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瑾待在營帳中沉悶的很,她決定出來透透氣,再趁機熟悉下週邊的環境,只要摸透了就能有機會。
她是想逃的。
只是,她每每都能想起那逃脫的營妓的下場。
她還是個王妃,更是罪加一等。
但這些,都不能打消她想逃跑的念頭。
姜瑾掀開了營帳,尋了個人問道:“王上在何處?”
那被叫住的人見她如此裝扮,就曉得是新來的王妃了,便恭敬道:“大王白日裡頭,一般都會同友人去打獵。”
她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他現在人不在這裡。
“知道了,去忙吧。”
姜瑾還未抵達邊疆之時,便以爲自己的處境連螻蟻都不如,卻不曾想還能在此駐足。
說到底,還是依仗了仲容恪。
按他昨夜所說,若想在邊疆好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須取悅他。
她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若是自己惹怒了他,定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所以,該服軟的還是得服軟。畢竟她現在一無所有,只是一個掛名的位份而已。
姜瑾走着,卻見面前有一人攔住了她。
“你就是新來的王妃麼?”一個長相平平的女子道。
她沒有言話,見她一副要找茬的模樣。
“今日我見大王面色極差的出去了,想是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吧。”她強調着。
“你是何人,敢對本王妃這般無禮。”她拿出自己的身份施壓。
娜染一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做王妃啦?一個身子不乾淨的女子,還想在我們這裡有什麼立足之地?告訴你吧,你很快便會被大王廢掉,變成營妓,扔給那些將士的。”
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了。
大王四處征戰,俘虜過不少女子,其中也有被逼無奈送過來以及和親的,後來皆被廢除,貶爲了營妓,供將士們樂活了。
雖然平日裡也未見大王染指於哪個女人,但是她想,洞房之夜總是得要行房的吧。
今日晨時她竟沒有瞧見那上頭的落紅,就曉得這個王妃也是當不了多久了,指不定今日大王回來便將她廢除,扔去將士堆裡了。
娜染一直嫉妒不平着,雖然她只是個小小的女侍,但她也希望總有一日大王能夠寵幸於她。
姜瑾聽了,眼中帶着隱隱的怒意。
身子不乾淨?是在說她麼?
她方要回嘴,卻聽得一陣陰冷的聲音,“你在說什麼。”
娜染渾身哆嗦萬分,腳步灌鉛一樣挪不動。
她慢慢的轉過身,忙跪了下來。
姜瑾面無表情的瞧着,跟後上前,站在他的身前道:“王上。”
仲容恪眼底漆黑一片,他冷聲道:“本王的王妃,還容不得一個小小的女侍造次。”
驀地,他揮了揮手,身後過來一個將士,拱手道:“大王,有何吩咐。”
“將此女拉下去,你知道該如何安置的。”他周身都散發着冰冷的寒意。
將士忍不住一個激靈,伸手一把將娜染抓起,就要拖下去。
“大王!大王您饒了我吧!娜染不想去做營妓啊!大王,娜染會死的,會死的啊!”她的聲音悽慘無比。
姜瑾瞧着不忍心,便開口道:“王上,放了她罷。”
仲容恪如豹般的眼眸微擡,沒有理會,從她身旁漠然的走過。
這一日,每個從她身旁經過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對她行禮。
她本不知爲何這些人的態度轉變如此之迅速,但忽的想起那女侍觸怒她一事。
想來,這些人便因此事,對她更加敬重了,唯恐怠慢了她,被仲容恪懲治。
她嘆了嘆,昨夜她分明那般拒他,惹惱他,他卻還要這般待她。
也不知是否唸了昔日的舊識之情。
但左右,她現在便可以暫且不必擔憂自己的處境了。
這一切,皆是仲容恪的一句話而已,就能夠左右她的。
所以,若是想要安穩的在此存活下去,就必須得順他的心意一些。
姜瑾想了想,便親自去沏了杯茶水,給他送了過去。
“王上。”她提醒他。
仲容恪眼也未擡的,擦拭着兵器。
“這是阿瑾特意沏的茶。”她緩聲道。
他停頓了頓,如豹般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感受到了目光的壓迫,她有些僵不出,心裡亂亂的。
他伸手將她的胳膊拽向她,姜瑾爲了護這茶便一心專注的端着,不由得被他拽進了懷裡,坐在他的腿上。
“王上,喝茶吧。”她渾身不自在的掙脫着。
“你來喂本王喝。”仲容恪低沉陰冷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姜瑾顫了顫,想到了他的顧慮,便自行飲了一口道:“沒毒。”
他微斂目,低頭從她脖頸邊淺嘗了一下。
轉而放開了她,拂了拂墨袍。
“想好了麼?”他冷然問道。
姜瑾沒有回答。
“取悅本王,你纔有立足之地。”仲容恪啞聲提醒道。
她心中輕嘆。
“阿瑾此番不正是在取悅王上麼?”
她已經在勉爲其難的討好他了,連沏茶這等女侍做的事情都親自做了。
他的眼神犀利的凝着她。
“你知道的,本王說的取悅,並不是讓你如此。”
他的語氣中帶着點點威嚴。
姜瑾的秀眉擰在了一起。
仲容恪擡手,將她拉進了懷裡,大手撫着她,低聲道:“何時能夠同本王行房?”
她怔了怔,咬脣不語。
得不到她的迴應,他迅速的收回了短暫的溫情,將其推離自身,冷哼一聲。
姜瑾一個措手不及,踉蹌的跌倒在地,有些狼狽。
她支撐着起身,身形搖晃了兩下,故作鎮定道:“阿瑾需要時間來考慮。”
驀地,仲容恪寒聲道:“隨你。”
便繼續以墨帕,仔細的擦拭着兵器。
姜瑾忽覺得身心疲乏,掀開了簾子,去外頭走走。
或許邊疆有一個好處,那便是自由。
心情不佳時,或許可以馳騁着駿馬在一片草壤上奔騰着。
只是她一不會武藝,二不會騎馬,也就只能在此走動走動了。
也不知,西謨如何了。父親和母親,會怎樣。
君無弦與顧遜之,此時又是在做什麼。
她嘆了口氣,仰望着天上的鳥兒。
西謨國內。
尉遲茗嫣突然驚醒,發現身旁正圍着衆多的人。
“阿瑾姐姐!阿瑾姐姐!快去救她啊!”她哭着搖晃着面前的人。
“嫣兒,到底發生什麼了。”尉遲夜替她輕輕擦去眼淚,嘆道。
尉遲茗嫣一邊哭着,一邊將事情經過同他說完。
此刻,姜懷與姜氏正匆匆的趕來宮裡,面帶焦灼。
“皇上,大將軍與大夫人來了。”李公公忙躬身過來提醒道。
“朕知道了。”他的眼裡透着複雜。
二人來到了宮中,根本沒見到自己的女兒,便尋到了公主這裡,卻不想皇帝也在此。
“老臣叩見皇上。”“臣婦叩見皇上。”
姜氏還掏出帕子哭啼着。
尉遲夜深深的望着,道:“大將軍與大夫人,所爲何事。”
姜懷凜凜道:“小女一直未歸,老臣尋遍了皇宮都未曾見到,恐她出了何事,便想着過來問問公主。”
尉遲茗嫣聽着,哭得更加洶涌了起來。
姜氏擡起錯愕的眼睛,立刻會意,她的雙肩抖着,道:“阿瑾,我的阿瑾啊。”
“對不起大夫人,對不起。”她哭啼着,哽咽不已。
姜懷沙啞着問道:“阿瑾出了何事,還望公主告之。”
“阿瑾姐姐,阿瑾姐姐她,被納蘭清如所陷害,去了邊疆和親了。”她伏在了尉遲夜的肩上哭着。
二人聽了,大駭不已。
姜氏更加,她瞪着雙目,兩眼一白,接受不了的暈了過去。
尉遲夜趕緊換來太醫,姜懷不斷的掐着其人中,搖晃她道:“夫人!夫人!”
太醫爲其把脈,說是急火攻心導致的,過會兒便能醒過來了,無需擔憂。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嫣兒太蠢,都是嫣兒太蠢了!”她十分歉疚的低頭道着。
顧遜之在發現姜瑾消失後,便也瞬時想到了尉遲茗嫣這裡,風風火火的趕來,卻瞧見了這般景象。
“世子。”幾個下人喚道。
“瑾,瑾兒呢?瑾兒呢!”他質問着。
尉遲夜不悅,“還請世子淡然些。”
顧遜之上前行禮,而後問尉遲茗嫣道:“公主,瑾兒去哪兒了?她到底去哪裡了,本世子,本世子到處都尋不到她。”
後者越發的覺得愧疚難耐,如若不是她那麼愚蠢的去了納蘭清如那兒,也不會被她利用,有了這後頭之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嫣兒的錯,是嫣兒害了阿瑾姐姐。”
顧遜之煩躁不已,他再次問道:“請公主你如實將這事情經過道來。”
尉遲茗嫣無聲的點頭,便一五一十的將整個事情的發生說了出來。
“便是這樣了。若是本公主執意制止,阿瑾姐姐就不會去邊疆和親了。”她低低的哽咽着。
尉遲夜的眼眸微動,他道:“朕會想法子的。”
姜懷一聲不響的將姜氏抱了出去。
“大將軍,稍安勿躁。”他是在提醒着他,不可擅自帶兵前去邊疆。
“老臣明白。”
顧遜之雙拳緊握,道:“皇上,本世子想起來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尉遲夜沒有阻止,讓其出去。
“皇哥哥,是不是都是嫣兒不好啊,你罵嫣兒吧。”她的眼神充滿着自責。
“不怪嫣兒。”他寬慰着道。
末了,他沉着臉回到寢殿,命人緝拿納蘭清如。
並將納蘭王與其夫人叫進了宮。
一番禮後,他道:“王爺與夫人可知曉,朕將你們叫過來的用意。”
二人相對無言。
“納蘭清如膽大包天,膽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陷害大將軍之女,使其替代之,前往了邊疆和親,而此刻她本人卻是無影無蹤。”尉遲夜啜了口茶水道。
納蘭王甚是震驚,詫異的望向其夫人。
納蘭夫人眼神閃躲着,手指侷促的纏繞着。
“朕讓你們拋下私心。配合朕的下屬將心術不正的此女捉拿歸案,帶過來面見於朕。”尉遲夜放下杯水道。
“這,這……”納蘭王極度猶豫且驚詫的愣着。
“納蘭清如是你夫妻二人的嫡女。怎的,出了這等事,王爺與大夫人不願意?”他慢聲道。
“老臣遵旨。”
即刻,他忍痛畫下了女兒的畫像,並領兵去能找到她的地方去尋着。
而這時,納蘭夫人悄悄密信過去,告知她西謨已經不安全,如今之計,只有前往別國另謀生路。
並附上了諸多的銀兩吩咐人帶了過去。
納蘭清如收到來信早已做好了準備,這些盡然都在她的謀劃之中。
皇貴妃的心腹替她尋來可靠的人手在路上相助於她,自己動身回了皇宮。
於是趁着黑夜之時,納蘭清如與幫手默默的出了城,前往了別的國度。
此事一出,合須便趕忙過來說予君無弦聽。
他的眼眸裡少有的震驚了一瞬。
“主子,眼下該怎麼辦?”
“容本侯好好想想。”他的眉頭緊緊的擰在了一起,頭疾再次犯了。
合須不忍的別過,退了下去。
他望向外頭的黑夜,心下黯然萬分。
將軍府中,阿俏與姜樂得知了此事夜不能寐,眼淚都流乾了。
姜氏更甚,一病不起的躺在榻上,不願醒來。
一時間,府中亂成了一鍋粥,這些重擔皆壓在了姜懷的身上。
他自行請命,想帶兵前去邊疆尋覓,但礙於皇帝不準,陷入了僵局之中。
尉遲夜不想因一個小小嫡女而傷了兩國之間的和平,若是因此事而大動干戈,那麼必定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再次引發兩國的戰爭。
從而構成民不聊生,勞兵勞力。
但爲了表面功夫做的妥善,便私下授受一些兵將前去邊疆走走,再假意傳出姜瑾已死的消息出來,讓姜懷心死,便再也沒有那麼多的後患。
他不至於爲了一個小女子,而不顧他整個西謨的利益。
姜懷相信着皇帝,便沒有違抗聖旨,焦灼萬分等待着。
尉遲茗嫣整日渙散着,叫她她也不應,終是舊疾復發,引得宮廷上下動亂不已。
元堇德過來看望她,時常嘆氣而歸。
這日,邊疆的營帳中,姜瑾正閒散的與之下着棋。
“王上,累了吧,可否要午睡一會兒?”她緩聲微笑道。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明白,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去觸犯他的底線,便能夠安穩自保。
這裡不比西謨,仲容恪不似君無弦那般溫潤,也不似顧遜之那般謙和,他對於她,有的只是壓迫、威嚴與冷漠。
是她要巴着他,來使自己有立足之地,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對他冷臉相待,那樣只會給自己帶來極差的處境。
畢竟她也不想淪落到營妓的下場,如若只是對他溫言溫語,笑臉相迎。那這點,還是能夠做到的,且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本王不累,繼續。”
仲容恪依舊是低沉冷然的語氣。
姜瑾順從,執起一白子輕緩落下。
他的指腹摩挲着黑子,遲疑的擲之。
二人一追一趕,漸漸下成了平局。
她有意退之,便讓白子扭轉了棋局,自己落了下風。
仲容恪擡起豹般的眼眸,緊緊盯着她道:“你在讓着本王?”
姜瑾心中咯噔,道:“怎麼會呢,王上莫要高估阿瑾了。”
他緊抿着薄脣,面容如刀鋒般凜冽。
忽的,有一下屬掀開了簾子,進來參報道:“大王,我等發現有一可疑人士正鬼鬼祟祟的,打算探入我邊疆的營帳中。”
可疑人士?!姜瑾怔了怔。不由得想去了別處。
仲容恪冷哼一聲,放下了黑子,道:“將他抓過來。”
下屬應了一聲,立即帶上足夠的人手前去。
她心神不寧的攥着白子,手腕有些顫抖,卻不自知。
但願,但願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他微微擡眸,冷笑道:“是你那情郎麼?”
姜瑾錯愕的木然着。
在西謨林中,她曾被擄之時,就假意誆他說,君無弦是她的情郎。
她回神,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會是誰呢?
她心中忐忑的思着。
仲容恪陰沉着面容,食指在棋盤上輕叩。
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頭一片的嘈雜之聲。
只見一下屬進來通報道:“大王,行蹤鬼祟之人已經被我等抓住,是否要將他壓進來。”
他默不作聲,下屬立刻會意的命人將外頭之人給帶了進來。
姜瑾不自覺的吞下一口唾沫。
她的心中變得更加慌亂,忐忑。
待簾子掀開之後,兩個下屬將一男子帶了進來。
她猛然轉過頭去,在看到來人的面容後大驚不已,面色頃刻慘白。
仲容恪冷笑了一聲,瞟了她一眼。
“帶過來。”他低聲道。
幾個下屬將來人壓了上前,只見他的腹部正中一黑色利器,上頭的血已經開始暗沉,而他的面色毫無一絲血色,慘白無比。
姜瑾身形搖晃。
“你,是何人。”仲容恪微斂眸道。
他本低垂着頭,聽到其聲音,十分嘲諷的擡眼,卻如晴天霹靂般震驚不已。
二人眼神相匯,她的鳳眸裡夾雜着一絲悽楚,無聲的對他緩緩搖着頭。
不該來的,他不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