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曠束手站得稍遠,那小太監有些激動地看着椅上的身影,不知該幹嘛。
顧小年想了想,也沒出言打攪。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椅上的身影動了動,纔有模糊的聲線傳出,“來了?”
顧小年垂了垂眼簾,快走幾步過去,“小的顧小年,見過千歲大人。”
“還不到半年,你就已經是官了,自稱難倒還沒變過來麼?”
魏佲軒稍微挪了挪身子,一雙深邃的眸子看過來,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在武道上,你的進展也絲毫不慢。”
顧小年沒敢擡頭,他低頭抱拳,“全是千歲栽培。”
“你的能力不錯,連番破案,拿到的賞賜都是應得的。”魏佲軒的聲線還是如上次見面那般,有些快,也有些含糊。
“這次的四靈案,你做的挺好。”他看着眼前垂首的年輕人,輕聲笑了笑,“那遞上來的摺子我看了,原來還以爲多麼高明,知道了作案手法,也不過是些江湖伎倆,登不得檯面。”
“是。”顧小年自然迎合道。
“此案上達天聽,朝堂諸公奏到了聖人面前,誰能破案,必然是大功一件。你可知道,本該結案後的賞賜,爲什麼遲遲沒給你?”魏佲軒淡淡開口。
顧小年感受着那股如上次在凰棲居那般若有若無的壓迫,只是恭敬開口,“位卑之人,如何敢揣度聖上心思。”
“呵。”魏佲軒定定看他半晌,忽地笑了笑,目光中的複雜一閃而過,轉眼便恢復那份深邃淡漠。
“你可是去見了那頭老獅子。”他語氣平淡,讓人無法判斷喜怒。
顧小年心神一緊,自然知道對方所說的‘老獅子’是指的什麼。
“是。”他有些忐忑地應了聲。
如今他已是先天一流,可哪怕如此,在面對眼前之人的時候,還是沒有半分勝算,甚至連出手的機會,都可能沒有。
那種淵渟嶽峙,彷彿面對一座山的沉悶無力,死死地壓在心頭。
顧小年當然會感到害怕,人在面對無法戰勝的事物的時候,總是會害怕的。
這是一種本能,但當對方真威脅到了自身之後,抵抗同樣是一種本能。
……
“你們說了什麼?”魏佲軒饒有興趣地開口,“或者說,是誰坑了誰?”
顧小年暗自撇了撇嘴,說道:“方前輩以《掌中伏龍》作爲報酬,讓我給丐幫幫主聶燦帶個口信。”
“唔,那門掌法啊。”魏佲軒想了想,“他想讓你告訴聶燦,他還活着,就在詔獄?”
“是這樣的。”顧小年說道。
魏佲軒輕哼一聲,“獅子就算再老,它終究還是獅子。”
“不要告訴本督,你將消息傳出去了。”
聲音有些冷,多少帶了些煩躁。
顧小年心神微凜,“沒有,小的本來也沒有跟他做交易的意思。既然得不到好處,那我便索性不做了。”
魏佲軒聽了,只是注視着眼前的身影,默不作聲。
冷汗,在顧小年的額頭出現,此時的壓力並不比自己修煉時遇到的瓶頸要小。
似乎有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心頭,隱隱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丹田氣海中冰冰涼涼的,總是在恍惚要窒息的時候給他一種清明和喘息。
或許是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魏佲軒開口,“你還不算蠢。”
顧小年低了低頭,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眼神有些冰冷。
“就算在丐幫鼎盛時期,神都亦是那幫乞丐的禁地,更別說是如今。他們那幫人裡,能進來神都的,就只有聶燦一人。”
魏佲軒淡淡道:“聶燦進神都的資格,不是因爲他是丐幫幫主,而是因爲他是上任魔教教主的私生子,算是如今魔教教主墨簾的兄長。”
這些事已經是江湖隱秘,顧小年雖然是錦衣衛,但畢竟不是北鎮撫司的人,對於這些江湖秘聞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如今聽魏佲軒講來,那也就說明了方醮的目的是讓聶燦通知魔教。
魔教,這是一個統稱,它亦正亦邪,善惡難辨,誰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有多少堂口,只知道其中是一些在江湖正道與朝廷之外的人。
但唯一人盡皆知的,就是他們人數很多。
人多了,其中高手就多,而最出名的,便是魔教的四大長老,這是四位武道宗師。
而魔教教主墨簾,更是得到了魔教秘典‘天魔傳承’,如今已是絕頂高手,據說正閉關破境。
若是魔教真想去劫詔獄救出方醮,自然是很難,因爲這裡是神都,可要是魔教從暗處而出,與大周朝廷生事,那就有機會襲破詔獄了。
畢竟一個有顧及,另一個卻沒有絲毫顧慮。
顧小年自然想通這點,心下多少有些慶幸。
魏佲軒開口道:“有些事情,就在自身一念之間,或是富貴,或是生死。世事無常。”
顧小年自然知道不能多說,因此只是沉默。
……
“今日場景,與上次相見倒是一致。”
魏佲軒忽地開口,踢了踢腳邊魚竿,水面微晃,盪開大片的波瀾。
顧小年偏頭看去,一池銀光,有些晃眼。
“不知顧百戶,還能捉魚否?”有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有些涼。
顧小年眸光沉了沉,卻是應道:“當然。”
說着,腳下一動,就要跳進湖裡,但驀地,身子一頓,竟詭異地僵直在了原地。
顧小年臉色微變,只覺周身好似被無形束縛住,他看着臉上微微帶笑的中年人,心裡那原本因武道修爲精進而漸有的自滿而徹底消散。
先天一流之上還有絕頂之列,絕頂之上還有武道宗師,宗師其外還有天人境界。
他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不過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傲氣不能有,卻也不能失了銳氣。
顧小年沉心不動,等着對方動作。
只是幾個呼吸,身上的束縛便去了。
“如今身處官場,還要學會穩重才行。”
魏佲軒不在意的說道,然後擡了擡手,腳邊魚竿竟好似被無形牽引,魚線抽回,鉤上釣了一尾肥美的大鯽魚。
大魚自行脫落,向一旁甩出,顧小年伸出雙手,恰好接住。
“這魚賞你了。”眼前人淡淡道。
顧小年躬身,“謝千歲。”
“謝倒不必,有些東西,雖然可以給你,但還要你能接得住,接住了,還要能拿得穩才行。”
魏佲軒語速略快,然後擺了擺手,在一旁佇立很久的段曠便上前一步。
“他出身邊軍,武道剛猛,你們過幾招。”魏佲軒看向顧小年,眸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