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婭領着顧小石等人來到堡內最深處,這裡是個單獨的區域,有一條不算長的巷道,盡頭處正中是一扇大門,一旁還有一扇小門,據說是艾薩克斯的房間。
輕輕敲響大門,沒反應,再敲一次,裡面傳來一道聲音:“進來吧。”
推門進入,這是一個套房,外間是一個小型客廳,擺着幾張長沙發,靠後一點是兩排書櫃,一張書桌和一把靠椅,還有一扇門緊閉着,門後應該就是臥室了。艾薩克斯正半眯着雙眼,躺在沙發上,還好那沙發夠大,不然真容不下他那異常魁梧的身軀。顧小石的目光被沙發旁的一件物事吸引住了,那是艾薩克斯的武器,一柄好大好大的錘斧。斧柄不算長,一米左右,但卻夠粗,自問憑自己的“小手”是握不滿的;再看斧頭,上面是一個正方形的錘子,表面覆蓋着小圓錐,用於增強殺傷;斧身厚重,刃口呈半弧形,非常寬,不過卻並非光滑雪亮,像是使用太久又不經常維護,有點暗淡有點髒,也不知是金屬氧化後的鏽跡還是油漬,又或是,已經染過太多太多的鮮血,再也無法打磨乾淨了。
“艾薩克斯先生,我想進去看看老家主,不知道可不可以?”顧小石開口問道。
“他在睡覺,你不和他說話嗎?”艾薩克斯道:“還有,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別先生先生的。”
“如您所願,艾薩克斯,”顧小石也不客氣,直接稱呼他的名字,道:“不用和他說話,只是檢查一下傷勢。”
“那好吧。”艾薩克斯突然睜開雙眼,盯着顧小石,片刻後,道:“你跟我來吧,你們幾個在這裡等。”
A級獵魔人的話,沒人膽敢違背,幾人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艾薩克斯輕輕推開房門,領着顧小石走了進去,又順手帶上了門。
房間不算大,只有一盞壁燈開着,散發出昏黃的燈光,牆邊一排衣櫃,正中一張大牀,牀頭一側開有一道小門,通向洗手間。牀上仰臥一人,身上蓋着被子,露出雙臂和肩膀之上的部份。走到牀邊,顧小石仔細看去,那人一張寬闊的國字臉,留着短髮和濃密的絡腮鬍,或是年歲不輕,鬚髮已是灰色,臉色有點蒼白,雙目緊閉着,眼皮之下,眼珠卻在不住轉動,顯是睡得並不安穩,這是人在做夢的跡象,而且是噩夢!
牀上的老人,便是伊萬洛夫家族現任族長,A級獵魔人——亞歷山大·伊萬洛夫。
顧小石凝視亞歷山大·伊萬洛夫片刻,低聲對艾薩克斯問道:“我能單獨在這裡呆一會兒嗎?”
自亞歷山大·伊萬洛夫受傷之後,艾薩克斯的職責便是守護於他,此刻亞歷山大正處昏睡之中,全無意識,就算是他的三個兒子來了,艾薩克斯也絕不會允許其中任何一人單獨和老頭呆在一起,更別說外人了。顧小石此次前來風雪堡的目的,艾薩克斯是知道的,現在對方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艾薩克斯猶豫片刻,雙眼圓睜,凝視着顧小石,緩緩道:“你有多大把握?”
“不小,甚至可以說很大,”顧小石道:“您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不過,請您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艾薩克斯道。
“無論發生什麼,請您守在門外,別讓任何人進來,你自己也不行!”顧小石的口氣不容置疑,道:“直到我自己開門出來爲止!”
艾薩克斯的兩道濃眉微微皺起,問道:“你確定要這樣做?”
顧小石迎着他的目光,點頭道:“是的,我確定。”
艾薩克斯不再說話了,最後看了顧小石一眼,轉身走出房間,關上房門,一屁股坐在門前的沙發上,於沙發旁邊是他那柄巨型錘斧。沒人說話,艾薩克斯道:“要麼離開,要麼就坐着等,誰要是大聲喧譁,我就把他扔出去。”
臥室內,顧小石輕輕搬來一張椅子放在牀邊,兩人相距很近,能看到老人臉上的皺紋。坐下後,開始收斂心神,慢慢閉上雙眼,發出一道淡淡的精神力,漸漸包裹住了對方的頭部。
隨着精神力的深入,顧小石開始逐漸加大力度,很慢很柔和地使力,從之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只知道老人被精神系魔能技擊中,但卻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魔能技,也不知道受創的具體位置。他不敢一上來就全力施爲,腦部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而且十分脆弱,非常容易受到傷害,這一點對於普通人和獵魔人都一樣,一旦稍有不慎,便會破壞腦內的細胞和神經,就算最終治癒,難免會留下點什麼後遺症,這是顧小石不願看到的。
要治病,就必須先找到癥結所在,如果冒然發出“聖詠術”之“禮讚”,顧小石沒這個把握。伊萬洛夫家族受困,又有魔族摻和,此事看來並不簡單,天知道其中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有便是阿蘇和阿麗莎的事情,先前答應過人家,當然不能讓好兄弟失望而歸。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全繫於牀上這位老人,若能成功治癒,定是皆大歡喜,若稍有差池,後果不言而喻。
一刻鐘後,顧小石發出的精神力幾已佔滿老人的全部腦域,無數極細微的反饋傳來,顧小石凝神靜氣,細細感受着,他知道,一旦自己的精神力觸及到對方留下的痕跡,那種反應一定非同尋常。
就像一臺掃描儀,精神力逐一掃過整個腦域,任何一個微小的地方都不會錯過,終於,在大腦和大腦皮層之間的某個位置,顧小石感應到了一些東西。
精神力是無形無相的,看不見摸不着,更別說色彩了。但此刻顧小石卻明顯感應到,在那處有一縷異樣的精神力,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老人的,那是……
那精神力竟然是黑色的,爲什麼會感應到色彩?顧小石眉頭深皺,這不可能,但自己的感知又是如此強烈!
是黑色的,沒錯!那縷黑色的精神力不斷變換着形態,時而像一根長針,時而像一隻短錐,時而又像是一枚釘子,相同之處在於,它不停地向腦域深處鑽去,若不是被一股淡淡的精神力阻擋着,只怕已然突破。
那股淡淡的精神力是老人自身的,亞特蘭大·伊萬洛夫非精神系覺醒的獵魔人,並沒有深厚的精神力,更不擅長操控。顧小石明白了,那是老人憑藉自己的堅韌不屈,頑強地抗爭着,凝聚起僅有的,那一點微薄的精神力,不斷阻擋着對方的侵入。那縷黑色的精神力深入一分,又被擠壓出來一點,兩股精神力針鋒相對,只是,防守一方明顯薄弱了許多,無法有效地阻止對方的入侵,眼見快要被突破了。一旦屏障出現裂縫,接下來便是全面崩潰,只要那縷黑色的精神力成功入侵進去,後果不堪設想,輕則終身癱瘓,重則,直接腦死亡。
既已找到癥結,顧小石不敢耽擱,撤出自己的精神力,取而代之的是“聖詠術”之“禮讚”,一股極柔和的精神力迅速進入對方腦域,包裹住那縷黑色的“外來者”。黑色的精神力似乎發現了異常,不再繼續侵入,回過頭來試圖反抗,一場看不見的戰鬥,就此打響。
顧小石的“禮讚”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罩子,瞬間罩住對方,想將之慢慢吞噬融化掉;那縷黑色的精神力卻不斷反抗着,想刺破罩子,掙脫束縛;一時之間,雙方你爭我奪,竟然相持不下。顧小石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精神力,逐漸加碼,試圖讓罩子變得更加厚實,更加緊密,不斷擠壓,直至對方無法動彈;但同時,也震驚於那縷黑色精神力的異常,需知,亞歷山大受傷是在之前,也就是說,那施展精神攻擊的人或魔族,此刻是僅憑殘留的精神力對抗着,而自己卻正坐在這裡現場施爲,兩相對比,孰高孰低?設身處地,假如與對方交戰的是自己,那麼,是否能在那詭異的精神攻擊下全身而退呢?
第三道精神力發出,再度加量,“禮讚”形成的罩子更加厚實,只是那黑色的精神力雖無法突破,但卻沒有絲毫消散的徵兆,雙方就這樣對持着,時而動,時而靜。動時戰況激烈,你爭我奪;靜時波瀾不驚,相安無事。顧小石不敢繼續施展了,他怕兩股精神力之間的爭鬥會對老人的腦部帶來損毀,哪怕只是極細微的破壞,於脆弱的大腦來說,後果也是極嚴重的,看來只能暫時如此了,他明白,今天碰到的對手非同尋常,這縷黑色的精神力,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掉的。
眼見已經完成了壓制,先這樣吧,一番爭鬥下來,一連三道“禮讚”,雖說以此刻顧小石的精神力儲量來看並無大礙,但全力施爲過後,難免稍有疲憊,靠在椅背上,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牀上的老人睜開了雙眼,正看着自己。
顧小石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老人卻開口道:“你是顧小石?”
“我是,”顧小石道:“很榮幸見到您,亞歷山大·伊萬洛夫老先生。”
“你是伊凡校長的親傳弟子,叫我亞歷山大就行。”亞歷山大擡起一隻手臂,指着自己的腦袋,說道:“這裡怎麼樣?有得治嗎?”
“當然,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顧小石笑笑道。
亞歷山大不說話了,目不轉睛地看着顧小石。顧小石面帶微笑,同樣看着他,良久之後,突然道:“不知道您現在精神狀況如何,外面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想您需要知道。”
“請講!”亞歷山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