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酒溫好,有些發燙。
外面風雨淒厲,老樹搖晃,山神廟兩扇破門終於不堪重負,有一扇直接倒了下來。
風一下就竄了進來,還有大片的雨絲。
顧小年擡了擡眼,眸光微凝。
“這鬼天氣。”對面火堆旁,有一人站了起來,真氣外放,將雨絲完全隔住,這般走着是要去扶起那倒下的門板。
火堆被風吹的有點要滅的意思,火苗低沉的厲害,到處都是吹起的火星。
“小心!”那鄭轍忽地大喝一聲,同時整個人迅速起身,已然拔了劍出來。
他的提醒還是有些晚了。
彎身扶了門板起來的那人剛擡起頭,眼前便出現了大片的光亮,那是響徹的雷電,將天地照的透亮。
一支箭,就這麼穿透了他的脖頸,餘勢不減地帶着他釘在了地上。
鮮血溢開,睜大的雙眼,顯然是活不成了。
火堆旁的那師弟連忙走過去,隨即抿緊了嘴。
穆嬋被一下驚醒,她同樣拔劍在手,冷冷看着門外。
那半邊門板吱吱呀呀地搖晃,外面的雨像是瓢潑,卻再無半個身影出現。
“藏頭藏尾算什麼好漢,有種的出來!”鄭轍冷聲說着,卻與身旁兩人交換了眼神。
雖然佔了偷襲的先手,但能一箭射殺先天,對方若不是絕頂高手,那必然是深諳箭道的好手。
無視了護體真氣的一箭,已經讓他們提起了萬分的警惕。
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箭會從何處而來。
顧小年瞥了眼一旁踢踏着有些不安的駑馬,微微放出一點‘勢’,將其安撫下來。
但這卻讓對面三人一下如臨大敵。
“高手?”那大師兄猛地看過來,目光攝人,死死打量了眼那似乎是愣住的書生,心裡還是不確定。
不同於其他門派的同歸道門一支,紫霄派是實打實的道門傳承,對於氣機自然也是有獨特的感應秘法。
方纔那邊出現了莫名的氣機變化,自然是讓三人中修爲最高的鄭轍感應到了。
就算是短短的一霎,還是讓他的心絃緊繃。
顧小年神色平靜,心裡倒是驚訝於對方竟能感應到‘勢’的一瞬變化。
要知道,雖然‘勢’是玄妙飄渺之物,但武者修行,六識異於常人,對氣息本就敏感。就像自己因體內之‘氣’而能外放感知一樣,‘勢’雖看不見,卻能被人察覺到一絲也並非不可能。
只不過對方不過纔是先天而已啊,或許是練有秘法吧,顧小年心想。
“大師兄,怎麼了?”穆嬋問道。
鄭轍搖了搖頭,“可能是錯覺吧。”
任他如何看,眼前的人都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窮酸書生,最多,他看了眼對方身邊空空的陶罐,就是比較能吃。
穆嬋聽他這麼說,倒是多看了顧小年幾眼,不過她也看不出什麼就是。
……
再沒有什麼箭矢射進來,但廟中幾人自然不敢大意。
鄭轍三人一副如臨大敵的警惕模樣,顧小年也是臉有凝重。
雖然外面風雨很大,對感知有所影響,但以他對‘登仙劍章’的造詣,自然不難感知到此時有一道晦暗的氣機就在山神廟的房頂上。
這麼大的雨,也不怕被雷劈死。
顧小年輕抿着有些燙的黃酒,打算看看對方的目的是什麼,爲何要殺這四人。
黃酒醇厚而香,這是神都老店的上好黃酒,是早些時候讓鄧三買來的。他不是好酒之人,但如今習武,對這等能強身健體之物自然是來者不拒。
那四千兩銀子撒出去,買來的藥材能生吃的生吃,不能生吃的直接煮了,如今吃了些,還有的都在乾坤袋裡放着。
藥材中蘊有精華,站在科學的角度,那就是對人體有益的各種因子,類似鈣鐵鋅硒這種。
內力真氣是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就像武者一般,如何能解釋得清楚。
顧小年如今只想快些完成任務,最好是能順道弄些銀子,回神都修身養性,買些真正的丹藥來吃。
他討厭麻煩。
……
時間在慢慢流逝,外面的風雨都小了些,房頂那人似乎終於按捺不住了,決定破頂而入。
因爲鄭轍三人氣息平穩,從未鬆懈,他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最重要的,則是底下那個看起來就有些窮酸的書生,此時竟然睡着了。
這讓他忍不了了。
山神廟的頂上傳來一聲悶響,一道身影裹挾着從天而降的風雨落了下來,手裡一杆長槍如同大龍,攪動着直衝向底下三人。
“殺手!?”
只一瞬間,來襲者的身份已經被衆人看破。
塗了黑漆的箬笠,一身抖雨落下的蓑衣,底下是黑色的束身武功服。而暴露其人身份的,便是其蒙着臉的紅紋黑底綢布,上面以針線繡着半邊風嵐。
這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聞見】的殺手,黑漆箬笠,風嵐紋繡蒙面,便是其標識。
先天威勢在此間展開,來人真氣磅礴,刺出的大槍彷彿一條游龍,只是一個甩蕩之間,殺手落地,鄭轍身邊的師弟便被直接擊飛出去。
“李師弟!”鄭轍喊了聲,手中劍卻不慢,斜挑着便刺向眼前之人。
穆嬋同樣掠起劍法,飄搖漸滅的火光之下,兩道長劍翻飛,帶起道道白練。而面前大槍開合,彷彿要劈山斬嶽。
這槍法,出自軍伍。
顧小年坐在山神廟的角落,風雨波及不到,眼前的火堆同樣被勁風激地火星四濺。
老舊腐朽的供桌被勁風直接颳倒,那尊泥塑的山神鵰塑也搖搖欲墜,秸稈和土塊撲簌地往下落。
尤其是山神廟的頂上被破開的大洞,雨勢從天而降,混着屋頂的泥水,地面上很快便泥濘不堪。
三人在其中交手,你來我往,每個人就算有真氣護體,但衣衫靴子上不免還是沾了泥水。若不是交手時殺招陣陣,風聲獵響,真會讓人覺得有些狼狽。
那倒地的李師弟耷拉了半邊肩頭,血水從肩膀淌着,臉色慘白。
顧小年看他一眼,對方同樣看過來,然後腳步踉蹌地向這邊走來。
“老弟,幫個忙。”這人一下撲倒在地,沾了泥水,他低咳幾聲,臉色更白幾分。
“咋幫?”顧小年眨眨眼。
這李師弟挪了挪身子,解下腰囊丟了過去,“裡面有個瓷瓶,你將藥倒在紗布上,給我綁上。”
說着,他解開衣衫,露了大半個膀子,火光之下,一道豁口在向外冒血。
顧小年看了眼對方,然後看着打開的腰囊,眼裡有幾分古怪。
你一個江湖蝦米,還打算讓顧某人給你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