘿嘿笑了一聲,隨後揮了揮手示意保鏢放下槍,衝我故作淡定道:“那個……你跟我來一下。”
我扭頭衝武曉道:“你在這裡等我。”隨後跟着陳小北走去,武曉見狀遲疑了一下,不過沒有跟來。陳小北直接把我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只留下我跟那個黑衣保鏢。
“你想說什麼?剛纔你說道謝,什麼意思?!”陳小北開門見山,我也不再多說別的:“那天被你們所殺掉的離樊軍,其實就是跟我一起逃生的朋友,從一開始他就想奪得我的權利掌控整個隊伍,我爲什麼之前沒有出面?是因爲我被他逼出了隊!現在我回來了,自然要感謝你。”
“那你剛纔說溫暖小姐……”
我心中直冷笑,嘴角一挑:“作爲感謝,我可以把她送給你!”
“真的?!”他失聲叫道,身後的黑衣保鏢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我挑眉盯着面前的陳小北:“前提是,你得放了我的朋友出來,那三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畢竟現在在這裡,有實力的人才是最寶貴的,不就是女人嘛?我手下很多,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等人放出後,隨你挑!”
“就這麼說定了!”生怕我反悔,陳小北立馬叫道,隨即對旁邊的黑衣保鏢說了一句什麼,靠!居然是英語!我看着那個人,發現他分明長着一副東方面孔,不是中國人嗎?
那個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聞言愣了一下,不放心地朝這裡看看,答了一句“Yes,sir。”便離開了房間。陳小北衝我笑笑,遞過來一根菸:“剛纔忘了問,還請閣下尊姓大名?”
“丁卓求。”我接過煙,心中暗罵這傢伙居然給老子裝文藝。扯扯嘴角:“那個……陳先生剛纔說的是英文,那位大哥不是中國人嘛?”
“哦!你說阿標,他是日本人,我爸請來的高手。哎?別那麼生疏,叫我小北哥就是了!”他似乎還沉浸在喜悅中,說話也變得歡快很多,我接過火,四處看着屋子的構造:“小北哥,你平時就住在這裡?”
“是啊,這棟樓都是我的!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朋友了,想要的話可以在這裡挑一間哦!”
“呵呵,不敢不敢。”我乾笑兩聲,目光卻變得犀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