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是一個廣義詞。
它既是一種官職的稱謂,也指市井坊間無所事事的遊手好閒之輩,或者說是小混混。
但眼前兩人,顯然是前者。
不良人,也稱不良,緝事番役,是神都掌令(類似地方縣官)直接統轄的一個部門。獨立於刑部下轄的捕快衙役之外,由不良帥提領。
直到如今神皇女帝即位,廢除神都掌令一職,其職權歸於兵馬司。不良人這一機構,則歸東廠之下。
不良帥如今地位竟與東廠掌刑千戶同等,直接負責於東廠廠督魏千歲。
而現在的不良帥,便是魏佲軒身邊八侍從之一,周無量。
顧小年對此人有所耳聞,實因此人心性陰狠,做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使不良人之名愈加爲人所惡。百官皆畏廠衛,而百姓之間卻多唾罵不良人,便是因爲周無量素日行事不憚,招人唾棄。
但因此人是千歲麾下,所以就算他行事乖張至此,卻也一直無人動他。
而顧小年,也與其人從未有過瓜葛,所以一時不明白這兩個不良人爲何會跟蹤自己。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爲何跟蹤於我?”顧小年淡淡道。
面前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咬咬牙,直接問道:“敢問大人,幾時出城,出城幾日,爲何出城?”
“大膽!”顧小年冷喝一聲,目露寒芒,“你們這是在審問本官?”
壓力,在此時竟如實質。
眼前兩人渾身被冷汗溼透,只覺呼吸都被窒住。
“大,大人。”另一人快速開口,“大人也是公門中人,當知職責所在,還望大人手下留情。”
顧小年其氣勢一收,“快說!”
“廠衛之中有人勾結外賊,東廠秘事房和北鎮撫司的經歷司被燒了。”
“嘶。”顧小年倒抽口涼氣,眼中驚疑不定。
秘事房與經歷司性質一樣,存放的都是本衛機密,多是朝廷內部秘密,涉及文武百官,甚至還有宮廷秘事檔案。
這一把火燒的,可以說是捅了馬蜂窩,無怪神都氣氛凝重,人人自危。
怕是這幾日廠衛緹騎在神都沒少攪風攪雨,不然四下百姓也不會那般神態。
可那等機要之地,如何能被燒?
“知道是什麼人麼?”顧小年剛問出來,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如果知道是誰,哪還會來跟蹤自己這般從外歸來的錦衣衛。
果然,眼前之人搖頭,“只知道有兩人,目前還未知曉具體身份。”
顧小年問道:“這等事應當保密,爲何會鬧得如此大張旗鼓?”
眼前兩人猶豫半晌,還是開口,“因爲周帥被害了,就在秘事房外。”
“嗯?”顧小年皺眉,“周無量?”
也是周無量死了,眼前兩人聽他直呼周無量大名,也沒覺得有什麼。
顧小年反而覺得此事當真不簡單,周無量身爲不良帥,先天絕頂的修爲,竟然被人在秘事房殺了?
要知道,就算他不敵,但起碼喚人來還是可行的,最起碼也不至於被人放一把火。
可現在聽來,似乎這周無量半點作用沒起到。
“是那兩人殺的?”顧小年問道。
“具體的,東廠也沒告訴咱們,應該是那兩人吧。” “你們可見了周無量的屍體?”
“見了,燒得不成人樣。”
“那如何知道他就是周無量?”
“東廠的人說的。”
顧小年點點頭,也不再多問了。
這只是兩個普通的不良人,再多的消息他們也不可能知道。
“本官受千歲密令外出,這個你們可以如常上報。”顧小年說了句,轉身便走。
身後兩人猶豫半晌,還是拔腳離開了。既然對方毫不遮掩,還給了自己臺階,那他們自然知道分寸。
……
顧小年回了監察司。
路上碰到的錦衣衛都是步履匆匆的樣子,見了他也只是點頭算打了個招呼。
鄧三坐在院子裡,見他進來,先是呆了呆,然後馬上小跑過來。
“大人,您可回來了。”他說着,就要去接顧小年手裡拎的包袱。
顧小年擺擺手,開玩笑,這裡面裝了那金盆,豈能讓他知道。
“衙門裡出什麼事了?”顧小年問道。
“周無量死了。”鄧三神秘兮兮地開口,然後道:“都說廠衛裡出了叛徒,現在咱們南鎮撫司可忙起來了。”
顧小年看他,“我說監察司裡沒人了,怎麼你還在這?”
鄧三撓了撓頭,“我尋思經歷司和秘事房都被火燒了,咱們這監察司也算是有不少本衛兄弟的密卷,萬一有關於叛徒的線索,那賊子說不定還會來咱這。”
顧小年搖搖頭,這傢伙,說得好聽叫看家,說不好聽就是怕死。
“大人,您這幾天幹嘛去了?”鄧三問道。
“督主密令。”顧小年說了句,然後問道:“會試結果如何?”
“嘿!”鄧三聽了這個,頓時來了興致,“會試第一名,首輔大人門下,顧昀顧子嵐。殿試就在半月之後,現在都在說這狀元郎也非他莫屬。”
顧小年眸光暗了暗,“是他啊。”
“對了,這顧昀跟大人同姓。”鄧三笑了笑,等看了身邊人臉色的時候,頓時僵了僵。
平靜,有些冷然。
鄧三心裡一咯噔,“不會吧?”
他小心地看着身邊人的臉色,嘴脣動了動,猶豫道:“大人,認識他?”
顧小年沒應,反而道:“那洞玄子傳人一事,查的如何了?”
鄧三聽了,眼裡再次出現神光,顧小年知道,這是有消息了。
“坊間傳聞的不錯,那傢伙果然被朝廷招安了。”鄧三小聲說道:“就在昨日從宮裡傳出的消息,您猜那人一直躲在哪?”
顧小年瞥他一眼,略有不耐。
鄧三訕訕一笑,神秘開口,“那人竟一直在皇庭司藏着呢,昨日三更,盜門的‘千蹤手’白放摸進了皇庭司,從中盜了一樣東西出來,但他躲過了尉遲將軍,卻被那藏身在內的傢伙發現。白放被尉遲將軍擒下,打入了天牢。
但誰也沒想到,盜門的盜聖,就跟在白放的後面,悄無聲息地,將那洞玄子的傳人給擄到了宮門口,將其扒了個精光吊在了門樓上。
盜聖放出了消息,洞玄子天人傳承如今被朝廷所得,但他從那傳人身上摘了乾坤袋,還有一枚玉簡。”
顧小年聽了,不由道:“如何知道這不是無根傳言?”
“嘿,這可是盜聖親自放出的話,如今那空空的乾坤袋,就當在了‘千金散盡’的賭坊裡。而且風滿樓的樓主‘地藏’江鷓也親自出言證實,風媒相傳,如今早已入了報了。”
顧小年聽了,心中既驚歎盜門膽色,又感慨盜聖武功,竟能在尉遲真武的眼皮底下擄了人出宮,當真藝高人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