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去,天空黑濛濛的一片,只是卻不知道怎麼的,總有一道光順着這一路追罩着他們,這就是蘇青鸞口中所謂的“天燈”。
“如何破?”蕭肅容問道。
蘇青鸞沒有回答,只在自己身上找了一會沒有找到,然後問蕭肅容要了個火摺子。
正當蕭肅容半疑惑着將火摺子給她的時候,又見她從自己的發間解下一條髮帶。
髮帶被解,有一邊的鬢髮垂覆在側,隨着夜風隱隱吹動,竟有些靜謐動人的楚楚之感。可蘇青鸞並無察覺,只垂頭專心致志的將髮帶纏繞在火摺子上。
髮帶沒多大彈性,但勝在蘇青鸞心靈,她纏繞在拇指與食指之間,簡單的做了個彈弓出來,而後又將那火摺子吹起。
在火摺子上的火光依稀燃起的時候,蘇青鸞彈開發帶,藉着夜色趁風直上。
“呼”的一聲,有聽見天空中一聲甕聲乍然響動,同一時間又見到天空中驟然一亮,火摺子飛上天去時將那亮在上頭的孔明燈給燃着了,快速的將外頭的糊紙給燒盡,輕飄飄的,帶着火光往下掉落去。
這一刻,天上的燈掉落下來了,天色也亮了。
“以光驅逐光,從你我一路追出來的時候就被遮障在其中,所謂一葉障目。”蘇青鸞看着這周圍,雖說陽光還沒徹底升起,但已有晨曦的光亮,怎麼着都不至於像剛纔那樣一路都遮罩在漆黑濛濛當中。
不遠處,已經開始有商鋪騾馬陸陸續續運貨進後巷,一天才剛開,怎麼會像是剛纔那樣,一如永夜呢!
蕭肅容看後,感慨不已,“僅僅那一點光亮就能遮障至此,太……難以想象了。”
蘇青鸞脣邊勾着笑,“催眠之術,用得好,偷天換日!”她也是爲了追那黑衣人一時大意了,追到了這裡才忽然反應過來的。
現在看去,剛纔一路追着的方向看去,前面已經沒路了,而是一座高門大戶立於跟前。
只見那高門蔚圍牆往兩邊張開,橫霸半條街,往後看,房屋院子錯落有致,看不出幾進幾院,只覺豪闊得緊,而正大門漆着紅漆的朱門上,上書三個打字!
“都尉府!”
一聽都尉府三字,蕭肅容的神情一頓。
放眼看去,這眼前巷道的盡頭的確是都尉府,這不禁讓蕭肅容擰住了眉,“怎麼追到這裡來了?”
一看到這門匾,他就想起昨晚班頭被殺死後,蘇青鸞說的話,兇手那般無視司理院的威嚴,堂而皇之的在人家後門殺人,此人身份必定貴不可言,或者根本就不將司理院放在眼裡。
而現在,他們順着君無雙給線索一路追查下來,爲何那黑衣人……也跑到這裡來了?
心中重重疑惑,卻在前面都尉府裡一聲“誒”的大叫聲被驚醒,蕭肅容還沒來得及看去的時候就被身邊的蘇青鸞一抓,抓進了邊上的巷子裡躲去了。
只聽見都尉府那邊家丁與丫鬟嘈雜聲亂,“哪個不長眼的,點孔明燈點到都尉府頭上了,都燒到屋頂了。”
緊接着,是他們府裡取水滅火的聲音。
難怪蘇青鸞要躲呢!
剛纔那火摺子一撇上去,孔明燈都被燒燬了,破了那黑衣人的障眼法,但那被燒着的燈也掉了下去,正好落在都尉府上。
被人抓着,不揍一頓纔怪!
就在此時,都尉府的門房前來一匹駿馬,緊接着是個身穿白衣箭袖、墨發高束而起,颯爽英姿的女子,那女子個子中等,但勝在一雙丹鳳凜凜有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那白衣箭袖女子聽到府裡大喊取水滅火的聲音,向身旁人大廳了一下,也是微微一蹙眉,“誰還這麼大膽了,放火到都尉府裡來了。”
說着,那女子朝着這邊街道望來,蕭肅容趕緊躲了回去,背靠着巷子裡的牆都不敢與之相對。
都尉府門前那白衣女子吩咐了下人,“查查,看是誰做的,抓回來抽打幾頓,交由哥哥發落。”
“是,二小姐!”
他們一言一語後,那被喚作二小姐的白衣女子便翻身上了馬,駕着馬踏踏離去。
等到她離去,蕭肅容才鬆了一口氣。
蘇青鸞看出蕭肅容的緊張,“你認識她?”
蕭肅容“額”了一下,臉色略顯得尷尬與無奈,道:“都尉黎橦的千金,脾氣差得狠,要是被她抓到是我們放的火,非把咱倆充軍了不可。”
蘇青鸞聞言,倒是樂意,“充軍也好啊,正好進軍營查查城防的底。”
“你想得倒美。”蕭肅容白了她一眼,“城防攥在黎橦的手裡,連我父親都輕易動他不得,可謂一人之下,你進去了別說底沒摸清,小命先想想怎麼保吧!”
“那你說,爲什麼我們追黑衣人,會追到這裡來?”蘇青鸞冷不防的問出這麼一句來。
蕭肅容也無從答起。
蘇青鸞見他不語,徑自說下去,“城防軍失蹤,與陰兵一案看似毫無關聯,但抽絲剝繭卻是千絲萬縷。眼下你接手的陰兵案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城防軍出了內鬼,所以才能堂而皇之進入雲城,如入無人之境,那麼這個掌管城防的都尉黎橦,可就脫不了干係了。”
“再另一個呢!”蕭肅容神情嚴肅的看着蘇青鸞。
“另一個就是,有更厲害的人,像昨晚那樣利用障眼法,送陰兵進出城,而昨夜特地將我們引到都尉府這裡來,禍水東移。”
蘇青鸞的話讓蕭肅容徹底陷入沉思當中。
“那藥廬裡的毒醫呢?”蕭肅容忽然想到這一點,“當初他路走小孩的時候,可也是堂而皇之,如入無人之境。”
這點,卻讓蘇青鸞怎麼都想不通了。
蘇青鸞也是滿心的疑惑,“藥廬裡那具屍體,的確是小藥的師傅,而且照屍體的程度來看,的確是死了十年,如果……真的有一個能有老怪這種本領以小小的障眼法就能瞞天過海,此人必定也是和老怪有關。”
說着,蘇青鸞一頓,又加了一句,“和陰兵有關,那股真正的、藥廬裡那個毒醫老怪練出來的陰兵有關。”
當真是千絲萬縷啊,繞了這麼久,一切又回到藥廬裡面去了。
“你的意思是,那股真陰兵,是有人授意練出來的?”蕭肅容想想這個可能,便覺得頭皮發麻,“那可是犧牲了多少個小孩……”
想到藥廬裡那些罈子中臥着的孩子,蕭肅容便一陣陣難受。
蘇青鸞也難受,但想想小藥,心裡到底還是抓住了一點依託,她說:“我們現在重新來捋捋,假設十年前真的有人授意毒醫老怪煉製陰兵,而且當時還真的練出了一支陰兵來。可惜那老怪作法自斃,被自己的陰兵殺了,小藥從藥廬裡逃出來,陰差陽錯被我收留了。”
“而那支陰兵十年來,就流竄在大山裡,可能不曾出山來。”蘇青鸞想了想,又搖着頭,“不對,既然當年是有人授意煉製陰兵,那麼這些年這些陰兵無人管束?還是說老怪死了之後,沒人管得動?”
蕭肅容也豁然明白了蘇青鸞想說什麼,“十年來都沒有出來爲禍過百姓的陰兵,忽然最近又出動了?”
“有人知道有這股陰兵的存在,又如法炮製,製造了一支假陰兵,在城裡流竄,實行他們的目的!”蘇青鸞回想起當時在藥廬裡的場景,“我和陰兵都交過手,那身子骨跟鋼鐵似的,根本砍不進。但是當時班頭他們追出去的時候,卻說一刀砍下去管用。”
“所以,其實真正要糾的,是那股假陰兵!”蕭肅容抓住了重點。
再看蘇青鸞,她也如此的點了點頭,“現在,就要看看,是誰集結了一般假陰兵,到處亂竄了,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向來想,蘇青鸞一直沒有提最重要的那點,也是隱得最模糊的一點,“他們爲什麼要搶我兄長的劍?”
這是蘇青鸞心裡一直最在乎的。
如果說陰兵案和城防士兵失蹤案是同一樁,那兄長呢?
再想起蕭九當時說的,兄長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伴隨着蕭九不見的記憶,就像是無形中有一隻手,抹去了這段歷史。
現在,一切都在那把劍上!
那股假陰兵,爲什麼要奪劍?
雖說線索隱晦模糊,但蘇青鸞有個預感,想找到兄長,順着這根線查下去,一定不會錯的,一定!
如此想着,蘇青鸞的心裡忽然有了盤算,她拉着蕭肅容往回走,道:“天大亮了,我們先回去看看吧!”
有什麼事情,晚些再談!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身後都尉府一眼。
這都尉府跟城防有關,偏偏又好死不死的,跟昨夜她查書生吳禛又有關,她絕不相信,一切有那麼巧合!
蕭肅容被她拉着走,一時半會也沒覺察到蘇青鸞心裡在想什麼,但只看到她那臉上那笑意,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有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她就不是蘇青鸞了。
等他們到了司理院門口的時候,卻見大開的衙門處周圍擠滿了人,再看周邊忙得不停的衙役們,連仵作都被請出來了。
“司理院的動作蠻快,這麼快就找回當年那些孩子的親眷了?”蘇青鸞道。
但是,時不時的從那邊嘈雜的人聲當中傳來,“這麼多孩子……都過了這麼多年,哪個纔是我家當年丟的孩子?”
“認不出來呀!”
也是,少說三十個年頭,如果那些孩子能夠正常長大,這會年紀是比蘇青鸞還大了,更別說前來認領的父母人家。
也都花甲之年,鬢髮斑白了,誰……還認得出誰呢?
而蘇青鸞的目光瞟到司理院的衙門口,在那個角落處聚集了更多的百姓,圍觀者有之,議論者有之……品頭論足,卻是不知道在做什麼。
鬼使神差下,蘇青鸞好奇的走過去,擠不進人羣去。
但是,卻能從人縫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小身影。
小藥蜷縮在那裡,一雙眼滿是淚痕,婆娑不已,此刻正驚恐倉皇的看着這些前來認領人的指指點點。
“聽說,當年丟失的孩子都被煉成妖怪了!”
“你看,這都幾十年過去了,都長不大!”
蘇青鸞看到這種場景,忽然心一凜。看着這些圍着小藥的人,彷彿他們就不是來認自己當年丟失的孩子。
更像是來看猴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