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整個縮進了櫃子和浴缸中間那個小縫隙裡面。
米色地板上的血跡特別刺眼。
襯衣完全把他的腿腳遮住了，下襬的地方正有血流出來。
聽到陳沐然進來的聲音，辰溪又把身子縮了縮。
陳沐然夾着他胳膊底下把他提起來，放旁邊的軟凳子上坐好。
辰溪頭都低得快扎胸口去了。
陳沐然擡起他下巴，“別怕，我不打你。我沒生氣，真的。”
他語氣很認真。
辰溪睜着大眼睛盯着他，臉上還沾着幾顆飯粒。
看上去很畏懼，而且眼睛裡滿是不相信。
“你看，”陳沐然甩了甩手裡的鑰匙，“你躲哪兒我都能找着你。所以現在，不準動，等我來。”
辰溪沒動。
陳沐然去客房裡拿了醫藥箱過來，用碘伏給辰溪腳底板上的傷口消毒，把那些飯粒清理掉，按壓一會兒之後貼上創可貼。
說起來他會知道這麼處理傷口，還是在大學的時候，因爲要演醫生而學的一些簡單的常識。
辰溪從頭到尾都表現得特別平靜，至少身體上的反應是這樣。
要不是陳沐然心細地關注了辰溪的眼睛，他都快以爲辰溪其實感覺不到腳疼。
然後動作生澀的給辰溪擦了臉。
他把辰溪抱出來的時候，張阿姨已經把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了。
而且又盛了一碗米飯在桌上。
“小辰溪，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張阿姨想摸摸辰溪的頭，結果沒想到他竟然從椅子直接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
“這……”張阿姨挺尷尬的，臉上表情也很不是滋味。
她和陳沐然倆人都明白辰溪爲什麼是這種反應。
這會兒也不敢隨便去拉辰溪起來，就怕這孩子又給嚇跑了。
“阿姨您先回去吧，他怕生。”陳沐然說。
“也好，你碰他他倒是不怕，要不怎麼說還是你倆有緣分。”張阿姨笑着道，“那我就不管啦，你小心着點。”
這回張阿姨是真走了。
陳沐然夾了菜放辰溪碗裡，又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繞到他身後，把勺子塞到他手裡。
握住他的手，彎腰側身，舀了勺飯和菜，湊到辰溪嘴邊。
“來，張嘴。”
辰溪把那勺吃了。
“對，就這樣，你就自己這樣吃，明白了嗎？”
陳沐然也沒有指望辰溪會迴應自己，五歲智商的小盆友應該能學會自己吃飯……吧？
他有點不確定。
因爲他自己五歲那會兒，都是他在遊戲室裡玩積木，玩遙控汽車，或者別的什麼玩具，他爹端着碗在他後面追着餵飯。
然後他爹就很理所當然的被下班回家的媽媽訓得罰站去了。
陳沐然這會兒肚子是真餓得不行了，坐回自己位子就開吃。
他看見辰溪拿着勺子的右手沒動，左手小心地伸出來，用兩根手指頭捏住肉片，放自己嘴裡了。
陳沐然：“……”
算了，用手吃就用手吃吧，只要他別再像剛纔那樣。
辰溪只吃自己碗裡的東西，不會伸手去菜盤子裡抓菜，肉吃完了就吃白米飯，不吃蔬菜。
陳沐然給他夾菜，順便教育他，“蔬菜也要吃，這樣以後纔會長得高。”
這是他小時候他媽媽哄他吃菜說的話。
辰溪抓飯的手頓了頓，接着又抓了塊肉，還把自己碗裡的蔬菜朝邊上推了推。
陳沐然瞟了一眼，假裝自己沒看到，也沒再就吃不吃菜的問題教育辰溪。
他自己小時候不也一樣挑食麼。
他吃完了自己那份，坐那兒看着辰溪把他碗裡的飯就着肉也吃完了，這才問他要不要喝湯。
剛纔小碗裡涼着的湯現在已經不燙了，正好喝。
陳沐然把湯放在辰溪面前，辰溪並不動它。
好吧，吃飽了就不愛喝湯。
陳沐然去客房裡把小兔子拖鞋拿過來，“來把拖鞋穿上。”
辰溪基本上是一個指示一個動作。
等他穿上拖鞋，陳沐然帶他去衛生間。
給他洗手擦臉，“好了，乾淨了。”
外面天還沒黑，才五點多鐘，一般休息的時候，如果不需要看劇本，這個點陳沐然都是在家隨便看看電視，打打遊戲什麼的。
以前還沒畢業的時候，多半都出門跟兄弟朋友浪去了。
說起來自從開始拍《我的親密男友》這個劇，陳沐然都好久沒見他那幫兄弟了。
不過今天這情況，顯然沒法出門。
“你要不去睡覺的話，咱倆一起看電視怎麼樣？”
陳沐然拉着辰溪的手，彎腰儘量讓自己視線跟辰溪齊平，“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走吧。”
他站起來把辰溪往客廳裡帶，沒帶動。
“怎麼了？”陳沐然轉身，“不想看電視嗎？”
辰溪直愣愣站在原地，盯着衛生間裡一個方向。
陳沐然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發現他看的是馬桶。
“哎，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陳沐然一拍腦袋，“你是不是有一天沒上廁所了？”
他拉了下辰溪的手，“自己會上嗎？”
等了一會兒，沒見辰溪有動靜。
陳沐然很無奈，“好吧好吧，我幫你。”
辰溪穿着他的襯衣，底下什麼都沒穿，把衣服下襬撩起來就行了，倒是省事。
陳沐然把他牽到馬桶前站着，彎下腰，一手提着襯衣，一手伸出兩跟指頭夾着辰溪的小雞-雞。
“我上輩子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要麼是把你殺了，要麼是把你家人殺了。”
陳沐然看着辰溪灑水。
“不然我這輩子活了二十幾年，都是被別人伺候的，一遇到你就反過來了，全成了我伺候你，關鍵我還伺候得挺開心。”
這要是讓他那幫兄弟知道了，還不得被他們笑話死。
被他爹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他爹。
“跟你說除了自己老二，我就沒碰過別人的。我這一次兩次的第一次，全都給你了，你可都得記住了，將來長大好好報答我，你要是敢忘恩負義，看我不削死你。”
半開玩笑似的放了句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的狠話，辰溪就尿好了。
“走了走了，看會兒電視睡覺了。”
陳沐然牽着辰溪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調到少兒頻道。
“想看哪個？”
現在少兒頻道都有一大堆呢，每個都播着不同的動畫片，陳沐然一個個翻了翻，一回頭髮現辰溪根本沒在看電視。
他仰着腦袋盯着陳沐然。
“看電視呀你，盯着我幹什麼？”陳沐然說，“不想看動畫片是吧，那我就不管你了，我調別的了？”
辰溪就像是被點穴了一樣，保持着看陳沐然的姿勢，一動不動。
黑漆漆瞳孔上倒映的，除了陳沐然，就再也沒別的了。
陳沐然莫名覺得心煩意亂，“我的小祖宗，你能別這麼看我嗎？”
他伸手把辰溪的腦袋轉向前面，“看電視，啊？”
轉回去不過一秒，陳沐然一鬆手，辰溪立馬跟着扭頭。
這眼神殺傷力太強了。
簡直想捂住辰溪的眼睛。
陳沐然一邊頭疼一邊又被辰溪盯得心裡冒泡泡。
好像吃了顆話梅，一面口裡說着酸得要死，但又根本捨不得吐出來。
就是捨不得。
“算了不看了，”陳沐然扔了遙控器，把辰溪抱起來，“睡去吧，看你眼睛底下都有青的了。”
他把辰溪放客房的牀上，給他蓋上被子，摸摸他的頭。
“我就在這兒看着你睡了再走。”
他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坐着，真就這麼看着辰溪了，“快睡啊，我陪你。”
辰溪朝他的這一面側着身子，眼睛還是黏在他身上。
“要我給你唱搖籃曲嗎？”陳沐然問。
問完這話他從辰溪黑亮的眼睛裡看出來一絲期待。
陳沐然輕笑了下，一條腿跪上牀沿，摟了摟辰溪，拍拍他的背，“唱完你就必須乖乖睡覺聽到沒有？”
他坐回沙發上，嘖了一聲，“我以後要是有兒子，估計也就能做到這麼多了。”
清了清嗓子開唱：“小寶貝快快睡，夢中會有我相隨，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陳沐然大學的時候也學過基礎的聲樂課，他聲音本來也很好聽，這會兒爲了讓辰溪快點睡着，是把嗓子壓低了唱的。
後面歌詞也不太記得了，半哼半唱的把這歌給哼完了。
聽他唱的時候，辰溪黑漆漆的大眼睛裡閃着光。
陳沐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了辰溪眼裡的情緒。
套一句很俗爛的話，那就是：好像有小宇宙在燃燒。
真受不了。
陳沐然不唱了，拿手捂住辰溪眼睛，“現在閉上眼睛，睡覺。”
辰溪軟軟的睫毛在他手心裡刷了刷，癢癢的，大概是閉上了吧。
“我把手拿開了啊？”陳沐然說。
他把手拿開，剛剛一坐回去。
就看見辰溪眼睛又睜開了。
“哎，得了，我不看你了。”陳沐然從書桌上隨便抽了本書下來，“我就在這兒看書，你自己慢慢睡吧。”
手上拿的是本電影雜誌，陳沐然漫不經心翻着，看幾頁就擡頭看一眼辰溪，來來回回好幾遍，辰溪還睜着眼睛。
這小傢伙太能招人疼了。
客房裡安安靜靜地，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沐然看見辰溪眼簾耷拉着了。
陳沐然呼出口氣，總算是要睡着了。
他看了看錶，從把辰溪抱進來，到現在都過去一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