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緩去,清風徐來。
蘇微雲立足沙中,與歸東景遙遙對峙。
“你......”
這聲音卻是從旁邊傳來的。
小馬正揮出拳頭,又被百里長青伸出寬大的手掌,穩穩接住。
原是方纔小馬看見蘇微雲身陷危境,想要不顧規矩衝上去相助蘇微雲,他叫作“憤怒的小馬”,真是火氣上頭的時候,哪裡管得了什麼公平比武?!
他雖然不懂規矩得很,卻也實在可愛得很。
但是百里長青早就緊緊盯着這裡,一看小馬蠢蠢欲動,立即先一步動身將之攔住了。
砰!
一拳一掌相碰,發出沉悶的響聲,隨即又分開來。
百里長青沉聲道:“生死決戰,旁人誰也不得插手!”
他是公證人,自然不可能讓小馬的拳頭落在歸東景身上。
小馬怒道:“我就不信等下歸東景要是快被打死的時候,那個西門慶的後人就不會出手!”
他說的是西門勝。
西門勝臉色變得陰陰的,說道:“我保證我不會出手!”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因爲歸老闆根本不可能輸!”
丁喜此時已悄悄拉住了小馬的手臂,正安撫着他。
小馬罵道:“老子真想一拳打扁那個西門勝的鼻子!”
一直不出聲的秋鳳梧忽然道:“你們不要分散掉了蘇微雲的心神。”
衆人齊齊朝着練武場中看去。
此時的局勢已完全改變了,蘇微雲連攻七招,既快又重,而且打得都是要害,一下子讓歸東景應接不暇。
在屋檐下避陽觀戰的狄青麟忽地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蒼白的臉上顯露出一絲血色的紅暈。
他自言自語,似乎有些激動:“果然如他所說,正是要有莫大的勇氣,依靠磨刀石來臨戰突破,才能窺得更高一重的境界!”
狄青麟按着自己那柄薄薄的快刀,幾乎快要忍不住將之抽出,他按捺着躁動的情緒,不住地低聲急言。
“快,殺了歸東景!快!”
“殺了歸東景,你的拳法才能真正大成!”
狄青麟本是歸東景請來的幫手,可如今他反倒在企盼着蘇微雲能殺掉歸東景。此人心思之奇異,詭譎,邪惡,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可歸東景畢竟不是那麼好殺的。
他一面是走鏢護旗的鏢局之主,一面又是青龍會的重要人物,他若是好殺,早就死掉許多次了。
歸東景此時低下身子,弓着背,扎住腿,雙手在面前來來回回地撥蕩,防禦得滴水不漏。
他非但不像先前那樣搶攻,甚至連多餘的一記出拳都不願再用,後退的同時死死護住自身,簡直像是一個結實的大烏龜殼子。
小馬指着歸東景,哈哈大笑道:“瞧瞧這老烏龜,總算是慫了!”
秋鳳梧皺眉道:“可他這樣終歸是贏不了的,反而會讓蘇微雲將新領悟出的拳法用得更加熟練、靈動。”
不只是狄青麟,任誰都看得出,蘇微雲的招法已大大地改頭換面,又立新木。
如果說以前的蘇微雲是有百般兵刃在手,那麼現在他就只有一樣武器。
可這樣武器卻正在漸漸吸收以前所有兵刃的優點和特性,堪隨心而所欲,能無往而不勝!
秋鳳梧擔憂地道:“歸東景到底又在耍什麼花招?”
丁喜卻忽地道:“他在拖延時間。”
百里長青立在一旁,讚許而欣慰地看了丁喜一眼。
“拖延時間?!”
小馬卻一下跳起來,迷惑不解道:“他爲什麼要拖延時間,此戰豈不是不死不休的?!拖延時間又有什麼用?”
秋鳳梧一驚,已明白了過來:“只因先前蘇微雲在與他過招之時已中了他數記重拳,若是再打上許久.......”
他沒說完,可小馬已經懂了。
這幾拳的傷勢對蘇微雲來說本非致命之傷,但是隨着二人體力漸漸消耗,那些傷勢牽動起來,或許就會成爲決定二人狀態良劣的關鍵!
於是小馬大叫道:“歸東景,你這個老烏龜,你敢不敢不要再躲!”
“真是個只會縮頭的烏龜!”
他想以言語激怒歸東景,使得他不能再沉住氣來防守,而是與氣勢正盛的蘇微雲速戰。
“縮頭老烏龜,你的妻子真是已經被那個西門慶的後代勾引跑了,你還不趕快出手.......”
他的話沒有激怒到歸東景,反而讓西門勝箭一般地掠了過來。
西門勝手持一杆精鐵判官筆,橫眉冷目,道:“你若再敢多嘴一句,我剁下你的舌頭!”
小馬大怒道:“這一戰只說不許旁人插手,卻沒說不許旁人插嘴。你管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西門勝冷笑道:“不錯。這一戰也從未規定不許旁人殺人,是不是?!”
他瞬間便以手中判官筆,迅疾地點出,打的乃是小馬胸前的要穴!
小馬瞪着眼睛,突然揮拳猛擊他的鼻子,對他的判官筆根本是不管不顧!
“速速罷手!”
就在要兩敗俱傷之時,百里長青卻忽然握住了西門勝的手臂,使得那杆判官筆再也攻不出去。
而丁喜竟也剛好拉開了小馬。
這父子兩人出手竟是同樣的敏捷快速,比起西門勝和小馬都還要快上不少!
百里長青看了看丁喜,面上不見喜怒,只是道:“不論如何,總該等他們打完,你們再打!”
小馬道:“今天我若不......”
他的話還未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注意力此時全被場中的蘇微雲和歸東景吸引了過去。
蘇微雲一邊打,一邊對百花錯拳更加精悉,而他雖將各門武學,百類招式運用得愈發純熟,甚至將十大惡人的許多怪招奇式都施展出來,但卻還是久攻不下。
歸東景穩住局勢,臉上不由慢慢浮現笑容。
他已看出,蘇微雲的體力有些不行了。
其實若非蘇微雲修習的是“嫁衣神功”和“枯榮禪法”,使他對內力的掌握得極好,又兼在服用丹藥時曾提升過身體的根骨基礎,恐怕他早已支撐不住了。
能輕輕鬆鬆挨下歸東景拳頭的人幾乎是見不到的。
可就當歸東景稍稍鬆懈,有所得意之時,蘇微雲卻忽地矮下身子,朝他左肋劈出一掌。
歸東景看得出來這是虛招。
所以他根本不願理會,只是老老實實地退了一步。
哧!
那招的確是虛招,可誰知蘇微雲的袖子卻突然飛出一支小小的暗箭,破空而來,瞬息便至!
歸東景微微一驚,身子騰起,凌空倒翻,避開暗箭,口中大笑道:“小把式而已,原來你已黔驢技窮了麼?”
他話音方落,蘇微雲腳下以無影腿力一踢,竟是踢起一大片黃色沙子,洋洋灑灑,大雪一般地向他蓋去!
金黃色的沙子迎着日光而起,幾乎要晃空人的眼神。
這一着,只似童子游戲,小孩打鬧,卻在此刻起到了出其不意的作用!
歸東景身形尚在半空,連忙鼓動真氣,以大袖遮住面龐。
而蘇微雲已緊貼而上,他亦身騰空中,兩拳下壓,使出羅漢伏虎拳中的“騎虎難下”,大力朝着歸東景頭上砸去!
歸東景不愧是頂尖高手,他的袖子雖遮住視線,耳朵卻還能聽風辨位,當即使了一個“千斤墜”,又用出太祖長拳中的霸王舉鼎,打算硬接蘇微雲的兩拳!
四拳本要相擊,恰在此際,蘇微雲拳頭一張,忽又變作鷹爪功,而且所用的恰好是之前歸東景用來對付過他的那招“飛鷹撲兔”!
蘇微雲鷹爪擒住歸東景的手腕,用力扣住、拉扯、下扳。
咔嚓!
歸東景的兩隻手腕登時軟軟垂下,看起來是再不可能使力了!
這一連串的奇招變化不但巧妙無比,更是自然靈動,幾乎已將蘇微雲的武功和智慧發揮到了極致,便如春風吹拂,百花齊綻,簡直教人看得歎爲觀止!
“啊!”
歸東景痛呼一聲,慌忙退避,不敢再與蘇微雲交鋒。
蘇微雲急急追去,一掌劈出,掌勁幾乎已要落在歸東景的後背上面!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一掌!
.............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西門勝卻突然出手了!
他先前本就站立在小馬身旁,秋鳳梧的身側,此時如疾風狂雷一般出擊,瞬息便點住秋鳳梧腰間的五處穴道。
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
秋鳳梧注意力本就全集中在蘇微雲的那一掌上,根本無力抵抗西門勝的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