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無論多生氣,也罵不出難聽的話來,只氣得撫摸着胸口順氣。
蔣月淡然走過去,替母親順氣,又低聲安撫母親坐下,隨後纔看向一旁坐在餐桌前,毫不在意母親死活的樺曳郡主。
樺曳的母親是公主,去世前,便替女兒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比如,方夫人便是由樺曳生母臨終前選定的續絃人選,方家子嗣單薄,又沒有出衆的人才,要靠着蔣家過日子,所以,方夫人的孃家並不能給方夫人助力和底氣。
其次,便是樺曳母親死時正年輕,又耍了些心機讓常年在外征戰的侯爺心生愧疚,所以,便將對亡妻的思念和愧疚全數投射在了樺曳的身上,以至於樺曳不要說被後孃欺負,反而養成了唯我獨尊的驕縱性子。
再就是,樺曳的母親拖着病弱的身子骨進了宮,在太后面前哭訴了許久,這纔給女兒弄了郡主的封號。
樺曳眼珠子轉了轉,將桌上簡單的幾個菜餚看了一遍,突然就對着身邊的丫鬟道:“將這些菜通通撤下去,這哪裡是人吃的東西,難吃極了,去,吩咐廚房另做一桌菜餚上來。”
說完,她看向方夫人,略帶嘲諷地說:“太太,來我們家也這麼多年了,也該大方些纔是!”
她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不屑嫌惡地挑起眉尾:“難不成,我們家就窮成這般,要吃得如此簡陋?”
大家都知道,這一桌飯菜雖然不是大魚大肉,看起來清淡,其實也是頗爲花費功夫和金錢的,只不過,單隻方夫人和女兒在家,便清點一點罷了。
而且,樺曳也並非是心疼母親和妹妹才這般說,純粹是在說方夫人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的做派而已。
蔣月和母親方夫人都知道,樺曳今天回來,就是出氣的,於是,兩人都保持了沉默,她們都知道,樺曳的性子,等她撒夠了氣,便也罷了,可但凡有人不順着她,那便要變本加厲、更加沒完沒了了。
僕從上前將桌上還未怎麼動的菜餚全部端了下去,根本不需要請示主母,可見這家中誰纔是做主的那個人。
樺曳見這對母女不敢出聲,總算心情順暢了些,等僕人收拾好桌子,樺曳又舊事重提:“我也不過是剛纔纔有了這個想法,但仔細想想,也覺得不錯,杜家是國公府,將來我夫君也是國公爺,難不成還辱沒了妹妹不成?”
方夫人只不過是家世低微,但也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夫人,女兒蔣月又不是庶女,如何能去做妾室?
“之前,我給月兒說了好幾門親事,都是你在你父親面前說東道西的攪合散了,如今竟然還異想天開,想要她去你們家做妾,你簡直是做夢。無論你怎麼和你父親說,我抵死不從此事。”
所謂爲母則剛,大抵便是如此,干係到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方夫人也要強硬起來的。
“此事,由不得你,我去跟父親說,或者,直接進貢求見太后。”
“我是見識淺薄,竟然不知道堂堂侯府嫡女,竟然有要去做妾的道理?”
方夫人一再點出蔣月是侯府嫡女,可聽在樺曳的耳中,不過換來一個嗤笑:“她是不是嫡女,不過是父親的一句話。”
方夫人一愣:“你什麼意思?”
樺曳用手指甲敲擊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夫人,這個她也曾經孺慕過的母親:“你是夫人,她自然是嫡女,可若是你不再是夫人呢?”方夫人也豁出去了,她冷笑着昂着頭:“我以往不和你計較,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也不願意弄得人家看笑話。可你也別忘了,你即便再受寵,你父親也不會休了我。畢竟,這個家,將來是你弟弟的。”
樺曳敲擊桌面的手指驟停,旋即收攏手指握拳,長指甲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你這個兒子想繼承咱們侯府,還早着呢!”
方夫人見樺曳如此,頓時就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感,她在這一剎那,突然就想通了,自己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樺曳早就出嫁了,何況,自己可是有兒子傍身的人,怕她作甚?
蔣月突然開口,溫溫柔柔地說道:“姐姐且放心,弟弟將來做了侯府的主人,也會對姐姐多加照應的。”
樺曳第一次有了不踏實的感覺,這個家,並不是她永遠的避風港,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家將是眼前這母女和那個整日跟在父親身邊的世子的。
建勇侯終究年老了,他還能護住自己多久?
“聽說樺曳回來了,哈哈哈,可是想父親了?”
建勇侯此時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人未到聲先至,樺曳一聽這個聲音,頓時有了滿腹的底氣和委屈。
在建勇侯進來時,看見的便是樺曳眼裡含着淚意望着自己,倔強地咬脣不肯說話。
方夫人忙站起身迎接建勇侯,而蔣月也快步走過去對着父親行禮問安。
只不過,建勇侯沒有理會妻子和小女兒,徑直走到樺曳身邊,蹙眉問:“你這是受了誰的委屈,怎麼哭成這般?”
樺曳這才站起身,對着父親屈膝行禮,剛喊了一聲父親,眼淚便噗簌簌往下掉。
方夫人和蔣月都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隨後進來的蔣世宏對着母親和姐姐請安,見她們神色不好,知道肯定是樺曳又找了茬,不由蹙眉看向樺曳和父親,眼神微冷。
他知道每次大姐和母親、二姐發生衝突,父親都是偏袒大姐的。
樺曳擦了擦眼淚,說道:“今日女兒被一個小官員的太太欺辱了,杜梓仁那個沒良心也不願意替女兒做主,本想着回家求父親做主,可誰想,回家後,又被母親和妹妹奚落了一通,她們說我是外嫁女,不該事事都回孃家來,還說,這侯府將來都是他的!”
她說到他時,手指指向了建勇侯的獨子蔣世宏。
蔣世宏未曾想,戰火居然就燃到了自己身上。
蔣月撲通跪下,擡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哭道:“姐姐如此歪曲事實,欺上瞞下,污衊母親和妹妹,究竟是何道理?”
建勇侯一個頭兩個大,對於蔣月的溫柔性子,他並不是不知,可心疼樺曳一輩子了,就是見不得她受委屈。
於是,他對蔣月道:“你如何跟長姐說話的,究竟還有沒有長幼有序的規矩了?快些跟你姐姐道歉,此事便也罷了!”
“她沒有長幼有序的規矩,那你這個嫡親長女又何曾對我這個母親有過半分規矩和尊敬?”方夫人今天像是吃了瘋藥,以往都喜歡息事寧人的她,今天毫不留情,居然和建勇侯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