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宮的莊妃娘娘與皇上同歲,本是先皇指定給楚翊的太子妃。
只是一直到他登基都未大婚,後來楚翊將她納入後宮,卻是從一品的夫人。曾經有過身孕,只是沒有保住,據說以後都不能爲人母了。她失去了孩子又遭此噩耗,真是雪上加霜。楚翊爲了安撫傷心欲絕的她,這才封了妃,賜封號莊。
不過,一個女人心裡要的豈是這些?沒了孩子?丈夫寡涼,試問怎麼可能毫無怨言?自此這位莊妃娘娘便看淡一切,將自己禁錮在惠蘭宮中,鮮少與他人有交集。
而楚翊對莊妃娘娘,亦有一些愧意,畢竟她本是先皇指定給他的原配,卻從未做過正妻,後來還無法生育,更是與後位無緣。
所以這位莊妃娘娘雖在後宮沒有多大權勢,而孃家也不如謹貴妃與蘭淑妃那般龐大,但她若說上一句話,皇上多少會放在心上一些。
阿妍在惠蘭宮的主殿等候小片刻,便見到一個笑吟吟的女子輕快得從內殿走了出來。
她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上身梔色小襖,配上淡黃煙紗,讓她周身都有着一層清靈之氣。
阿妍知道,這就是莊妃娘娘,因爲早聽聞簡出的她在自己宮裡從不着宮裝。
“嬪妾見過莊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阿妍不敢怠慢,很拘謹得向她行了一個禮。
莊妃未語已含笑,上翹的雙脣配上明亮的雙眸,有着幾分俏又有幾分媚,她雖沒有謹貴妃的傾城,亦沒有蘭淑妃的嬌媚,卻有着另一層的美,猶如靜靜綻放的茉莉,淡雅卻出塵。
“莫要拘束,這裡沒有外人,賜坐。”莊妃清淡得淺笑言出。
阿妍福了福身才邁至一旁,屈身坐下。“嬪妾自入宮便一直病着,從未向莊妃娘娘請安叩拜,多有怠慢。今日好轉,特來向各宮娘娘請罪。”
她開口講明此行目的,因爲她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今日她一個一個宮去拜見,沒有厚此薄彼。倘若去了清婉宮出不來,那麼蘭淑妃亦是有些牽扯。
莊妃往貴妃椅上倚了倚,一旁宮婢趕忙幫她理了理墊枕。
“惠蘭宮只求安逸清靜,所以不需要講那些有的沒有的俗禮,今日細雨不停,你略有好轉便趕着向各宮請安,玥棲宮去了嗎?”
阿妍點了點頭,蘊了抹淺笑道:“自是去了,但貴妃娘娘在休息,不敢打擾,而後便來拜見莊妃娘娘了。”
莊妃雙眉一挑,睨向阿妍,“那蘭淑妃那該也去過了吧?”
“嬪妾等會兒便要去清婉宮,拜見淑妃娘娘。”
“你倒有意思,這次新進宮的幾人,都是先去了玥棲宮,而後去了清婉宮。想那蘭淑妃有着身子,尊貴無比自是應先去拜會,你卻繞回本宮這,而後再去,就不怕她心中不是滋味?”莊妃向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似乎領會了什麼,向外走了出去。
阿妍依舊淺笑,“貴妃娘娘午後小歇未起身,蘭淑妃想必也未起身。而玥棲宮往蕙蘭宮需要小半個時辰,嬪妾知曉莊妃娘娘比淑妃娘娘早入了一年宮,拜見娘娘本屬應當。不想娘娘竟如此和藹,竟能接見嬪妾,嬪妾心中感激。”她的這番話答得有些技巧,不去言談其他小主先後順序,更是沒有不敬淑妃也不刻意捧着莊妃。
莊妃從容得點了點頭,雙眸若有所思得凝着阿妍。
“你是叫顧心妍是吧?”阿妍微微得點了點頭。
莊妃擡起皓腕,從髮髻上取下一枚斜插着的鏤空金簪,行至阿妍身前。
阿妍趕忙要站起身子,卻被莊妃輕輕按了按肩頭,示意她別動。
莊妃親手將那枚簪子插到了阿妍髮髻上,再左右打量了一番,嫣然一笑的一剎那,又顯出了阿妍第一眼見到她時的那份俏麗活潑的樣子。
“你雖還只是選侍,卻也是個已有品級的小主,髮髻這般素雅會被人指着說道。比如矯揉造作、故作姿態,反正想要抹黑的話,你就白不了。”
阿妍也明朗得笑了起來,“謝謝莊妃娘娘提點,嬪妾以後定當注意。”
“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後要多笑笑,本宮比你虛長几歲,以後私下便別莊妃嬪妾的稱了,就叫姐姐便好。”
“嬪妾惶……”恐字還沒出口,又看見莊妃故作凌厲得一瞥給掩了過去,阿妍噗的一笑,趕忙用帕子遮掩了起來。
“在這,你可以大膽這般笑出來,別讓我感覺你是後宮中的漂亮紙人。我閨名叫秦珂,父親便是那喜歡四處遊歷的秦伯公。”
莊妃的親近讓阿妍很意外,雖說皇宮中人人都帶着一層皮,可是她的確感覺那麼真實那麼自然。
莊妃見阿妍有些徵徵的樣子,雙眸眯了一下,此刻她透出的大氣婉約渾然天成,完全找不到瑕疵。
她微微靠近了阿妍些許,於她耳畔嘀咕了一句:“小心你身邊的所有人。”
阿妍聽聞此言,有些詫異得望着她,莊妃卻無謂得笑了笑,“時候不早了,還是先去清婉宮吧!日後多來我這坐坐,鮮少出門但卻歡迎妹妹常來與我話些家常。”
阿妍領會,今日莊妃不會向她多說什麼,便也沒再耽擱,依舊很有規矩得行禮告退後,邁出了惠蘭宮。
殿外等候的紫煙趕忙將傘打開爲她遮擋雨滴,阿妍笑笑說道:“想不到莊妃竟很親和,看起來靈動不已,猶如二八妙齡少女,皇上定是覺得她清雅脫俗,遇事卻端莊大體,才賜封號“莊”的吧!”
“奴婢只聽人說過,莊妃宛若芙蓉出水,平日與世無爭,只求一方清靜日子。”
阿妍緩緩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得望着依舊落下的雨簾,接下來該去寧馨宮見見熙太妃了。
她剛步出惠蘭宮正要向右拐去,“小主……”紫煙輕喚住了她。
“怎麼?寧馨宮不是往這邊去的嗎?”阿妍覺得自己應當沒有記錯路。
“不是的,小主,是奴婢方纔聽人說熙太妃日前已往皇陵陪伴先皇與貞太后了。”紫煙趕忙解釋。
“熙太妃何時動身的?後宮都沒有消息傳出來?”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方纔與惠蘭宮的一個公公說了幾句話,才知曉的。”
阿妍點點頭,“那我們去清婉宮吧!等會兒經過新秀宮,你繞進去讓長生去寧昕宮看看,探探這消息屬實便好。”
這後宮中,不能因爲隨意打探的消息而輕易相信,所以既然要叩拜各宮,熙太妃必然不能少去,謹慎確認一下比較好。
而初見的莊妃,儘管阿妍感覺不到任何虛僞,但只要換個立場想想,莊妃會輕易真心與初見的自己有那金蘭之意?如若如此單純,豈能在後宮清淨?她是顧老爺曾說過會接應的人……還是另有目的?
春雨綿綿未見停歇,阿妍不再多想,與紫煙繼續前往清婉宮,怕是自己進了清婉宮,非要呆上一些時候才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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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宮自從正月的宮宴出事後,宮裡的人大部分都已重新發落與處置了。
阿妍在殿外侯了很長時間卻沒見到熟識的面孔,也不見進去通報的人出來。
她唯有繼續與紫煙原地候着,直到夜幕初臨,晚風吹起她已淋溼的裙襬,涼颼颼得讓人忍不住顫抖起來,錦蘭姑姑才從裡殿邁了出來。
“讓小主久等了,娘娘方纔有事,這會兒纔有閒暇,小主請進吧。”錦蘭姑姑語氣平淡,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想法。
阿妍頜首,讓紫煙殿外侯一下,便隨着錦蘭姑姑進了內殿。
蘭淑妃很優雅得斜倚在主位的榻上,如今三個多月的身子雖沒有顯懷,但她已改穿柔軟寬鬆的華服。
阿妍步了過去,屈身向她行了一個宮禮,“嬪妾拜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蘭淑妃沒有正眼看她,而是依舊保持之前執書的姿勢。
阿妍不敢起身,還是保持着躬身行禮得姿勢。
良久後
蘭淑妃纔將手中書籍隨手放下,“顧選侍的能力可不一般呀?在這宮裡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
蘭淑妃此時的眸光甚是凌厲,看來考慮再三還是因爲氣不過而決定撕破臉。阿妍不清楚秋菊招認了沒,但是此刻的她亦沒有隱瞞的必要。
她徑自站起身軀,往殿內打量一番,“淑妃娘娘,嬪妾有要事想與淑妃娘娘相談,能否……”
蘭淑妃淺淺一笑,看了看錦蘭姑姑,仿似先前便也有這番打算。
錦蘭姑姑領會,手臂一揚,殿內兩旁幾個宮人退了下去,獨留下錦蘭姑姑與春桃二人。
阿妍此刻斷定,蘭淑妃的真正心腹應是這兩個人,那麼薛副總管的事,很可能就是他們兩人其中一人執行,那她們應該也是會武的。
春桃邁了幾步,來到阿妍身邊,一腳踹向阿妍的膝窩,使得她一個踉蹌跪趴了下來。那前傾的手剛要收回將身子撐起,又被春桃一腳踩住,並且刻意用了很大的勁道輾轉着觸碰的重力點,令阿妍的五指傳來一陣陣劇痛。
阿妍吸了一口氣,強忍着痛楚,開口說道:“娘娘想讓嬪妾跪,只需一句話,勿需這般費力。”
蘭淑妃緩緩得坐直身子,由錦蘭姑姑虛扶着,向下方走了兩步。
“一個賤婢,冒充太監,混進清婉宮,有膽背叛和陷害,還敢明目張膽得做了小主,今日你既來拜見……倘若突然暴斃?你雖先到別處,讓他人知曉今日你會來清婉宮,也許是有了一層保障,想本宮會顧及名譽,不會讓旁人知曉輕易對新人用刑。但是你猜錯了,本宮就是直接要你的命的。”
蘭淑妃一慣嬌媚的神情已變得無比陰冷,“你突在清婉宮內發起了瘋癲,欲殺死本宮與腹中胎兒。終未如願,被宮內的人發現,本宮可算是躲過一劫。”
阿妍早料到蘭淑妃定會認爲鳳紋的事情是她做的,輕哼了一下。春蘭便更加用上一分力道,讓她不能不緊蹙起雙眉,勉強擠出一句,“想不到蘭淑妃做事如此直截了當。”
蘭淑妃宛然一笑,撫了撫自己的腰際,又由錦蘭姑姑虛扶着,好似快要臨盆的產婦那樣小心翼翼得走回榻椅。
“是呀,只有傻子纔會這樣明目張膽得讓人消失。本宮並非傻子,不可能做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而有時候這樣直接,反而是一種撇去懷疑的辦法。所以是你行刺在先,本宮爲護龍種而取你性命,一個曾混進宮的細作,竟然陷害本宮,這樣一樁樁一件件的直指本宮,反而是冤屈得以昭雪的機會。”蘭淑妃越說越咬牙切齒,攥着繡帕得手也緊了緊。
春桃從袖中取出匕首,望着蘭淑妃的雙眸,等待着指示。
阿妍因手指的刺骨疼痛而泌出了一身冷汗,痛苦得說道:“娘娘就不想知道嬪妾背後是誰嗎?”
蘭淑妃一個冷笑,明眸閃爍着清淡吐出,“你還能是誰的人,本宮被貶入冷宮誰最如意,這還用問嗎?”說完一個冷冽眼神掃向春桃,春桃得令,揚起手臂向匍匐在地上的阿妍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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