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祺年做了一個夢。
那時還是年少的光景,初入大學,就算像他這樣性格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會覺得愉悅。
寢室裡的那幾個人年紀相仿,雖然來自不同的地方,但是男生之間的友情都很奇怪,幾乎都是一拍即合的那種。
在寢室裡,霍祺年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田遠,時至今日,他都能夠清楚地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穿着。
白色的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短短的頭髮,皮膚不算白,因此他看着自己笑的時候露出的大白牙格外顯眼。
當時他進去的時候,對方似乎是在洗衣服,然後將手上的水在牛仔褲上擦了一下,才伸出手跟他握手,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侷促。
一眼,霍祺年就看出來這個叫田遠的室友家境一般,但是性子卻很淳樸,便心生了感。
之後兩個人一起探討學習,互相追趕,這種生活轉眼就過去了三年。
霍祺年他一開始就給自己的未來做好了打算,所以兩人一起準備考研,雖然大學不一樣,但是至少可以一起努力。
只是突然有一天田遠回來很緊張地跟他說以後不能經常一起,理由是要陪女朋友。
田遠的女朋友霍祺年認識,是他一見鍾情的女生,追求了許久對方總算被他打動。但是就算是在這個過程中,田遠仍然品學兼優,並沒有被耽誤。
所以對此霍祺年並沒有什麼意見,只是他發現田遠看起來狀態越來越差,以前每天都能夠看到他開心而質樸的笑,但是這樣的時候越來越少。
就好像是她眼睛裡的一縷光在慢慢熄滅着,對於未來的憧憬,對於未來的一切都慢慢變了。
最開始好幾次,霍祺年都或多或少的提到了這一點,田遠表面上答應着,但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多大的改變。
有一回霍祺年實在是忍不住了,趁着另外幾個室友不在,就在宿舍裡將田遠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你以爲你是誰,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你管!”
田遠當時說了這樣一句話之後,霍祺年便真的心灰意冷,不再管他了。
要是知道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霍祺年絕對不會輕易的放棄他,也絕對不會對她不聞不問。
田遠被人送去醫院的時候,全身都是傷,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了。
當時霍祺年接到電話趕過去,也只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躺在病牀上的那個人掙扎着,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他,然後帶着遺憾和悔恨離開了這個事情。
田遠走的那天晚上,霍祺年就在他的病牀前呆呆地坐了一晚。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下定決心要爲自己的朋友報仇。
霍祺年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很亮了,他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樹葉,許久都沒有說話。
另一邊,穆嵐起了很早將早餐做好之後,仍然沒有等到霍祺年下來,她心裡有些狐疑,便上來敲了敲他的門。
沒有得到迴應,穆嵐以爲對方還沒醒,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發現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霍祺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逆着光的原因,穆嵐感覺到他的神情有些飄渺,但是這裡面還涵蓋着一些悲傷。
穆嵐心裡一痛,慢慢走過去,坐到了他的旁邊,然後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小拇指,“霍祺年,你怎麼了?”
似乎是感覺到手上的溫暖,霍祺年這纔回過神來看她,默默的盯了幾秒之後,然後臉上才恢復平日裡正常的表情,“穆嵐,我有些想他了。”
他?
穆嵐不明白對方說的是誰,正想開口,腦子裡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最開始的時候,穆嵐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人就一定鎖定了柯仲坤,爲什麼要莫名其妙的針對他?
後來才聽他說,還有一個朋友,當初同樣受了柯仲坤的迫害,最後纔會年紀輕輕的就失去了生命。
思及此,她抓緊了霍祺年的手,寬慰道:“我能夠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逝者已矣,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將害他們的人都出來,還他們一個公道,也還所有的受害者一個公道。”
這話說完之後,穆嵐心裡還有些詫異,霍祺年這個人向來都是內心強大,很少有事情能夠真正的影響到他。
但是爲什麼這一次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就僅僅是因爲柯仲坤趁機逃走了嗎?
可是明明還有挽回的機會,明明一切還沒有到最後。
“霍祺年……”她軟軟的叫了一聲。
霍祺年感覺自己的耳朵就像突然被燙到了一樣,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此刻,他難以形容穆嵐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帶着一絲心疼,一絲不解,但是更多的卻是眷戀和依賴。
就僅僅只是這一瞬間,霍祺年他心裡一動,然後直接伸手將人摟到了懷裡。
穆嵐就像以前對待小孩子一樣,輕輕的拍着他們的背,嘴裡還唸唸有詞,“好了,沒事。”
就這樣抱了一會兒,霍祺年才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我已經沒事了,做了一個夢,所以剛纔想到了很多事情。”
“嗯。”穆嵐輕輕的應着,充滿了信任。
霍祺年又就着剛纔那樣的姿勢,盯了她許久,隨後忍不住笑了。
穆嵐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這個人剛纔看起來還那麼傷心難過,怎麼變得這麼快?
不僅僅是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男人也如此。
這個女兒有時候確實傻的可愛,霍祺年再一次揉了揉她的頭髮,“莫非你要繼續留在這裡看我穿衣服?”
被這樣一擊,穆嵐瞬間就不好意思了,直接跳了起來,“當然不是,我……我只是上來喊你吃飯的,那你快點收拾,我先下去了。”
女人飛快的消失在門口,速度有他平時的好幾倍了。
穆嵐走出門去沒多遠,仍然可以聽到霍祺年發出的爽朗的笑聲。
雖然是以取笑她爲基礎的,但是她心裡多多少少也好受了不少。
穆嵐將早餐都擺在餐桌上,雙手撐着腦袋,慢慢的開始出聲。
剛纔霍祺年說他自己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他以前的朋友。
可是她爲什麼都很久沒有夢到程父了。
當初程父剛剛去世的時候,她以後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裡面都是那一灘鮮紅色的血,還有從樓頂上一墜而下的人。
反反覆覆,最後每一次都被驚醒。
可是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房間裡空蕩蕩的,她感覺到後背都溼透了。
可就算是這個樣子,也沒有什麼用,該回來的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後來,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再也不會做那樣的夢了。
想一想真的很久沒有去看他們了,不知道爸爸一個人會不會寂寞,而媽媽呢,一個人躺在醫院裡,做着永遠不會醒的夢。
她現在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到時候真要見面了,他們兩個人想必都認不出她了吧。
種種的念頭忽然在這種時刻浮現在心裡,就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穆嵐有些喘不過氣。
可是聽到樓梯那裡傳來的腳步聲,她迅速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霍祺年身上一定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情,她目前還沒有弄清楚,所以不能夠將自己的情緒再帶給他。
因此,她努力的擠出一個看起來十分燦爛的笑,對着從樓上下來的人說道,“你怎麼那麼慢,早餐都要涼了。”
語氣裡帶着一點撒嬌的意味,是女人對喜歡的男人才會有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