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一一直在小心看着崔五娘子的動靜。
五姐在他心目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今晚的舉止實在太反常了。
他見崔五娘子緊跟着元崢和準出了門，也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元崢剛和準走過廡廊，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喊。
“元四爺，你的東西掉了。”
元崢聽見這聲音頓住了腳，背起手回身看去。
崔五娘子手持一把木梳，仍舊昂着頭，高傲地走到元崢面前，將東西遞過去。
元崢掃了一眼那梳子，搖了搖頭，“五娘子搞錯了，這不是元某的東西。”
說完轉身走。
崔五娘子又笑了笑，對着留個背影給他的元崢道：“四爺不記得了？這是年初你落在我這裡的，不過半年的時間……”
元崢眉心猛地跳了跳，糟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他迅速在腦子裡搜尋了一遍以前元崢的記憶，年初，梳子……
是了，在元崢離開開封前，似乎是在一次去崔府時，給崔五娘子送了把梳子。
這個元四爺啊……他給崔五娘子不知送過多少小玩意兒，什麼小市集的絹花，波斯商人那兒買來的玻璃珠子，那梳子似乎也是在坊間淘到的。
不過，在他印象裡，崔五娘子應是沒收過任何一件禮物，都是碰都不碰便讓人給扔了，爲此，元四還一直求崔十一替他說好話。
他掃了一眼準，準面無表情，眼神卻多了些訕笑的意味。
元崢滴汗，這樣的東西落在崔五娘子手裡，簡直是要命！
他只好道：“許是元某無意掉了，多謝五娘子拾得。”
說完伸手從崔五娘子手取過木梳，再一揖，與準繼續往前走去。
崔十一正好趕出來，經過崔五娘子身邊，見她站在原地看着元崢的背影不動，湊過去問：“五姐，你在幹嘛？”
崔五娘子也不看他，不答反問，“小十一，你有沒有覺得，元四爺從幽州回來之後，不一樣了？”
崔十一一臉自豪，“更厲害了！不過他以前也厲害，只不過不正經而已，如今正經了。”
崔五娘子罕見地淺淺一笑，脣角梨渦乍現，格外嫵媚，“是厲害多了。”
說完轉身要走。
崔十一躊躇片刻，還是叫住了她，“五姐！”
崔五娘子停下身回頭，“嗯？”
“你。”崔十一吞吞吐吐，“對元四哥……”
崔五娘子“嗤”一聲輕笑，掃了他一眼，“小十一。”
崔十一聽見這聲熟悉的帶輕視的笑，莫名鬆了口氣，這纔是五姐對元四的一貫態度。
“找你元四哥去吧！”崔五娘子像往常那樣點一點他肩頭，往後一努嘴。
崔十一明白她的意思，看來他的擔憂是多餘的，笑着應了一聲，轉身找元崢去。
崔十一追元崢，“師父！元四哥！”
元崢停下稍等他，正好他也有話想問他。
“你五姐，最近沒受什麼刺激吧？”元崢問。
崔十一搖搖頭，“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她是不是看你越長越好看鐘意你了！我剛纔問她了，還好不是！”
他以前是堅定地想讓元崢成爲自己五姐夫的，不過現在元崢對燕喃的喜歡有目共睹，他要還敢那麼想，師父能把他頭擰下來當蹴鞠踢。
這一來元崢更怪了，他捏着那梳子看了又看，“我離開幽州前，送她的……額，落在她手的梳子，她沒扔嗎？”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那次應是和崔十一一起去送的梳子。
崔十一探頭看了一眼元崢手頭的梳子，“扔了呀，這是誰的？”
元崢腳步一頓，側目看向崔十一，眼神瞬間厲起來，“扔了？不是這把？”
崔十一點點頭。
元崢握緊梳子。
崔五娘子故意給他下套？會是誰的授意？崔更嗎？還是官家？
離開廡廊的崔五娘子並未回廳，而是走側廊，沿着廳外側牆，來到前院一叢花樹旁。
暗影走出個人來，站到她對面。
“元四確實有問題。”崔五娘子輕聲道：“他當初送的是把紫魚牛角梳，而我拿的卻是把普通的花枝檀木梳。僅僅是五個多月的事兒，且還是送給心人的禮物，怎麼會這麼快便忘了呢？”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你見機行事。”
說完像是從沒出現過一般，又消失在暗影。
元崢毫無線索，他從未注意過崔五娘子，更沒想過她會忽然來這招試探他的身份。
“你五姐。”元崢將崔五娘子所有相關的事都想了一遍，這才發現自己對她其實所知寥寥，“在府很得寵吧？”
這個元四印象的崔五娘子，孤傲清高，卻常常被崔府小娘子衆星捧月。
“是二房嫡長女？”元崢問。
“算是二房嫡女。”崔十一不知元崢爲何忽然問這個，解釋道：“五姐也很可憐，她親孃是我二叔的貴妾，生她時候沒了。我翁翁找人看過她的生辰八字，說她命格很貴，這個親孃受不起，翁翁將她放到二嬸名下，當嫡女養。”
元崢只覺有些怪，但這種家事，外人也不好說，只問道：“你翁翁很寵她？”
“嗯。”崔十一撇撇嘴，“翁翁最寵的孫女是五姐了，最寵的孫子是三哥，都出在二房，你沒見我二叔天天笑着那張臉……”
元崢沒再繼續聽他開始扒拉崔府家常，這樣的崔五娘子，忽然來試探他是爲什麼？
後園，烤盆裡本身是熱炭，很快旺了起來，紅炭熱氣往直冒。
燕喃試了試溫度，將肉串往架子放。
這兒沒有自動轉的烤架，燕喃只好手動不時轉動竹籤。
她在現代時朋友也不多，又喜歡吃，便常在自己院桌架了個小型電烤架，沒事兒烤個小串，喝點小酒，那孤獨隨着羊肉串的香氣和酒意揮發成自在。
樑宛茹湊過來，肥瘦相間的羊肉在明炭炙烤下開始翻轉滴油，溢出的油脂滴到炭發出嗞嗞地響聲，大紅燈籠照着，肉串瞬間變得紅潤油亮。
有香氣帶着白煙竄起來，那味兒勾得肚裡饞蟲直跳。
樑宛茹使勁兒吸鼻子，口水吞了一口又一口。
“三姐，我也來幫你烤。”她是喜歡吃什麼喜歡做的動手型。
“嗯。”燕喃給她讓出點地方，這身衣服可真不方面操作。
一面擼起袖子，把裙角拉起別在身後，一面指導樑宛茹：“要勤翻面，讓肉受熱均勻，五分熟時往撒鹽，七分熟時放秦椒粉，八分熟時放孜然粉，然後可以吃了！”
剛說完這句話，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