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哈薩出來以後,洛少飛其實是做好了餐風露宿的心理準備的。
雖說當初賑災時,他的確是陪同二皇子在這片土地上撒下過恩惠,只要他把自己這張臉蛋擺出來,沒準就有像阿柱那樣的老實人兒心甘情願來接濟他。可是這種靠臉蛋混吃混喝的做法,實在是有些不要臉,他過不去自個兒心裡那道男兒英雄志氣的砍吶。
結果,離開哈薩要不了多久,洛少飛就發現,即便他不主動找上門,也有大把的人前來倒貼。
比如他想打打零工,給女兒換幾口奶水錢,結果一個個奶孃們殷勤的湊上前來。
“哎呀,是少將軍啊,我家裡那死鬼當初可就是用您發下來的那批糧食,給喂活過來的,這會兒終於是有幸再遇到您了!什麼?想在我家的館子裡打打工喂孩子?這說的哪裡話呀,快快,請上座,令千金就交給我吧,奶水都已經養好了,管飽!”
“……”
還比如他趕路趕的累了,隨便一屁股往個石頭上一坐,就有人家又殷勤的湊過來。
“哎呀,這不是少將軍嗎!當初賑災的時候,您不僅給我們家發放了糧食,還幫忙着種了莊家,真是大好人吶。話說,您坐這裡幹什麼呀,是要趕路麼?來來,今個兒小的正好要往下一個城鎮裡送貨,就順少將軍一程吧!”
“……”
有一次更奇葩。
他頭痛又犯了,還犯的頗有些厲害。清醒之後,發現自己是在一處沙賊的老巢中。
沙賊,在舜國的南方,也就是強盜那一類的。
當時他心裡頭還咯噔一跳,想着這下是一頭栽倒狼窩裡去了吧。正要捶捶腦袋,強迫自己這頭病貓發威,結果人家沙賊頭子一過來,見了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天吶,我的少將軍吶!當初您和二皇子來咱們這裡賑災,沒有介意我們這些打家劫舍、爲非作歹之徒,照舊把糧食發過了我們。您不知道,您走了之後,兄弟們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直說自己遇到了活菩薩啊!”
“自此之後,咱們沙頭幫就從良了,雖然還是圍着一座山頭做成沙賊的模樣,可是已經不打劫路人了,前不見甚至還扶着一位老奶奶爬過咱們這座山頭。可謂是您的大善改造了我們,您是我們的再生父母,請受我們沙頭幫一拜!”
說罷,刷拉拉的,包圍在他身邊數十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咚咚咚的磕起了響頭。
洛少飛覺得他的頭痛好像又厲害了……否則爲什麼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呢?
完全不記得,這一路過來,什麼奶孃,什麼送貨郎,包括現在的沙賊頭子,他完全不記得他曾經見過這些人。
而且,賑災那會兒,他真的有菩薩在世般,行過這麼多的善事麼?
他的聲名看上去,恨不得都超過二皇子殿下了啊!
難道是他腦袋磕到石頭上,又忘記了什麼事情……
洛少飛捶捶頭,只能給自己這麼個解釋了,並且慶幸着,幸虧這一次
他沒有再把韓煙忘掉。
正是由於這件事,在他繼續往下一個城鎮打聽孃親與二皇子消息,以至於又碰到窮兇惡極的人時,他本能的就以爲他們又是和沙頭幫一樣,是經過他“點化”,改邪歸正的傢伙。
所以他哪怕腦袋又作祟了,卻一點都不擔心,把安置韓煙和女兒的小推車一放,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捶頭道:“兄弟,你們又是哪個幫派的?我路徑此地,腦子不大舒服,能否今晚在諸位這裡借宿一宿?”
眼前的一羣人提刀攔在必經之路的前方,沒有動作。
他揉了揉頭,擡眼看去,指了指自己的臉,“……各位兄弟?我是少將軍。”
還是沒人理。
“當初和二皇子殿下來你們這賑災過的,我應該也有發過你們糧食,救過你們命吧?”
一直安靜。
難道他當時沒有照顧過這羣傢伙麼……
“少將軍,二皇子。”
終於有人挑起眉頭,發話了。
“哎。”洛少飛歡喜的應一聲,看來還是照顧過的,這羣傢伙終於想起他來了。
“那就受死吧!”
哪想,一羣人刷刷的把大刀舉了起來,居然劈頭砍來!
這着實出人意料了,他大叫一聲,正要打滾躲去,一個黃色頭巾的黝黑小夥兒從他身後蹦出來,一把圓月彎刀鏗鏘與大刀撞上,竟把敵人逼退。
洛少飛順着彎刀看去,大吃一驚,“阿柱?!”
“少將軍,這羣人與沙頭幫的人可不能相提並論啊。”
阿柱不似之前的憨厚小夥了,說這話時一刀又幹翻了一個窮兇極惡的對手,凌厲的不得了。
“我靠,你會功夫?”
“略懂。”
說着略懂,卻一刀砍去,又砍倒了三個人,這真是太謙虛了。
洛少飛終於認真的盯住人家小夥子,“你究竟是什麼人?”
“王宮御前帶刀侍衛,兼駙馬爺貼身小廝。”
王宮?帶刀侍衛?貼身小廝?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被這彎彎繞繞折騰的,頭又疼的厲害了,洛少飛臉色慘白慘白,抱頭蹲到地上。
“少將軍!”
阿柱猛的皺個眉頭,沒有功夫再與眼前的刺客們周旋了,一記煙雷炸去,帶着所有人於煙霧中離開了。
這一次,是韓煙先清醒過來的。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
生產的那個時候,她剖開了自己的肚子,那泉涌一般往外冒的血水,她是在劇痛中親眼看見的。流了那麼多的血,照理,應該沒人還活的了纔對。
唯一的解釋是,有人把她救了。
香寒麼?
這般想着,她擰着眉頭,忍住身上的不適,坐了起來。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身上搭着的被子,一摸,被那手感驚住了,竟是用的蠶絲中的極品金蠶絲織制。這種
金蠶絲可不是便宜貨,達官貴人都用不起多少。
她立馬懷疑這救她性命之人的身份。
皺着眉頭,繼續偏頭一看。
更是驚呆。
不僅這被子炫富,連這牀頭也懸掛了珠簾。那珠子每一顆都又大又圓潤,色澤飽滿,是雲母珠中的上品,一顆價值上百兩!
這珠簾上綴了多少?
數不清……
韓煙心裡猛地皺個眉頭。
有了這兩者視覺上的衝擊,她再四下看去時,對於那正中的金縷屏風,和左右兩邊的雲紋梳妝鏡與紅木鏤花壁,便淡定了許多。可是這種與北方格格不入的南方大家風格,還是讓她升起了警惕心。
“姑娘醒了?”
便在此時,一個黑色衣衫的男人走進來,手裡端着一碗湯藥。
她立刻警惕着看去。是個模樣很俊朗的男人,臉上掛着笑容,看上去很好相處的樣子,可一身衣衫偏是冷冷的深黑色。一冷一暖交互起來,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是公子救了我?”韓煙嘗試搭訕。
男人端着藥水坐到她牀邊,遞來,“的確是我救的你,姑娘當時傷的可不輕,這是按照你的傷勢開的藥方,喝了吧。”
她接過,看一眼黑乎乎的藥水,“這裡是哪裡?公子的宅邸麼?”
“不,我開的客棧而已。”
一個不大明顯的抖,讓碗中的藥水差點盪出來。
她驚愕擡頭。
客棧?這種奢華的風格,竟然會是客棧?
她的驚訝,得到男人一次笑臉。
莫名有股不自在,韓煙斂下眸子,再次看去手中藥水,不與男人對視,“那公子是哪裡人,富商之子麼?”
“算不上富商之子,我是白手起家。至於哪裡人,是北胡的。”
目光一沉,藥水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姑娘這是?”男人意外的挑起一邊的眉頭。
如同抓住人把柄般,韓煙終於能直勾勾的看過去,“公子救了我,我心中十分感激,不過爲何公子不與我說實話?北胡人遠在大漠深處,那裡終年日曬,皮膚莫說比南方人,就是比起這北方的人,也要黝黑許多。公子看上去,可不像是北胡人。”
“哦,這樣啊。”男人低低笑道:“那我家在南方,而現在居住北胡,這個解釋可說的通?”
抓到手的泥鰍竟然又溜了,她再次沉了臉色。
爲什麼她覺得這人給她的感覺……那麼似曾相識呢?
房間中氣氛頓時有些冷場,韓煙琢磨不透眼前的人身份,弄不清這人搭救她的意圖,男人似乎也無意自報家門。
就在兩廂沉默時,一個店小二急急忙忙跑進來,徑直衝着男人一番耳語。
男人看她一眼,“我去處理一些事情,姑娘傷情還沒有完全恢復,不要胡亂走動。切記,不要胡亂走動。”
別有用意的重複了後半句,男人從廂房中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